第35章
第35章
酒紅色睡衣很薄, 薄到只是接觸,就能體會到身後抱着她的人的軀體溫度。
而且,異常軟, 氤氲着浴後殘留水汽。
冉尋沉默着,沒接話。
游纾俞得不到回答,有幾分無措, 試圖再貼得離她近一些,臂彎牢牢環住她腰。
“游老師準備好床鋪了嗎?”背對着,看不清冉尋的神情,只覺得語氣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我家還算大。”游纾俞揣摩她的心思, 內心忽上忽下。
餘光瞥了一眼卧室裏就離她們幾步遠的床。
“你可以睡次卧, 但是次卧有些小。如果介意的話,就……”
都什麽時候了,還一板一眼, 認真回答問題。
冉尋忍無可忍,轉身, 扣住女人環在她腰間的手。
輕托住游纾俞後腦,微迫使她仰頭看自己。
落入手心的發絲滑如綢緞,還沒有完全吹幹。
剛才游纾俞猶豫很久,才選了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調,難道是想在這個時候給她設下陷阱嗎?
那不得不肯定,的确起了效果。
味道很甜,和平素那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調氣息一點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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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尋淺淺親了下女人淡粉的唇, 拉開距離。臉上刻意沒擺出笑意, 像在怪她不解風情。
雖然房子大, 但誰想住次卧?
“還說嗎?游老師。再說一句我就走了。”她嚴肅開口。
“別走。”游纾俞拽住她,垂頭道歉, “我……我不說了。”
思維還在因冉尋主動親她而迷茫暈眩。
沒散盡的酒勁驅使着,她摟住面前人的脖頸,将自己的唇遞過去。
這次的吻糾纏許久,也深了許多,期間竟能聽見耳膜處傳遞的簌簌心跳聲。
或許因為某人迫切想要主動挽留,也可能是那瓶度數并不是很足的紅酒,讓兩個人都快喝醉。
冉尋托着游纾俞細腰,覺得綢緞都化成了春水。
她倚着女人逐步後退,朝卧室裏走,最終不知是誰先碰上床一角,失衡摔進柔軟的被子裏。
游纾俞眸光潋滟,低低喘勻氣,叫她:“冉尋。”
叫她名字時音色總那麽特別,就像……只對她一個人特殊一樣。
冉尋将她困在臂間,擡手,把她把微亂的一縷發絲理好。
碰到女人側臉時,和她一樣,在發燒。
不像傍晚那時,游纾俞在室外冷風裏喝着罐裝酒,脖頸燒成一團紅雲,臉卻是冷的。
遲疑的片刻,冉尋已經被再一個迫切的吻拉回注意力。
距離被無限拉近,以至于格外危險。
與游纾俞重逢之後,再沒有哪一個夜晚比現在更糟糕。
她讀出了游纾俞那雙素來波瀾不驚的墨眸裏的情緒。
想要她們……今晚發生點什麽。
冉尋掐了一下自己指尖,唇短暫分離後,迅速直起身子。
留游纾俞陷在情潮裏,讓她冷靜。
“該休息了。”她嗓音略飄,背過身,輕聲說一句,“今天這麽晚,有點累。”
大概六年裏人總是會變的。
若是從前,冉尋會順着游纾俞下的餌,就那麽直直上鈎,心甘情願,以為和對方是天作之合。
但是現在,她希望游纾俞想清楚,該怎麽界定她們之間這段關系。
身後的風衣帶子被人輕勾一下。
游纾俞接吻之後,嗓音低啞,“想睡覺了嗎?”
