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剛才在路邊餐廳吃了一些, 夜市上的小吃此時都入不了兩個人的眼了。
冉尋跑去給游纾俞買了杯常溫的山楂飲,權當消食。
偷偷告訴老板,多加一點冰糖。
下午強行撕開舊日傷疤, 連她聽了都失落半晌,更別提親身經歷過的游纾俞。
她可還記得,對方是難過了都要靠糖哄的性子。
游纾俞由冉尋牽着走, 單手捧着塑料杯,安靜就着吸管喝。
面上瞧不出太多表情,但冉尋硬是看出幾分縱容她的乖來。
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時, 她牽着的如冷玉般的手就沁出滑膩。
從前落下的應激反應沒那麽容易痊愈如初, 女人本能想借袖子遮掩,但卻始終執拗地不願放開她的手。
盡管擦肩經過夜市密集人流,時有人朝她們投來目光, 夾雜各色含義。
冉尋大概明白,游纾俞剛才為什麽要喝一點啤酒了。
害怕接觸, 卻又如飛蛾撲火般甘願靠近她。
心中不由得蔓延酸滞。
走過最熱鬧的區域,餘光忽然閃過兩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光。
“兩位大姐姐,買煙花嗎?”小孩子見冉尋駐足,興沖沖跑過來,空着的小手還搖着一束煙花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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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此時黃昏日落,煙花棒落在暮色餘晖裏,像昭示夏夜來臨的前奏, 明亮但轉瞬即逝。
“鎮上有這樣的習慣。小滿開始到夏至, 會燃放煙花, 祭田神。”游纾俞言簡意赅,解釋給冉尋聽。
“不過都是孩子們玩的。”
冉尋點點頭, 笑着俯身,接過小孩子仰頭遞過來的一大把煙花,掃碼付款。
回頭分給游纾俞一半,眨了下眼。
“對滿十八歲的成年人來說可能有點幼稚,但你我這樣的年紀剛剛好。”
游纾俞嘴角彎一下。
“我想起來一個地方,适合玩煙花,也适合看日落和月亮。走嗎?”冉尋問她。
她早就想帶女人去那個地方了。
兩人離開小鎮上最喧嚣的夜市區,七拐八繞,沿着奶奶故居的方向一路走。
最終抵達不遠處的矮山腳下。
雜草生了許多,但夜色中依稀可見殘缺的石階,一階一階,直直延伸到山後身。
竟有個荒廢的小亭子。
“之前的夏天,我來奶奶家做客,等你回來的時候無意發現的。”冉尋怕游纾俞摔,在前方引路,沒有回頭,但音色明亮帶笑。
那一天,她原本想和游纾俞吃過晚餐後,悄悄溜出奶奶家,帶她來這裏的。
可是沒等到一聲“好”,只等來對方冷靜寡淡的分手暗示。
冉尋失落,奪門而出,一個人來這裏坐許久。
亭子迎風,深夜的夏風格外涼,她最終還是沒出息地想先回去,找游纾俞問個清楚。
