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哪裏是小漂亮,是小可憐

“你覺得——讓人知道你是卧底,這個主意怎麽樣?”

傍晚越來越黯淡的光線裏,蕭沅半張臉映着夕陽殘光,半張臉隐在暗影裏,像邪惡的鬼怪,光是存在就足以是致命威脅。

霄酒表情缺仍然沒什麽明顯變化,淡淡問:“你為何認定我是卧底?”

雖然從進入游戲起,他就感覺不太好,以往的回憶閃現更加不利,可既然是秘密,他知道的就很有限,那些閃現的記憶畫面也很淩亂,很多還是小時候,他記得并不清楚,直到現在,他其實也不是百分百篤定自己就是那個卧底,必須要試探一下蕭沅。

不答應蕭鼎的邀約,這就是原因之一。

他還在想怎麽遇到或提起這個話題比較自然,既然對方主動提起,當然不能錯過。

“怎麽,怕了?”

蕭沅篤定霄酒是個心機深沉,特別會裝的人,到現在才撕破真面目,的确能忍,可有些事,不是忍能解決的,早說了,在他們代王府,他就是天,整個代王府都是他,庶子是什麽東西,他想打就打,他想殺就殺!

“你看看你,長得哪裏像爹了?倒是像生你的那個小婦,”他很想看到霄酒不一樣的表情,只要不是平靜,害怕也好,驚懼也好,厭惡也好,他現在很有時間,也很有這個心情,“你那當小婦的姨娘長得妖妖嬈嬈,一看就不是什麽守婦道的女人,在外頭勾搭了父王,讓父王弄進了府裏,才進府,就勾着父王見天的過去睡她,外頭什麽人都不理,什麽事都不理……次年就有了你,還說是早産,月份都對不上,你說是不是有問題?”

霄酒不置可否。

早産的确看着像有問題,但古代生育環境非常不好,早産并非新鮮事,只因這一點就否定,他并不覺得合理。

蕭沅:“那小婦并不是真的心悅父王,只是纏着父王為她做後盾,保護她,給她好日子過,她心裏從來就沒有過父王,奈何命太短,相處的時間太短,沒來得及讓父王看到她的真面目,反而因為這份沒得到的缺撼,讓父王對你這個病秧子另眼相待,你長得越像那小婦,父王越能透過你懷念那些日子,疼愛你,我,我娘,都得靠邊站——你說,我怎麽能容你?”

霄酒腦海裏響起很久之前的畫面,幼時,他幾乎天天被蕭沅欺負,他哪有什麽好的童年,代王的所謂懷念和疼愛,不過是看他一眼,之後就是長長久久對着死去姨娘的畫傷春悲秋,對他的生活絲毫不關心。

而後宅裏,管這些衣食住行,所謂瑣碎小事的,都是主母,代王對他沒有真心疼愛,下人們自然也就跟着捧高踩低,主母臉色一冷,大家當然知道怎麽做……

小小的孩子,沒吃沒穿,還早産身子弱,能長大也是着實不容易。

“好在爹終于悔悟。”

蕭沅說起這一段,差點笑的憋不住:“終于在你十歲那年,查到了一段過往,知道那小婦曾在進府之前,就和別的男人糾糾纏纏,進府不久之後,也曾在某個甜水鋪子和那男人再見面……她有姘頭的,還進府那麽快就有了身子,竟然敢說是我們家的種?”

“你難道沒發現,自那以後,父王大醉一場,對你就不好了麽?有幾回我差點把你弄死,他都不來救你,還能因為什麽?不把你趕出去,只是為了我們府上的名聲而已!”

蕭沅越說越興奮:“早前只是接到聖旨,知道必須參加這個比賽,不知道比賽還有個卧底規則……你是不知道,在皇宮殿前,皇上宣布終極規則後,我差點笑出聲,卧底竟然就在我身邊!”

“簡直是老天爺助我,直接把答案送到我眼前了,看來天命所歸,那個寶座最後會是我的!我的知道麽!你出這麽多風頭有什麽用?那些過往的把柄,還不是被我娘牢牢捏在了手裏,又怎麽可能瞞得過聖聽?”

