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逛街去了

第8章逛街去了

慕青山方從夢中醒來,此刻眼角微紅,眼中還泛着濕意。

“你沒事吧?”驚蟄下床,往他這邊走來,只是走到面前卻是猶豫了下,低聲道,“抱歉。”

慕青山擡起一點眼皮看面前的人,驚蟄的臉色看起來仍有些憔悴,但情緒已經穩定,不像先前那般失神失智的模樣。此刻臉色有些蒼白,薄唇抿成一線,臉上的線條緊繃着,再配合他這張冷硬的臉,又多了幾分淡漠疏離感。

“你想起來了?”慕青山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試探着問,“就是,從前的事情。”

驚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想起一些。”

“哦……”慕青山應了聲。

也不知道一些是多少。

“那這兩日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慕青山又問。

“嗯。”

“你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驚蟄抿唇,似是想了下,才道:“天雷。”

慕青山驚訝道:“你難道真的在渡劫?”

驚蟄搖了搖頭:“不是。”

慕青山:“那天雷幹嘛劈你?”

驚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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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心想:難道這龍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

可他眼下也不好多問,想了想,只關切道:“你現在覺得怎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無事。”驚蟄語氣淡淡,但臉色卻不像沒事的樣子。

慕青山點頭,無意識地扯了扯被子:“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驚蟄沉吟:“我……不知道。”

慕青山換了個問法:“那你現在,是重淵,還是驚蟄?”

驚蟄想了想,問他:“你希望,我是誰?”

慕青山捏着被角,也陷入了沉默。

現在好消息是:這龍雖然已經意識正常,但只恢複了山洞裏那小部分記憶,還不知道兩人之後的恩怨糾葛,現在也對他似乎沒有惡意。

壞消息是:恢複半正常狀态,就已經讓他和山洞裏那冷冰冰兇巴巴的龍看上去差不多了,看着很不好對付的樣子。

還一樣的難交流。

青落那小傻子居然能跟他有來有回地說上那麽久。

我不如他。

慕青山覺得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小山洞初見的場景,而此時他們面前缺少一團可以破冰的篝火。

昨日他還覺得,他這輩子有師父有徒弟,勉強算湊夠了三代同堂,又撿到了驚蟄這麽只大狗,馬上就能是貓狗雙全的人了。

幾乎就要達成他鹹魚人生的終極成就。

沒想到一夜醒來,夢就碎了。

他裹緊被子,看着錦被上的紋路,恹恹道:“那你……當我是誰?”

預想中的沉默和尴尬如約而至。

慕青山想着或許不該這麽問他,正猶豫着說點什麽挽救氣氛,然後他聽到驚蟄慢慢開口,說道:“‘羨青山有思,白鶴忘機’,你的名字,是慕青山。”

心裏某根弦似乎顫動了一下。

慕青山把目光從錦被上移開,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輕飄飄應了聲:“嗯。”

“那我,還叫你驚蟄,可好?”

驚蟄神情動了動,輕輕點頭:“好。”

慕青山糾結了半晌,又問:“你想不想,恢複記憶?”

驚蟄既然身負因果,便能再次入墟境,找回過去的記憶。而既然是他的因果,也該早點了卻。

畢竟,他還指望着這因果之力救命。

然而驚蟄聞言,卻是往後退了幾步,身形有些踉跄,他搖着頭道,低聲喃喃道:“不……”

慕青山見他神情不對,忙從椅子上站起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怎麽了?是覺得頭疼嗎?”

驚蟄如今的樣子,像是十分抗拒。難道是,記憶中有他本能害怕或者不願意接受的事?

慕青山将人拉到床邊坐下,不自覺的地低聲哄道:“沒事,要是不舒服就先別想之前的事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慢慢來。”

驚蟄發白的臉色在他的安撫下終于緩和了些,只是仍僵硬着說不出話。

“你要是現在不知道去哪裏,便住在這裏如何?先前我帶你回來時說過的……”慕青山試探着問道,說到後面,聲音卻不由低了下去,“你也,再給我點時間。”

雖然方才在老頭面前說了大話,但其實,他心裏還是挺虛的,也并沒有想好要拿這個“大因果”怎麽辦。

“嗯。”緩了一會,驚蟄像是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終于點了點頭。

慕青山此時說不出是什麽情緒,只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緩緩落了地。

也不知道這龍,好不好養?

