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虞家紮根雲城已經幾代人，博鑫最開始依靠餐飲發家，虞卿辭爺爺那輩又在房地産撈了幾桶金，到了她爸爸手上，更是徹底改革，拿着資金在娛樂圈和互聯網中攪弄風雲，産業鋪得極廣。

說到底，博鑫靠着祖上積累下來的龐大資金儲備，已經不需要發展什麽實業，漸漸轉型為一個風投公司。

虞卿辭下樓時，等了許久的電梯，好不容易趕上一趟，皆是要去宴會廳參加博鑫酒宴的。她轉向內側，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幸這些賓客沒有提起聯姻的事情，倒是又從他們口中，聽到了‘溫教授’這個稱呼。來酒宴的皆是各企業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教授’這個明顯帶着文藝和崇高感的詞，顯得格格不入。

虞卿辭挑開背包的暗扣，捏了捏裏面那張戀愛契約。她剛分手，對找人談戀愛沒什麽興趣。

再加上她爸的那層關系，更不想将事情複雜化。

電梯很争氣的在一分鐘內抵達一層，溫硯笙的車已經等在那裏，是輛複古綠的賓利GT。虞卿辭快步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催促：“趕緊開車。”

免得被其他人看到。

溫硯笙剛跟人發完消息，側頭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安全帶。

虞卿辭怕她側身過來，忙拽過帶子扣緊，又催促：“趕緊開車。”

溫硯笙沒再說什麽，發動車子。

車開出酒店，穿梭在熱鬧的商業街。溫硯笙問：“中餐還是西餐？”

車內空氣稀薄，虞卿辭剛想搖車窗，又怕這輛招搖的車被人認出來，忍不住縮回手。溫硯笙将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趁着紅綠燈又提議：“或者你習慣了吃德國的香腸？”

虞卿辭：“不吃香腸。”

溫硯笙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其他回答，就說：“那有忌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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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蔥姜蒜不吃韭菜，不吃肥肉和皮，不吃過辣過酸過甜……”

虞卿辭驀然頓住。

她明明就不是來跟溫硯笙吃飯的，跟溫硯笙解釋那麽多做什麽？

她正要改口，就聽見溫硯笙說：“好，我記下了。”

記下？這有什麽好記的？

反正以後都老死不相往來了。

“我不是來跟你吃飯的。”虞卿辭不再墨跡，直入主題，“去‘玩家’一趟，把三十萬交了，之前的那一夜就不要再提了吧？我想溫教授如此條件，應該也不會看上我這種剛出校園的人。”

“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這個年紀的？”溫硯笙側頭睨了她一眼，聲音帶笑，“我很喜歡跟大學生打交道啊。天真，單純，有沖勁，比社會上那群人直白多了。”

虞卿辭不太摸得準溫硯笙的心思，還是堅持：“送我去‘玩家’。”

“你很怕跟我扯上關系？”

“一夜情這種事也不光彩，沒必要人盡皆知吧？”

“那還是想跟我撇清關系了。”

這語氣跟溫硯笙對待李堅時說‘打算走變賣資産這條路’的語氣一模一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冷漠。

虞卿辭下意識皺起了眉，盡量放平語氣：“溫、教授。你在雲京大學任教，無論是同性緋聞還是一夜情這種事，應該都會影響你的職業，恐怕也于你不利。”

溫硯笙随意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虞卿辭全當溫硯笙是聽進去了，并不想把話說太難聽：“我們去‘玩家’将契約解除了，至于我爸那兒，我會編借口糊弄過去。我可以保證，他許諾給你的好處一分也不會少。”

在跳綠燈時，溫硯笙突然發動車子，一腳油門下去，賓利的優渥性能驚得虞卿辭拽住了安全帶，吓得虞卿辭攥緊了車扶手：“溫硯笙，你是走後門進的雲京大學吧，你學生怎麽受的了你的？”