他狀似不在意的扯開外袍,扔到一邊,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的大方:“今日我教你個乖,你呢,以後就乖乖的,聽我的話,給我做踏腳石,助我走到那個位置,我就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留到最後再殺你,或者你忠心護主,一心一意助我,我或可考慮給你安排個假死局,留你一條命,但你要是敢跟我作對——”

“我沒有以後了,知道麽?”

霄酒一如既往很安靜,沒什麽表情,也沒太多想低頭的樣子。

蕭沅卻覺得,這是對方在虛張聲勢,沒有人面臨這種境遇還不怕的,他已經給出了路,端看別人怎麽選擇,壓力在別人那裏,又不在自己,遂他放完狠話,就志得意滿的離開了。

他不信霄酒有別的選擇——命不要了麽?

霄酒的确感覺有點棘手,但也不是特別難。

是不是卧底,其實沒什麽關系,讓大家覺得他不是不就行了?

最好的,取得別人信任的方法是什麽?

他大腦迅速轉動,并不是真誠的解釋,堅持不懈的自證,争取別人的信任——尤其這群人是一群政治場上,誰都不傻的聰明人。

太多時候,越是解釋越是掩飾,掩飾多了,這似乎就是板上釘釘的真相,你再想反洗證明,已經證明不了了。

他想,最好是先把這個點抛出來,然後一點一點的,讓這些聰明人自己去懷疑,自己去取證,找到‘不可能如此’的證據,徹底否定他是卧底這件事,那麽之後不管旁人再如何挑唆,輿論再怎麽偏向,這些人都不會再信。

聰明人,永遠只會相信自己的判斷和結果。

除非,遇到了特別大的意外,或突然出現解釋不了的漏洞。

霄酒一個人在南書房,坐到窗外黑透,沒有掌燈,也沒說話,直到腿都麻了,他突然睜開眼睛,腦中計劃全部成型,唇角微勾,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第二日起,不知道怎麽刮起了一陣風,市井街巷開始大幅度讨論卧底人選,說儲君選拔比賽的規則裏,就這一條最神秘了,卧底到底是誰?

也不知道從哪兒讨論開始的,有一股聲音認為是九十九殿下,因為他太聰明了。

你想啊,一般來說,在這麽多人裏當個卧底,是不是很難?那這麽難,是不是應該茍着,小心一點,低調一點,別太出風頭,別和什麽人交心,這樣才能盡量保全自己?

可聰明人不一樣啊,聰明人會反過來想,我是卧底,我似乎該低調點,可大家都這麽想,都往這個人群裏找,那我就反其道而為之,我就高調出場,積分碾壓,豈不是所有人都不懷疑我了?

而且你們想啊,九十九殿下從代州來的,從小就不被家裏待見……

有人開始陰謀論,也有人上來就反對,說要保護我方九十九殿下,一定是哪個人嫉妒我們九十九殿下,要搞他!

這時候又有人勸,沒事沒事,做卧底也沒什麽關系,九十九殿下又不是七殿下,腦子是夠使的,沒準當卧底也能走到最後,保護自己不被殺掉,那豈不是可以由他來選皇帝當了?更刺激!這麽一想是不是很誘人!

因為這件事,這個比賽看起來更加撲朔迷離,神秘多彩。

這股風刮到朝堂,大臣們也若有所思,一個比一個想法多。他們并不知道卧底是誰,如規則所言,這件事真的只有皇上知道,可這兩天皇上表現麽……

沒什麽表現,看不出跟平時有什麽不同。

現在儲君選拔賽是全國上下最大的事,所有消息都會迅速流通,皇上掌天下權,不可能不知道,這般諱莫如深……是不是有什麽深意?

而且這第一輪比賽都結束了,被淘汰的很慘很失望,可過關的也一個個折磨的不輕,皇上沒召見任何皇子和皇侄,連親兒子都沒叫過看看,安慰安慰,更別說提卧底之事了。

難道這是在提醒大家,不許過多幹涉比賽?皇上都以身作則了,大家是不是也應該懂得避嫌?

可知道是一件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件事。

大臣們都有自己的利益相關方,當然要回去跟自己支持的皇子商量提醒,自己不方便,就派個心腹過去聊聊天,說說這件事。

先帝的熹王府裏,老八蕭厚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

“卧底是霄酒……未必沒可能啊,他很聰明,不會和別人走一樣套路。”

不過只轉一道彎,只看到了第二層,是不是有點太小看霄酒了?