*

為了方便照看,驚蟄這幾日依舊睡在慕青山房中。

戚某人只看了兩次,便留下藥方不再來了,只說“慢慢養,死不了”。這位脾氣不怎麽好的神醫,能破天荒地出診兩次,也算是給足了慕青山面子。

驚蟄的傷勢恢複地很慢,但他還每日不肯多睡覺休息,只寸步不離地跟在慕青山身邊,像是生怕一不注意人就會跑了。

他的氣色也一直不是很好,同墟境裏見到的那樣子相比,就好像,缺了一股他本該有的精氣神。

在慕青山眼裏,覺得仿佛是力拔山兮的楚霸王,變成了弱柳扶風的林妹妹。

就怕他迎風便會咳上兩聲。

因着自己的一些猜測,他總覺心中有愧,生怕自己前世是那個挨千刀的“負心人”。

他讓三更收集了一堆“養龍秘籍”,但找了半天,都不過是些胡編亂造的話本傳說,也沒一個對他現在的情況适用的,他只能按從前養半夜和三更時的法子來養着這個“大因果”。

好在這大黑龍雖然看着冷酷又冷漠,剛開始見了三更和半夜也免不了劍拔弩張、雞飛狗跳的,但在慕青山順着毛安撫了幾次後,已經溫順了許多,現在不吵不鬧,就是話少了些,唯一的興趣愛好,是剝核桃。

就是每次剝了一堆也不吃,一聲不響地拿過來放到他面前。

正如現在,慕青山從一堆賬本中醒來,支着下巴發呆的時候,就看到桌上又放了一盆剝好的核桃仁。

他這幾日和驚蟄幾乎沒說多少話。驚蟄應當是本就話少,而慕青山現在摸不準驚蟄是什麽想法,面對他時也有些不知道如何自處。

為了緩解尴尬的氛圍,慕青山只好讓三更拿來顧春風的賬本,每日裝模作樣地坐在扶風閣看賬。半夜和三更為此都驚掉了下巴,他們師父可是多少年沒管過樓裏的帳了,這些年只管花錢如流水。

而每次慕青山坐着看賬本的時候,驚蟄便一聲不吭地在一旁剝核桃。

兩人就那麽維持着不遠不近,若即若離的微妙關系。

慕青山揉了揉眼睛,聽到邊上“嘎啦嘎啦”剝核桃的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往邊上看了一眼,見驚蟄正坐在小桌前剝徒手核桃,他的力氣很大,速度又快,面前的盤子裏又已經剝好了半盤核桃肉。

這大黑龍今日穿着他讓三更去毓繡坊的定做玄色衣衫,質地是上好的錦緞,流雲暗紋,領口和袍擺邊緣壓着銀色绲邊。頭發束起後,顯得豐姿俊秀,氣宇軒昂。

倒也算一條相貌堂堂的“真命天龍”。

慕青山聞着核桃的香味,鼻尖動了動,抓了幾顆核桃肉細細吃起來:“驚蟄,你怎麽又剝了這麽多,都夠我再長一個腦子了。”

他這幾日确實想得頭禿,需要補補腦。

“也無其他事。”驚蟄手中動作不停。

慕青山桃花眼不經意地在驚蟄身上轉過幾圈,覺得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做點什麽,把兩人之間這層冰給破了。

這些日子他想了許久,覺得或許那糾纏不明的因果線裏,也不全是仇怨,而這條活了幾萬年的龍,也不一定會跟他這幾十年壽命的凡人計較生死。

就算上輩子青落和重淵有什麽深仇大恨,但現在他們是慕青山和驚蟄,或許趁着大家都記憶不全的這個時候,能争取下,先做個朋友。

這樣之後解因果的時候,或許可以順利一些。

交朋友他還是很擅長的。

畢竟從小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小時候靠着粉掉玉琢的臉和花言巧語的嘴,走到哪都能有糖吃。他把那些糖分給其他小孩,跟他們從師父那裏聽來的仙妖鬼怪的故事,整條街的小孩都圍着他打轉。

雖然後來,他才知道,會主動靠近他的人,其實都或多或少和他上輩子的因果有關。

随着慢慢長大,他也越來越懂為人處世,知道什麽時候該溫和內斂,什麽時候可以恣意放縱。他開茶樓做生意,也是得心應手,八面玲珑,人緣和財緣都滾滾而來。

“驚蟄,你想出去走走嗎?”慕青山把手上最後三瓣核桃仁塞進嘴裏,支這下巴看驚蟄。

他這幾日一直興致恹恹的樣子,想來整日待在顧春風,也覺得無聊吧。

驚蟄擡起眼,像是有些驚訝。

“我…… ”他的眼神動了一下,剛想開口,慕青山已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拖着往外去。

“走,我們逛街去!”

驚蟄來不及拒絕,只能被強行拉着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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