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得不好
過得不好
荔城算不上是個發展的好城市。沒有一百層高的大廈，也沒有出名的景點，而且這裏還沒有成片的荔枝林。
孟千煜卻在這裏待了整整二十五年。
今年是他參加工作的第三年，年後父母跟着哥哥一家搬到了首都，走之前還提醒道：“這邊的房子留給你，好好管着，別出什麽岔子了。”
此後，孟千煜覺得自己活像個守房奴。
日子還很無聊。
工作的地方是當地最繁華的一棟大樓，卻也不過三十層高，外表也其貌不揚。
孟千煜穿着西裝革履，姿态挺拔地穿梭在大樓裏，見誰都是一副修養有素，禮貌周正的樣子，唇邊的笑容也恰到好處。
路過的人見到他，都紛紛點頭問好：“孟經理。”
他扯着嘴角，笑容可掬，點頭回應。
在所有人看來，孟千煜都是謙謙君子，儀态端正且性子溫和，而且長了副好皮囊。
說來好笑，前段時間他還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同事堵在樓道裏，對方來勢洶洶，目的明确。
上來就掐住孟千煜的手腕，眼含深情地告白了一通。
可把孟千煜吓了一跳，差點兜不住人設，險些暴走。
他壓着嗓子，極力克制住內心陰暗的種子，維持着面上的平和，僵硬地扯起嘴角，開口道：“你誤會了，我……不搞gay。”
那人起初不信，死纏爛打，仗着身高優勢見着人就堵。後來孟千煜忍無可忍，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找了群人把那人打了一頓，非逼着人把工作給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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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起初鬧過一陣子，但沒有人把它想到孟千煜身上，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孟千煜的手機裏除了工作群，就只剩下一個高中群。
高中群裏大多數時候都是靜悄悄的，畢竟已經過去七年了，能有聯系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孟千煜偶爾會在群裏看見某些人的消息。比如某某某結婚了，某某孩子都滿月了，某某和某某從高中畢業一直談到了現在……諸如此類的消息，但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個他曾經讨厭又嫉妒的人，在畢業後像人間蒸發一樣，徹底失去了消息。
此後孟千煜像個偷窺狂，守在四四方方的屏幕前，企圖窺探到有關于那人的一切消息，不論好壞。
生活不是電影，七年時間不會被一幀帶過，他也真真實實的經歷過了。有人說時間是個無情的殺手，會殺死你的喜怒與哀樂，同時也會帶走你曾經擁有的快樂與痛苦。
可孟千煜卻不這麽覺得。
在大樓門口那個繁華的廣場上，周圍的人像魚群一般游來蕩去，熙熙攘攘，喧鬧無比。
孟千煜卻一眼認出了站在人群中的祁杭。
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隔七年重新出現在眼前時，孟千煜心裏的嫉妒與憎惡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他覺得自己快被這些情緒淹得喘不上氣了，可是眼睛卻還死死釘在那人臉上，巴不得再看出點什麽。
視線下移，孟千煜看見祁杭背着一個發黃的黑色背包，身上穿得也很普通，像地攤貨，遠比不上自己身上的西裝。
再細看，祁杭手上還拿着一疊傳單。為什麽知道是傳單呢？因為祁杭此刻正站在人潮中，臉上帶着機械的職業笑容，向每一個走近的人伸出手，遞上傳單。
一副阿谀讨好的模樣。
本以為他會過得很好，沒想到……日子過得那麽慘。
孟千煜站在不遠處，毫不掩飾地咧着嘴笑，甚至說得上是笑得開懷。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裏有多爽，笑到最後臉都僵了，才從人群的推搡中清醒過來，收斂了笑意。
他想，作為曾經的高中同學，他有必要過去跟那人打個招呼。
事不宜遲，他邁着輕快的腳步，快步走向了祁杭。
祁杭還沒看清人，就慣性地遞出傳單，聲音低沉又好聽：“您好，方便看一下嗎，最近店裏有活動，可以來免費試吃的。”
孟千煜沒有伸手接，也沒有開口說話，他用戲谑的眼神打量着低着頭的祁杭。
不接的話，怎麽還不走？
慢慢的，祁杭察覺出了不對勁，他緩緩擡起頭來，眼皮掀起，露出那雙閃着微光的黑眸。
好巧不巧，剛擡頭就對上了孟千煜那雙飽含嘲笑的目光。
祁杭不禁皺了下眉，那雙眼睛太像一個人了。他細細打量着孟千煜的臉，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孟千煜直言道：“怎麽，不認識我了？”
那麽多年了，他的聲音倒是還沒有變。
祁杭心裏咯噔一聲，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不自然的收起手上的傳單，再擡眼卻是看着孟千煜身上昂貴的西裝。
他禮貌又客氣地說：“是你啊，好久不見。”
孟千煜挑了下眉，平靜道：“是啊，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嗯，我在這棟樓上班。”
“噢噢，那還挺好的。”
聽到祁杭的話，孟千煜在心裏嗤笑了一聲，怎麽還是那麽一副讓他讨厭的樣子。
“你呢，現在就在幹這個？”孟千煜開口問道，眼神鄙夷地看着祁杭手上的傳單。
“嗯，兼職。”祁杭回應道。
孟千煜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着裝，以及臉上泛青的眼圈，“過得很不好？”
祁杭沒有避諱，點了點頭，“是啊。”
又接着說：“看到我這樣，你應該很高興吧。”
孟千煜愣了一下，随後同意地點着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壞笑：“猜對了，我現在心裏爽飛了！特別是在親口聽見你承認的時候。”
他毫不避諱，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祁杭卻沒有生氣，苦笑了一聲，幹巴巴地說：“那就好。”
“好什麽？”孟千煜疑惑道。
祁杭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仿佛在和他聊家常一般，“你不是說最讨厭我，最不想看到我生活順遂飛黃騰達嗎，現在……你如願了。”
這話從祁杭本人口裏說出來，打得孟千煜措手不及，臉上露出了驚異和不解。
這人是怎麽把這種貶低自己的話說得如此坦然的。
這副大度的模樣孟千煜也打心眼裏讨厭，他沒好氣道：“你這人什麽毛病！”
祁杭只是笑笑，“找個地方聊聊？”
孟千煜疑惑道：“你不發傳單啦！”
“要發的。”
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約孟千煜。
孟千煜也看得出來，他喉嚨緊了緊。
“算了，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聊吧。”
起碼他現在知道了祁杭跟他在同一座城市，不怕找不着人。
祁杭沒說什麽，臉上無悲無喜，“行。”
“再見。”
“再見。”
七年前沒有說過的這兩個字，如今七年後才說起，孟千煜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只覺得有點不舒服。
看着孟千煜遠去的背影，祁杭嘆了口氣，繼續了麻木的工作。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天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一盞接着一盞地亮起，照亮了孟千煜回家的路。
他形單影只，顧影自憐，路燈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想起剛剛遇見的祁杭，他不禁回想起高中時代那個天之驕子，被衆人簇擁，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祁杭。
不知道除了他以外，還有沒有人知道祁杭現在的處境。
會不會有人和他一樣，在背地裏暗自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