但他不會說透,只笑眯眯看向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18號蕭炆:“宮瀾,你怎麽看?”

蕭炆在這輪比賽裏分到了別的場地,并沒有和他們一起,所有了解,也僅是在賽事相關的抄錄上,迄今為止,還沒有見過霄酒。

“能被八哥記住的人,水平自然不俗。”

18號蕭炆,字宮瀾,細眉長眼,生來早慧,也是個很懂陰陽怪氣的。

蕭厚語重心長,看起來十分關愛這個競争了十幾年的弟弟:“宮瀾若下次遇到他,可要記得好生表現,別被壓住了。”

他在這邊戰場失利,只得了第四,弟弟在另一邊戰場呼風喚雨,表現亮眼,得了第一,但那個第一又怎麽樣,合并到所有人成績裏,還不如他,積分位次排名,甚至在他之下。

呵,傲個什麽?

蕭炆低眉啜茶,自如極了:“八哥放心,我一定替八哥報仇。”

沒什麽兄弟情的,處過這一段兄弟情後,兩人不歡而散。

蕭厚看着弟弟的背影,眼睛微眯,喃喃自語:“不乖的弟弟……還是殺了算了。”

131號蕭遠像之前游戲裏一樣,站在他身側,忠心無二,似乎全然沒想過蕭厚這一句話中有多少暗意,想殺的弟弟有多少:“不再争取了麽?99號很聰明。”

蕭厚淺嘆:“那孩子很獨,籠絡不過來的,與其讓他日益壯大,成為絆腳石,将來擋我的路,不如早點下手。”

如果真是卧底,還是他有先見之明,火眼金睛了。

另一邊,也有人把這條消息送到蕭厚的直接競争對手,當今皇帝親子,拿了號碼牌3的蕭珪面前。

蕭珪愛吃不愛動,長得很胖,身形圓乎乎,配上30歲的年紀,像個發面饅頭一樣,不愛想事,聽到這過來找的就煩:“怎麽又是跟我說這個的,一個個的吵死了,煩不煩!這比賽還得我親自去,累得要死,你們還一點都幫不上忙,我養你們這群幕僚幹什麽,逼迫那麽多皇子站位有什麽用,你們給我分析分析不就行了,還值當我親自去想?”

有人跟他提老七,他還來氣:“就他那個狗樣子,能有什麽出息,他不跟我就不跟了,倒是那個老九,竟然這麽不聽話,我叫他他都不來,進京城連父皇都不去拜見,他竟然敢這麽不孝?我看他們倆是要倒黴了!”

老七和老九,都是這一輪比賽裏,和霄酒走的近,算是結過善緣的人,霄酒是卧底,這兩個人能得得了好?

老九蕭爵不知道,這個人相當孤僻,進了京城和沒進京城一樣,沒誰找的到他,知道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事,見了什麽人。

老七蕭鼎就是真操心了,在自己家好幾天沒等到霄酒上門,倒是等到了這麽一個炸裂的破事,直接跑過來找霄酒,氣的不輕:“你怎麽回事!怎麽還在家裏窩着,你不知道外頭已經掀翻天了,都說你是卧底!”

霄酒哦了一聲,倒了一盞茶,推到對面:“喝茶。”

蕭鼎:……

“都這時候了,你還記得喝茶?”

霄酒擡眼看他:“不然呢?七殿下相信?覺得我是卧底?”

“你當然不是!”

蕭鼎一撂袍角,一屁股坐到霄酒身邊:“ 咱們不是早讨論過這個問題麽?那時候我也以為你可能是嘛,就跟現在外頭想的一樣,遠處來的,看起來弱,又偏偏很聰明,家裏有秘密難查,簡直是卧底的絕佳人選,但你家太遠了,能打聽到的只有你嫡兄欺負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連你嫡母的手段感覺都挺神秘的,根本沒有太多露在外面,可見內宅管的很嚴,我父皇以前也不是特別關注別人內宅的人,你家有什麽秘密,他很有可能不知道,不知道還怎麽利用?反而不如我們離京城近的這些……這可是我親自推理出來的,你不可能是卧底!”