“首先，我是等信號燈的第一輛車，起步太慢會影響後面的車輛通行。其次，我的車速控制在六十碼，并沒有超速。”

穆勒配置的GT極為嚣張，就連那些以起步為賣點的電車也無法追趕上。除去突然起步的那一瞬間，車速确實符合交通規則。

溫硯笙手指輕敲方向盤上側，語速依舊不疾不徐：“至于你說的進雲大，也許是我捐了好幾棟樓吧。”

虞卿辭：……

車子開出鬧市區，遠離五彩斑斓的霓虹燈，虞卿辭敲了下窗：“靠邊停，我要下車。”

溫硯笙的方向盤打了一圈，拐上繞城高速：“不用對我這麽警惕，‘玩家’在另一個區，得走段高速，十分鐘。”

虞卿辭見人松口，也不再計較了，一邊放下搭在車門上的手，一邊若無其事的把頭轉向窗外。

，卻發現郵箱有了消息提示。

是她的那位師姐：【不用，幫你是為了還老師人情。】

還真是言簡意赅，對她這個附送的拖油瓶沒有半點興趣。

但虞卿辭很快為她那位無所不能的師姐找好了理由，她師姐搞科研出教案繁忙，自然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跟她這種凡夫俗子吃飯上。

多正直，多高潔。

半點都沒占她便宜的心思。

這才是教授該有的樣子。

【師姐，不好意思還想打擾你問一件事。因為我之前的一點私事，導致我爸爸誤判了我的能力，給我找了一位引路人，也是國內的教授，請問您認識雲京大學的溫硯笙嗎？】

虞卿辭在輸入框中敲敲打打，臨發送時又覺得有些不妥。她師姐能幫她完成論文已經是看在導師的面子上，再拿這種生活瑣事去勞煩對方也太過冒犯。

“藍牙連不上？”溫硯笙瞥了一眼遲遲沒放歌的虞卿辭，突然出聲。

懸浮在‘發送’按鈕的手一顫，正好按了下去。

虞卿辭還來不及進行更多操作，手機屏幕上已經顯示：‘發送成功’。

虞卿辭狠狠閉了下眼，卻也知道這怪不得溫硯笙，問：“你剛剛說什麽？”

溫硯笙好脾氣的重複：“藍牙連不上？”

虞卿辭慢吞吞說：“我覺得不聽歌也沒什麽吧。”

“我的意思是。”溫硯笙用很慢的語速，極為溫和的，像是教導小朋友那般說，“這車今天剛提，什麽都還來不及設置。我的意思是我想聽歌，但我開車不方便，所以讓你放幾首歌。虞小姐，我表達清楚了嗎？”

虞卿辭坐在人家的車裏，拿人手短，只好切換到藍牙頁面，語氣帶刺：“知道了，溫教授。”

她說完‘教授’這個詞後，明顯聽見溫硯笙低聲笑了一下：“嗯，孺子可教。”

虞卿辭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連完藍牙後立刻去自己常聽的歌單內選歌。若換成是蘇檸玥的車，她直接一鍵播放半點不帶考慮。

可換成是溫硯笙……

她若是選個英文搖滾會不會被覺得是在裝？

若是選個中文流行曲會不會被覺得品位低下？

既然溫硯笙是在英國求的學，那放首德文歌總沒錯。聽不懂詞的歌曲總會給人一種高大上的感覺，虞卿辭翻到德文歌單，直接點下循環播放。

第一首歌是《Einmalig》，是很溫柔的嗓音，曲調舒緩，虞卿辭瞄一眼溫硯笙的側臉，看不出溫硯笙的神情變化。

那就當作是喜歡好了。

車內只有音響辛勤轉動的聲音，第五首歌放到末尾時，溫硯笙靠邊停了車，虞卿辭解開安全帶跟了下去。

電梯上行，虞卿辭翻出包裏那張薄薄的契約，看了眼溫硯笙空空如也的手，猶豫道：“那個……”

