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命天龍
第5章真命天龍
慕青山緩緩睜開眼，腦中的刺痛還在持續。而他面前，驚蟄也已睜開了眼，藍色的眼中既空茫又沉重，他雙唇翕動，似是想對他說些什麽。
然後他還未開口，身側一道白光襲來，驚蟄本能避開，回身間又一道劍鋒已至胸前。驚蟄此時手中并無兵器，但掌中散出藍色靈光，猶如寒冰利刃，生生接下了那淩厲一劍。
“師父！”慕青山見狀不由驚呼。
驚蟄此時尚未看清來人，但聞言忽的全身一僵，眼中殺意愈盛，全身散發出冰寒之氣。他正要再向前，卻是忽然按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然後人便直直往前倒去。
慕青山上前幾步，正要伸手将人攬住，來人卻是先他一步，抓着驚蟄的後腰帶，一把将昏迷的人扯到自己那邊，半架在了自己手上。
那人一身靛藍色道袍，發髻梳得随意，額前鬓角還有幾縷掉落的碎發，倒是嘴邊那一把胡子平添了幾分穩重，看上去頗有仙風道骨老道長的氣質，此時臉色卻沉的可怕。
“師父，他怎麽樣？”慕青山想去查看驚蟄的情況，看見桑黎的神色又不由縮了縮手，“你怎麽突然來了？”
他眼神有些心虛地瞟了瞟。
這老頭不是應該在閉關麽？
“你有膽子入墟境，沒膽子讓我知道嗎？”桑黎收起長劍，面色不虞。
“老頭，我說這是個意外，你信不信？”慕青山有些無奈。
“你說的話，你自己敢不敢信？”桑黎瞪着他，胡子都要氣歪，“你就等着先把我氣死，再把自己作死是吧！”
“诶诶，不至于不至于！師父，我知道你很氣，但是你先別氣。”慕青山扯住桑黎的衣角，半是撒嬌半是耍賴，硬生生把話題轉移到驚蟄身上，“你怎麽一上來就打人啊？他到底怎樣了？”
“內傷而已，死不了。”桑黎冷冷道。
“他什麽時候受了內傷？”慕青山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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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顧好你自己。”桑黎說着一只手便要去探慕青山的手腕。
一陣輕微碎裂聲在此時傳來，無相盤豁然裂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慕青山只覺胸口一疼，看向桑黎，正要說些什麽，忽然眼前一黑，便暈過去了。
*
雲波浩渺，煙水迷蒙。
參天古樹冠蓋如雲，滿樹繁花勝雪，落英紛紛，像是下着一場無止境的漫天花雨，雪白的花瓣落于澤水中，漂流百裏，不問歸途。
一人白衣持劍，站在水岸相接處。
十幾丈外，黑衣人立于澤水之上，赤着的雙足踩着一層薄冰，他周身幾丈內，水面皆已凝結成冰，寒氣四溢，似乎将吹過的風都凍了起來。
“為何騙我？”
黑衣人向前一步，似是質問，他動作間，隐約有鐵鏈摩擦的當啷輕響。
白衣人沉默不語，眼中似是有閃過一絲連自己都不解的情緒，像是哀傷，像是愧疚。
“原來那些人，竟值得你這樣做？”
黑衣人嗤笑起來，肩膀也在抖動，而那鐵鏈聲也越發清晰。他的周身寒氣愈盛，化出黑色龍形虛影，将更多水面凝成冰霜。
“抱歉……”
白衣人艱難張口，握緊了手中的劍，素白的衣衫有幾片衣擺落在水中，也已染上冰寒之氣。他輕輕閉眼又睜開，踏着水面，一步步往前走。
“青落，你當真沒有心嗎？”
黑衣人藍色的眼眸如寒潭般沉郁，身上寒芒乍起，想要往前跨出一步，卻生生止步，困縛住四肢的四條鎖鏈在空中若隐若現。
白衣人已走至他的面前，握着長劍的手不再遲疑。
他微微擡眸，看着他的臉，這是千年來，他唯一記住的一張臉。
慕青山也終于看清了那人的臉。
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還有未散的空茫。然後，他看到了和夢中一模一樣的人。
“是你……”
慕青山扯動嘴角，似是無聲笑了下。
驚蟄見他醒來，冷峻的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的神色，忙點了點頭。
“重淵。”
慕青山叫了那個名字。
驚蟄看向他，似乎是愣了下，然後點了點頭。他臉上神情轉為擔憂，像是想往前一些，身子動了動，隐隐有鎖鏈的當啷聲。
慕青山眯起眼睛朝他看去，只見他雙腕和雙足間有被靈力掩蓋痕跡的黑金色的鎖鏈，這鎖鏈困縛在魂魄之上，專門針對仙妖神靈，一般人無法看到。
“縛魂鎖？老頭怎麽把你鎖起來了？”慕青山不由皺眉。
這場景倒是和夢中越發相似了。
驚蟄像是并不在意，只是急切地去抓他的手。
“師父！”三更在此時端湯藥推門進來，見狀不由驚呼。