走到家,對方卻不見蹤跡,奶奶問她們是不是鬧矛盾了。冉尋強撐着轉移話題,哄老人先睡。
直到深夜十二點過了,她站在院子外,才等到游纾俞遲遲回來。
後來冉尋才知道,對方在她離開後就跑出去找她,一遍遍搜尋并不算大的鎮子,甚至到鎮派出所上報。
看見冉尋,神色怔怔,立在原地,忽然撲過去緊抱住她。
如果那一年她們因此和好後,冉尋還對游纾俞自相矛盾的行為困惑,那現在,她算明白了所有始末。
游纾俞從不想放她離開。
所有刺傷她的話,都曾在她看不見的背後一次次反戈,對女人自己淩遲處刑。
“我那個時候還以為沒機會了呢,還好纾纾肯帶我再來一次奶奶家。”冉尋扶游纾俞登上最後的臺階,走進山間小亭子裏。
落日在這一刻緩緩沉沒,深青色山巒蒙上金紗,恬軟的夏風迎面拂過側臉。
“奶奶的生日就在幾天後,到時候我們還來這裏。”游纾俞開口。
她同樣因眼前的景象而心神搖蕩。
回身望去,冉尋身形窈窕,褐發紅唇,手捧一束剛剛燃着的煙花棒,眉眼盈盈。
目光從未聚焦在景色上,而只凝視着她。
被游纾俞發現了,冉尋很快走上前,用手中的煙花點亮一支游纾俞的。
以一聲“好啊”掩蓋剛才的失神。
手心裏忽然落入金屬制的什麽物件,她低頭看,是枚鑰匙。
“冉尋,你想來了,就告訴我。”游纾俞撇開視線,耳根被光亮映得殷紅,“這是故居的鑰匙。”
她想把保有她們珍貴回憶的啓封權,交給冉尋。
鑰匙在剛到鎮上時就想給的,沒想到會被鄰居家的小姑娘打了茬。
“還有。”游纾俞貼近冉尋耳畔,嗓音很輕。
“嘉平郊區九樓,我的住處,房門密碼是……我們相遇那一天的年月日,你随時都可以來。”
她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讓冉尋知道。不僅僅帶她來鎮上,她希望,對方的生活裏始終有自己。
而她也貪心希望,冉尋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冉尋快被游纾俞這樣透家底的行徑可愛暈了。
沒想到就是買了點煙花,帶她來秘密基地,就得到了随時登門入室的權限。
女人住了快六年的房子,密碼竟也是關于她的。
“那我每晚都來找你,你不會嫌煩吧?”冉尋故意嘆氣問,“我可不用上班,就怕你累呀。”
游纾俞意味深長瞥她一眼。
淡聲答:“誰累還不一定。”
喝了酒,底氣也足了。
冉尋笑着挽起身旁人的手臂,想着日後可要拭目以待。
游纾俞的煙花棒都快要燃盡了,她催促着人快些玩,自己則用跳動的光在空氣裏寫字。
未經思考,一氣呵成,寫了游纾俞的名字。
之前讀大一時,冉尋還沒追到人,不知道在樂理課本上寫過多少次這三個字,現在竟流暢到像有大書法家風範。
她不知道游纾俞看沒看清,是否會嫌自己幼稚,她素來只憑心意做事,讓自己開心就好。
回頭一看,游纾俞竟自持地在學她的舉止。
光亮在空氣裏短暫劃出淩厲痕跡,R、X。
然後遲疑片刻,在煙花燃盡前幾秒,畫了一個愛心形狀。
天色已暗得不成樣子,她擡眼,倏地看見冉尋勾唇瞧她。
游纾俞緘默片刻,“……”
以平靜語氣掩飾,問:“怎麽不玩了?”