溫硯笙轉頭：“什麽？”

虞卿辭說：“你沒帶你的那份契約，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溫硯笙說：“都到這裏了，你現在才想起這一點？”

電梯門開啓，虞卿辭面露難色：“應該只要交了罰金，就能把酒吧那份契約銷毀吧？你那裏那份你回家撕了就行？”

溫硯笙大約覺得有趣，目光在她臉上多停了片刻。

電梯門又關上，樓下有人要用電梯，直接下行了。虞卿辭渾身不自在：“你看什麽？”

“沒什麽。”溫硯笙收回視線，電梯門再度打開，進來另一個人，她們停止了交談，電梯間變得格外安靜。

重回‘玩家’的樓層，虞卿辭不再墨跡，在電梯門開啓時直接走了出去。

溫硯笙跟在她身後，目光鎖在虞卿辭的身上。

幾天前那個夜晚中，大膽的挑.逗，迷離的笑臉，勾人的眼神，以及陷入熱情後青澀的低啜。同現在一門心思要跟她撇開關系的作派，判若兩人。

仔細想來，也不是無跡可尋。在家長安排的相親宴上也能說出‘十幾個藍顏知己’這樣驚世駭俗的話，想必是個被驕縱慣了千金小姐，無論做出什麽事都有家人兜底。

卻又在跟她的相處中，保持着自己心中的底線。

溫硯笙慢慢跟着，也不着急說原本想說的，看着虞卿辭轉身走向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玩家’不開張？”

這還是虞卿辭上車後，第一次跟她面對面，臉上還畫着下午的妝容，肌膚的油分融進底妝裏，顯得愈發清透動人。她低頭掃了一眼，鎖骨下方的吻痕，倒是被重新上了遮瑕。

“我并不知道。那天來這裏，也是陪一個合作方過來，我并不是這裏的會員。”

溫硯笙很有邏輯的解釋了一番，然後靠近一步，清冽的茉香味混着穿堂的夜風攏向虞卿辭。好在‘玩家’外的廊燈幽暗，虞卿辭溫度急劇升高的臉才沒有暴露。

虞卿辭被她那突然靠近的臉逼得後退半步，手中攥着的‘戀愛契約’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溫硯笙視線越過她，瞥了眼‘新婚蜜月，閉店半月’的牌子，側過身，恢複了正常的社交距離：“走吧，先去吃飯。你若沒改變主意，過半個月再來。”

虞卿辭還愣在那裏，溫硯笙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側頭提醒：“虞小姐，講講道理啊。都快八點了，我陪着你繞了半個雲城來到這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虞卿辭察覺到自己反應過激，電梯門合上時，她試圖挽救一下：“我不是排斥你……那晚我們都喝高……我就是覺得這樣的契約對你也不公平……”

她還在想方設法的解釋，溫硯笙已經在打開電梯門的那一刻率先踏了出去。

來時溫硯笙總是讓她先走，虞卿辭隐隐覺得觸怒到了對方，将‘戀愛契約’往包裏一塞，又湊上去道歉：“實在耽誤你時間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提前确定好酒吧的開業時間。”

“你還沒吃飯吧，你想吃什麽我都陪你去，這頓我請了，算是給你賠罪。”

走到車子旁，虞卿辭還在那道歉。溫硯笙看了眼只能容納一個人的駕駛位，為難道：“虞小姐，你再不去副駕駛，晚餐就得換成宵夜了。”

虞卿辭忙繞出車門：“我……不是。”

溫硯笙去拉車門，唇角勾了一下，輕嘆道：“Du Bist Unbeschreiblich.”

聲音落進虞卿辭的耳朵裏，惹得虞卿辭腳下一個踉跄，她扶了一下後視鏡，難以置信的看向溫硯笙。

這是她剛剛仗着溫硯笙不懂德語，放的第一首歌《Einmalig》裏面高潮部分的一句歌詞，翻譯成中文是：

——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