慕青山忙喊住正要上前阻攔的三更：“沒事三更，他不是要傷害我！”
他一邊又按住驚蟄的手臂穩住他，防止他受刺激同三更動起手來，畢竟柔弱的小徒弟沒法和這大妖硬杠。
“三更，這是怎麽回事？”慕青山轉頭問三更。
“驚蟄他，醒來後就發瘋似地找你，又和道長打了一架，道長便将他打暈後鎖了起來……”三更将藥碗擱在床前的小桌上，看着驚蟄眉心微蹙，“沒想到他這麽快又醒了過來，還找到了這裏……”
“我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
“老頭人呢？”
“道長他……”
“在這。”門口傳來略顯低沉的聲音，桑黎已一只腳跨進了屋。
驚蟄立刻“騰”地站起身擋在了床前，霧藍色的眼中寒氣四溢。
桑黎輕輕“啧”了一聲，兩指間散出白光，驚蟄身上的鎖鏈受到操控，立刻寸寸收緊，他卻是硬生生抵抗着，身形筆直地定在原地，不肯退讓半步。
慕青山慌忙起身，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攬到了身後。
“師父，你別為難他！”
他起得太急，一口氣沒順上，便低頭輕咳了幾聲。驚蟄忙想去扶他，眼中寒氣散了大半。
桑黎看着兩人，眉心一動，終是撤去了術法。
“你小子，想要抗拒從嚴嗎？”
“诶，師父你先別動氣，我們去邊上好好談。”慕青山朝三更使了個眼色。“三更，帶道長去扶風閣，我随後就來。”
桑黎看了幾人一眼，神情似是有些無奈，終是轉身拂袖而去，三更便忙跑上前去替他引路。
慕青山看了看抓着他手腕的驚蟄，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出去一會，你在這等我，不要亂跑，好嗎？”
他此刻摸不準驚蟄有沒有恢複記憶，但看他情況似乎神志還不是很清明，只能哄小孩似地哄他。
驚蟄像是猶豫着，仍舊不松手，張了張口，說道：“別走”。
慕青山心中微微一動，一時竟生出不忍來，他當下有些不明白這個情緒，只當是有些不放心，便朝他寬慰道：“我很快回來。”
*
慕青山披了衣服來到扶風閣，見桑黎背手立在那，他忙進去将人拉到那矮幾前坐下，自己則順勢坐在他對面。
“師父，你一直在顧春風沒回去啊？”他臉上擺出又讨好又谄媚的笑，“我就知道你最是關心我。”
“我這不得看看，自己是怎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桑黎語氣不鹹不淡。
“好了師父，我坦白從寬。”慕青山舉手投降，把從望月山下把驚蟄帶回，後面大變活人以及不小心進入墟境的事都老老實實交代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我在墟境也只看到了一小段記憶，大概是青落和重淵初遇的場景。”
慕青山頓了頓，突然道：“我上輩子怎麽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這種來路不明的大妖也敢随便帶身邊？”
他想到夢中那些零散的片段，後來青落持劍走向被寒冰鏈鎖着四肢的重淵，顯然上輩子兩人不是什麽美好的結局，最後自己大概也是自食其果，自取滅亡，死得很不安詳。
當然，夢到的這些事情他暫時沒敢告訴桑黎。
桑黎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撿回的又是什麽玩意？”
慕青山噎了噎，嘴硬道：“話說回來，師父你怎麽見着他就打啊？他好歹是我的……我撿回來的狗，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桑黎冷哼一聲：“你猜我為什麽打他？”
慕青山眸光一閃，眯着眼睛笑吟吟看他：“師父既然關心我，為何不告訴我？”
桑黎眸色不明，只淡淡道：“我三年前不就告訴過你？”
慕青山愣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真命天龍？”
“不是，你說他是那龍？”他“騰”地坐直了身子，差點跳起來。
——“你前世最大的因果，是一條惡龍，終有一天，會踏着七彩祥雲，來取你狗命。”
“他便是混沌生出的玄龍。”
桑黎的聲音幽幽傳入慕青山空白一瞬的腦袋，他張了張口，瞠目結舌道：“你當真不是騙我的？”
“我倒是想騙你，可你都撿回來了。”桑黎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
慕青山抿着唇坐了一會，手指捏着另一只手的袖口，慢慢冷靜下來。
寒潭，大妖，錦鯉，龍門……還有夢中重淵周身纏繞的龍氣……
他當真，是玄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