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範家家事(下)
第13章 範家家事(下)
想來是看中了許杏能釀酒掙錢,範守業便不再提把許杏送回去的話了,仿佛默許了這個莫名其妙得來的兒媳婦。雖然沒人當面跟許杏說這些,可是範家這麽小,高聲說話就能聽見,而且還有個什麽話都說的趙氏,她想不知道都難。
對于範守業的态度變化,許杏覺得很理解很正常,顯然他不是個蠢人,所思所說都是出于利益,沒毛病。反正現在她因為這點兒“手藝”,得到了範家這個容身之處,這就夠了。至于以後的事情,反正範守業也不常回家,她還是跟自己的合作夥伴長青協商就好。
當天晚上,許杏又發現了一件不合這裏規矩的事情——範守業跟趙氏都在東廂趙氏的房間裏休息,而東堂屋還是空着的!
範家的院子不大,房子也不多,正房三間,老太太住西堂屋,正中間是客廳兼飯廳,東堂屋有床,卻沒人住,許杏一直以為是範守業不在家的緣故,畢竟他是家主,不住這裏住哪呢?可沒想到,他回來了,也沒住進去!
她很詫異,就連長青都發現了她的異樣,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他意味不明的道:“那是給大姑留的房間。這個家裏沒規矩的事兒多了,你自去睡吧,不必過于驚訝。”
洗漱過後,許杏回屋換衣服休息。
手裏有了錢,她就想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生存條件。她蒸出酒來之後,金氏就找出了一條舊床單給她,讓她不用再每天頂着一頭幹草起床了,至于被子,還是之前長青給了她一件他穿小了的棉襖湊合的。天一天天暖和起來,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太過張揚的好,便只花了二十文錢買了塊棉布,央求範氏給做一身內衣。範氏得了她那麽多酒渣喂豬,這點活計自然是痛快的應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月,手裏有了二百零四文錢,約等于依然赤貧,她甚至都不敢去想未來。未來,那是衣食無憂的人才能想的,于她現在來說太奢侈了。
她在為自己的生存憂慮的時候,長青也在輾轉反側。父親的歸來和他記憶中一樣,而且晚飯時也說了,上完墳就走,人不留下,銀子只怕也不會給多少。但是前世的此時他只是一個學童,除了一兩銀子的束修,不過是花用一點紙墨錢,不像現在,先生跟他說了,要找廪生做保,再加上報考這些,總要準備十兩銀子。
從他中舉開始,家裏置辦田産免了賦稅兵役,父親也成了老太爺,在外頭做生意順風順水,沾他的光不知多少,他對這個家仁至義盡,重新來過,他自然也就心安理得的讓家裏供着去讀書。可是今年年底前就要這麽多銀子,家裏怕是拿不出來。
總不會真的靠許杏供養吧,他摸到床邊的錢袋,那裏面有十二文錢。他在黑暗中笑了笑,這小姑娘,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得把這筆錢記下來,以後都要記賬,這樣她走的時候才好還她。長青迷迷糊糊的想着,終于睡意襲來。
到了清明節,許杏把幹燥好的澱粉用大盆裝着收起來,跟範家人一起準備去上墳。
這樣的日子範氏是不來的,她畢竟是羅家婦,要去羅家的祖墳上墳。而許杏作為範家的媳婦,卻是可以去上墳的,當然,族裏的祠堂進不去,女人都不能進。
他們主要是給長青的太爺爺太奶奶和爺爺上墳,可是到了地方,許杏卻發現墳頭都整理過了,墳前也有祭品擺過的痕跡,還有剛燒過的紙灰,最重要的是,爺爺的墳是和妻子王氏合葬的!