酒紅色的窈窕身影坐起來,衣領稍亂,她不甚在意地攏了攏,依舊從身後抱住冉尋。
誠懇許多,“沒關系,你能留下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游纾俞踩着家居鞋,去關了燈。
但黑暗中那抹引人堕落的亮色卻依舊看得清楚。
再回到床上時,女人臉頰已經退去情潮,示意冉尋可以休息了。
冉尋心情有點複雜。
大概……冰山的确降溫速率快一些。
做老師的人,性子裏就言之鑿鑿,說一不二。
為了不讨喜潔的游老師嫌棄,也為了給自己降溫,她去洗了個漱。
心理建設許久,鬼使神差般又重新推開卧室門。
還是沒想明白,該怎麽在這方只有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的床上和女人正經休息。
矜持躺下,很快旁邊有人貼近,摟住她。
整個夜晚,雖然沒有出格到做其他事,但也并非蓋着被子純聊天。
唇間被濕漉漉的水汽籠罩,仿佛初春提前墜入悶潮雨季。
在逾矩的邊界線外蕩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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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尋認床,一晚上卻睡得很香。
素來容易翻來覆去失眠,這種困到極致的感覺于她而言還不錯。
更別提,睜眼的瞬間,視野裏身着白襯衫的女人低垂眼睫,無聲專注地盯着她瞧。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輕吻了一下她臉,還被抓包了。
立刻裝作無事發生,抿唇,離開卧室。
冉尋坐起來,迷迷瞪瞪緩了一會神,去廚房抓游纾俞。
在身後拍了正強裝鎮靜,用小鍋煎雞蛋的女人肩膀一下。
笑意盈盈問:“昨晚還沒親夠呀,游老師。”
“……”游纾俞不回答,依舊準備早餐。
一分鐘後,徑自轉移話題,“一會吃三明治可以嗎?你要牛奶還是豆漿。”
“都好。”冉尋知道她是害羞了,順着她來,坐在餐廳座位裏,很自來熟。
之前陪李淑平的時候來過,也一起吃過飯,她不覺得生分。
吃過飯,游纾俞問她是否還要練琴,冉尋打馬虎眼說不練了。
問就是一句“巡回延期,想摸魚”。
實際上在說謊。
每天至少4個小時的練琴時間,冉尋不會敷衍。丢失手感,狀态下滑,在職業鋼琴演奏者生涯裏是大忌。
但話說出口,卻忽見游纾俞神情微變。
不易察覺地蹙了下眉,很快舒展開,依舊小口飲着牛奶,長睫低垂。
難道游纾俞比她還要在乎她的事業?
冉尋心道以女人的上進程度,不是沒有可能。
但也覺得自己臉皮厚。
“所以上午有什麽安排?”她含笑問。
那一頁備忘錄攻略,她可不想平白就浪費了。
游纾俞斯文地将分割成小塊的三明治放入口中,細嚼慢咽,擡頭,看一眼冉尋此時神情。
算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了。
卻壞心眼至極,等着她主動邀約。
吃過早餐後,游纾俞破格牽起冉尋的手,拉她到沙發上坐。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被導師約談的嚴肅氣息。
游纾俞長相本就冷秀寡淡,不笑時,隔着那副架在鼻梁上禁欲感十足的無框鏡片,冉尋還真有幾分打怵。
如果不知道女人昨晚還有另一面的話。
“冉尋。”游纾俞開口,征詢式地認真望着她。
“我想和你約會。”
心裏隐隐加速,為這份直白。
“這樣啊。”冉尋擺出意料之中的姿态,雙眸彎彎,故意問。
“是單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其他姑娘都有?”
游纾俞瞥她一眼,覺得被調笑,耳根發燙。
“……就你一個。”
冉尋被順毛梳,這才仿佛垂憐一般颔首,“榮幸之至。”
窺見女人發紅的耳廓,愈發起了興致,小指去勾她的,刻意營造氛圍般,抵在她耳邊開口。
“那我今天就任憑游老師差遣了?”
-
第一站她們逛了公園。
春光和煦,冉尋與游纾俞租了條小船,在湖畔自力劃行。
嫩柳低垂,湖裏有零散幾只野鴨,撲棱翅膀,逍遙自在。
游纾俞問她劃船累不累,語氣頗為關心,讓冉尋自己都險些信了自己弱不禁風。
她笑,覺得被質疑了,“還沒有彈琴累呢。”
春季的風撲面捎帶涼意,湖面上更是如此,但冉尋不覺得冷。
因為游纾俞将她裏三層外三層包起來,只露出雙月牙般彎着的眸子。
“差遣”兩個字像被游老師字面理解到極致。出門前,她一手安排冉尋的穿着,不容置疑。
不服氣詢問,只得到淡淡一句:“怕你被發現身份,有人糾纏。”
因為參加過冉尋那場歸國獨奏會,知道門票幾小時就售空,數以萬計的位置座無空席的盛況。
更別提冉尋生來就讨人喜歡,這幾周,游纾俞不知道在網絡上看到她的名字多少次。
冉尋打量游纾俞,意味深長,勾了勾唇。
“那游老師呢,特地穿和我搭配的情侶裝?”