他說的铿锵有力,有氣勢極了。

霄酒:……

蕭鼎繼續:“而且你分明沒盡全力,總是偷懶擺爛,要不是前方有危機逼着,你定會變着花樣使喚我,一步都不肯動的,真要是卧底,這麽不積極,早晚會被淘汰!你玩心眼子也和別人不一樣,像老八那種,恨不得所有人都替他幹事,都別想着自己,你跟我結盟,的确有你的小心思,但也會注意讓我占到點便宜,每個人都有收獲,你要是卧底,怎麽可能這麽玩?呵,我要是卧底,就騙死人不償命,施個屁的恩,互個屁的惠,不把你們這群人坑死不算完!”

很好。

霄酒非常真誠的看着蕭鼎:“七哥聰慧,活得通透,對人心拿捏了如指掌。”

蕭鼎裝模作樣的矜持,飲了一口茶:“也就一般般吧。”

霄酒:……

蕭鼎舉例:“就比如,所有人都知道我英俊潇灑相貌堂堂,但嘴上都不誇,這個人心隔肚皮嘛,我也不能太當真,心裏明白就行了。”

霄酒:…………

他默了下,真的很想表演的更真誠,奈何蕭鼎太毒,他都有點不忍心騙了,最後只默默移開眼:“多謝七哥信我。”

在蕭鼎眼裏,就是這個小漂亮好弟弟害臊了,感動的都要哭了,仿佛世間這麽多磨難艱險,人心殘酷,就只有一個好哥哥信他……

什麽小漂亮,就是個小可憐嘛。

“行了,大男人哭個屁,你都叫七哥了,七哥護你!”

霄酒:……

蕭鼎:“除非你真是卧底,敢騙我,我就親手殺了你!”

霄酒:…………

“随便吧,”他垂了眼,聲音很慢,“我本也沒有要登大寶的心,前方路途艱險,死是我命,不死,”他頓了頓,笑了,“也是我的命吧。”

這笑還不如不笑呢,更慘,更可憐了。

蕭鼎又氣了:“你能不能別這麽鹹魚?就你和我這種強強聯盟,嘎嘎亂殺,悲觀個屁啊!我同你講,我剛剛打聽到,下一輪比賽就在五天之後,五天,都不給人休息的,你再這樣士氣不振,小心被人搞死!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霄酒直接把頭靠到椅子上,一副擺爛,不想搞的樣子:“哦。”

蕭鼎難以置信:“我都告訴你這麽大秘密了,你就不驚訝,不意外,不想着提前準備點什麽?”

“準備什麽?”霄酒閉眼,雙手安詳的交疊在小腹,“進入比賽不能帶任何東西,準備了也會被收走。”

蕭鼎:“……倒也是。”

霄酒反勸他:“七殿下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莫要跟我牽扯太多,是會被懷疑是卧底的。”

蕭鼎很感動:“好兄弟!你放心,七哥罩你!下輪比賽裏誰要是敢幹你,我就幹他!我一定把卧底真揪出來,看誰還敢冤枉你!”

霄酒也很感動,感動的一動不動,眼皮都沒擡:“謝謝七哥。”

蕭鼎順便提條件:“只要你答應你七哥,別跟老九那野漢子搞到一起!”

霄酒:……

蕭鼎不依不饒,雙目炯炯,意志堅定:“你答不答應!”

這不是答不答應的問題,是好像有點蠢,搞到一起……不是,結盟是雙方意志,別人不想搞,他一個人也搞不了啊。

可蕭鼎非要問,他只能從善如流:“嗯,答應。”

蕭鼎:“你只跟七哥好!”

霄酒敷衍:“七哥好。”

蕭鼎:“只有七哥是你的好哥哥!”

霄酒繼續敷衍:“嗯,好哥哥。”

蕭鼎進行了一串逼問,最後志得意滿,開心回府,甚至忘了到這裏來抓霄酒的本意是什麽。

直到五天後。

新一輪游戲開始,他眼睜睜看着粘在一起的霄酒和野男人蕭爵,出離憤怒。

說好的只跟七哥好呢!

小酒酒你是不是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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