冉尋保持笑意,一步步走近,忽地摟住女人的腰,将她抱住。
游纾俞手裏還沒來得及燃的煙花盡數散落在地,她聽見對方抵在耳畔的調笑聲:
“我現在更想玩點別的。”
但冉尋沒想到,游纾俞總是行動大于表達的。
那雙墨眸輕掃過她雙眼,柔軟如玉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傾身,被風浸涼的唇輕輕貼上她的。
吻帶着一絲麥芽酒香,與身上夾雜的木質調冷氣糅雜,整個人都陷進她懷裏。
夏風逐漸變得炙熱,冉尋氣喘間,看見月亮已經攀至亭外一角,光暈瑩潤。
而她覺得游纾俞的眸光,更像今晚的月色。
“回家嗎?”提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游纾俞倚在冉尋懷裏,輕答了聲“嗯”。
白天收拾好的次卧派上了用場。
冉尋沒想過游纾俞今晚能這麽坦誠主動,自關好小院子門之後,靠顯然已經有幾分進步的吻技,率先把她推進房間,按在被褥間。
“沒洗手。”冉尋偏頭,貼心提醒。
表面正經,心裏思考着一會該怎麽把壓在她身上的人重新掀回去。
“等我一下。”游纾俞匆然起身。
就在這當下缺口,手腕被牢牢攫住,冉尋彎一下眸子,将瘦弱的人直接拽着抱進懷裏。
再一翻身,任務達成。
游纾俞又羞又惱,忍不住蹙了眉,嗓音卻啞且柔:“你……你也剛玩過煙花。”
“我可沒說用手呀。”冉尋得意洋洋。
骨肉勻稱的指節輕巧掠過女人單薄的夏衫,冰山裏如意料之中一樣軟,只不過無心撩撥,就軟化塌陷,牽起柔膩的細絲。
蝴蝶凫水震顫,畫眉百啭千聲。她在這個夏夜,得以窺見冰融水的瞬間産生的更多細節。
水流即将漲滿河川之際,竟錯覺般品撷到一絲甜。
結束後,冉尋去漱口完,才終于有工夫整理自己的手。
去卧室外洗淨,回來用毛巾擦幹時,見游纾俞斜倚在潦草軟被間,鎖骨處綴着桃痕,仰頭看她,微微怔神。
“還想?”冉尋俯身吻一下女人眼睫。
鎮上的作息健康而規律,她剛才看了一眼時間,不過才晚上七八點,她還能讓游纾俞再找回來一次。
游纾俞被親得眨一下眼,倉促掩去眸底還未散去的蕭條情緒。
就在溫存的時候,冉尋的手機響了,有人給她發消息。
冉尋正在興頭上,原本想直接撥下靜音鍵,不管不顧的,但游纾俞怕她耽誤,催她看一眼。
随意滑了幾下屏幕,冉尋嘆氣,“我就說是工作。華音樂團臨時成員更替,叫我回去确認,還有一場适應性排練,說是很急。”
看到了就不能再裝作忙碌晾着了,她思考一陣,笑着商量:“要不我今晚回嘉平一趟?明天再來找你,或者你來見我。”
游纾俞點頭答應,“好。”
雖然有些失落,但她也是事業為重的性子,換位思考一下,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就耽誤冉尋的巡回演出。
“纾纾,借我一下車鑰匙。”冉尋穿上外套,俯身,又吻了一下她臉頰,“真不想走。”
游纾俞遞給她鑰匙。
正要放到她手心裏,忽然,動作頓住了。
“我和你一起去。”站起來,腰還有些發軟,她強撐着,找旁邊的襯衣與外套穿好。
“沒事,你這麽累,就先在這裏歇一晚。”冉尋從身後抱住她,“我保證,你明天睡個懶覺,八九點鐘,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我。”
“不行。”游纾俞輕搖頭,固執地把鑰匙藏進外套口袋裏。
冉尋笑着提醒她:“你想送我回去?忘記了?你剛才喝酒了。”
“我沒忘。”游纾俞垂頭。
內心惴惴,她只是有種預感,今晚和冉尋告別後,恐怕她再也不能和對方見面了。
指尖冰冷,仿佛夏夜吹進窗棱的都變成了冷寂寒風,冉尋之後貼在耳畔說了什麽撒嬌的話,都沒聽進去。
游纾俞倏然想起,游盈的丈夫在六年前離開的原因。
“纾纾,好好休息。”冉尋搖一下她的手,“我還等着明天你一雪前恥呢。”
“現在努力排練,好是為了到時候在寧漳,給你彈那首曲子呀。”
身後人從外套裏順走了車鑰匙,輕笑一聲,往門口的方向走,“早點睡,我到劇場給你打電話。”
游纾俞心裏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到了極限。
心跳沉墜,她慌亂跑過去,從背後緊緊環抱住冉尋。
“帶我去,我要和你一起。”呼吸已經有些急促了。
“冉尋,我想親口聽你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