遮得比她還嚴實,依舊能看出是極漂亮的人。
只是那雙冷眸掃過,剛才散步時,路過的小朋友都不敢打鬧了,規矩走路。
不愧為人師表。
“我……”游纾俞因為她話裏的情侶裝一詞,微微垂眼。
“只是有些怕冷。”
假話。
冉尋口罩下唇角揚起,但不打算追究。
臨近日中,她們抵達嘉平某小衆街道的風俗街。
路邊有些嘉平特色小吃,還有推着玻璃透窗車,賣各色糖葫蘆的小販。
她上前買了兩只,選一只冰糖草莓的給游纾俞,自己吃山楂口味。
希望吃了甜的東西,游纾俞也能坦誠。
酸甜氣息在唇齒間迸開。
冉尋向來覺得酸味最有記憶點,也想憑借這個契機,将今天的畫面備份在味覺。
像這樣并肩穿梭于人流的體驗,從前格外少。如今,還有将來,她希望能再多一些。
和游纾俞一起,在溫吞柔緩的日光下漫步。
晚上吃了清淡一餐,按照行程,去影院看女人推薦的影片。
冉尋沒想到,今日的約會真能按照備忘錄裏一條條走下來。
這得益于游纾俞條理清晰,執行力強。
而且,不像從前她們戀愛時那樣臨陣脫逃,撂下一句“累”,就不留情面離開。
走進電影院的時候,票早已提前買好,還是連座的情侶席位。
在冉尋稀裏糊塗跟着游纾俞散步的時候,或是她走神的某一刻。
真把她那句無意的“情侶裝”聽進心裏了嗎?
冉尋心裏悸動,捧着爆米花桶,在席裏等待,期間支着腮細想。
情侶席沒有扶手阻隔,或許,很适合獎勵一下.體貼周到的游纾俞。
廳裏人聲喧嘩,還未熄燈,香甜氣息逸散在空氣裏。
許是得意忘形,又大概氛圍水到渠成,冉尋在女人俯身入座的瞬間,相隔口罩,與她鼻尖親昵相碰。
如果沒有僞裝,這或許會是一個吻。
得逞之後,冉尋霸占爆米花桶,含笑發難,“奶油巧克力味的,不親回來,電影結束了才給你吃。”
游纾俞沒有應聲。
靜靜在她旁邊坐好,雙手置在腿間,視線不偏不倚,落在前排許多攢動的人頭上。
難道說不喜歡這個口味的嗎?
冉尋沒被理會,收斂了些,悄悄琢磨。
可直到電影開場,也沒想明白。
電影以歷史改編,又夾雜令觀衆會心一笑的彩蛋細節。
只不過故事行至中途,升華主旨,樂景襯哀情,讓人心底微酸。
觥籌交錯間,将軍凄冷一句“糧草遭劫,邊陲萬将饑、百姓白骨壘”,卻無人理會,引得廳中人人嘆息。
冉尋暗惱昏君真不是東西。
又忽然覺得,自己也挺昏君的,今天沒有寵幸愛琴,反倒與游纾俞在春日裏快哉約會。
游纾俞現在還矜持着,不肯理她。
片子裏的昏君發話了:“愛卿大可将實情告知孤。”
冉尋求和般,将爆米花桶遞過去,可憐兮兮,“纾纾也可将實情告知于孤嗎?”
怎麽就突然不理她了。
去握游纾俞交疊在膝間的手,竟然很緊,費些力氣才能分開。
在黑暗中摸索,冉尋觸到女人掌心深深的月牙形掐痕,還有冷膩的汗。
借着熒幕光線,游纾俞依舊戴着口罩,面頰卻白到失去血色。
“身體不舒服嗎?”冉尋心裏一墜,去探她的額頭。
游纾俞避開她擔憂目光,聲音低到近乎不可聞。
“……沒事,只是有些累。”
無聲側過頭,枕在冉尋肩上,試圖藏起自己的臉。
不去聽耳邊無數道诘難嘲諷的聲音,也強行壓抑半場電影的時間裏始終倉促慌懼的心跳。
耳邊仍在回蕩着那一聲清亮柔軟,讓她想溺在其中的“纾纾”。
像一劑甜膩的致幻藥,拉游纾俞脫出噩夢般的碎片場景。
隔着口罩,她回以冉尋一個遲到的吻。
“歇歇就好。”輕聲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