爺爺的妻子是王氏,已經合葬了,所以範老太太金氏是續弦還是小妾?許杏一臉震驚,卻一個字也沒敢問。
給她解惑的卻是趙氏。當然也是回來之後去菜園幹活時候才說的:“老太太是續弦。當年也是不大光彩,頭一個老太太剛沒,他們就定了親,金家就是後街上的,成天在一個村裏,是不是有啥說道咱可不知道。”
許杏有些不喜趙氏的說話法,有種窺人隐秘的猥瑣感,不過沒打斷她,只安靜的聽着。
“前頭老太太有個兒子。長青爺爺是個好人,除了這一樁事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之外,對人很好,我進門那麽些年,他沒數落過我一回,對長青也好。”趙氏說起這位過世的公爹,還是挺尊重的,“老爺子怕後娘委屈了兒子,就把家裏的宅子和十畝地都給了他,啊,就是後街上那個有紅瓦的宅子,那家就是長青大伯,咱家老太太心裏不忿,不讓咱們跟他來往。”
“老爺子沒了,兩邊就徹底沒關系了,上墳都是岔開功夫去的。你是不知道,原來咱家大小也是個富戶,十五畝地呢,要不老太太那麽精的人能當這個填房?沒想到一進門就搬進了小院,地也只有五畝,勉強夠過日子的。”趙氏知道的倒也不少。
對于這些恩怨糾葛,許杏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并沒追問,只不過,“五畝地?不是只有兩畝地嗎?”
明明地裏開闊,四下無人,趙氏還是到處看一圈,方才的猥瑣感又來了:“你是不知道啊,我剛過門的時候家裏還是五畝地呢,可是你大姑厲害啊,閨女出門子還要陪嫁地,硬拿走了三畝。”
如果是在後世,許杏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這個時代,對農戶來說,田地是比房産都要緊的東西,怎麽可能陪嫁給女兒成了外姓呢?尤其是範家也并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一共才五畝地,陪嫁出去三畝?
趙氏瞧見許杏臉上的驚詫表情,頓時覺得找到了知己:“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咱家可反了,老爺子老太太都疼閨女,疼得都沒邊兒了,東堂屋她住着,出了門子都占着,她自己看中了羅家後生,人家嫌她歲數大,長相又一般,她就能從家裏摳出地來陪嫁,說出來你都不信。”
許杏是覺得有些怪異,不過并沒什麽切身的感觸,畢竟趙氏是利益受損的一方,她的感受比較深切。
這位大姑範氏在啃娘家這點上真是個人物了,可她這性格,總不會是戀愛腦、摳了娘家貼補婆家吧?她想起她剛來時,給自己的柴房裝門的那個漢子,看着确實是眉目周正,不過也沒多特殊啊。
“人家厲害啊,在娘家摳娘家,到了婆家沒多久就當家作主了,連婆婆都聽她的。”趙氏酸溜溜的道。
這倒符合許杏對範氏的觀感。
十個手指頭有長短,父母也有偏心,這麽看來,長青的父親就是不被偏愛的那一個,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長年在外跑買賣的原因。不過就這幾天許杏的觀察,這位也不像個踏實種地的人。
清明節一過,範守業就啓程離開了,家裏重新回到了往日的平靜。
老太太在家裏宣布:“長青他爹給了我幾兩銀子,回頭把該還的帳都去清了。往後大事小事的,誰都不許自作主張,都得跟我商量了以後再說。”話是這麽說,顯然針對的只有趙氏一人。
許杏無所謂,長青已經跟她說過了,紅薯加工的生意她可以做主,銀錢交給老太太即可。她明白其中能的分寸,紅薯的錢給足,另外再上交一些盈利,老太太得了雙份錢,必然不會為難她的。
“如果你們自己有能耐,能掙銀子,該給家裏的別少了,私底下留幾個私房,我是不管的,誰也別說我刻薄財迷。”金氏又說。
現在許杏能理解了,反正這個家裏就一個兒子,一個孫子,老太太手裏有錢願意貼補女兒是她自己的事,禮法上說她的都是長青的,長青的也都是她的,而趙氏的和許杏的其實也是長青的,也就無所謂私房不私房了,不過是每個人手裏有零錢自己花用方便些罷了。
但這對許杏來說就是好事一樁了,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攢錢了。
之前處理的二百斤紅薯出了得有四十斤澱粉,剩下的紅薯渣滓已經發酵上了,現在天氣暖和了些,估計半個月到二十天可以出酒,這樣三月底她就能有幾百文錢進賬了。
這四十斤澱粉還要再加工一下。因為金氏的默許甚至鼓勵,許杏繼續“琢磨”新東西。她準備拿一半做粉條和粉皮。
撿足了柴火,許杏和好了澱粉面團,用撈餃子的漏勺擠了長長的粉條,在開水裏煮,等面條煮至透明再撈出來晾幹。範家沒有專門晾曬的架子,她就把晾衣裳的繩子徹底清洗幹淨,暫時借來用用。而旋粉皮的旋子,她用家裏的一個大盤子代替,好歹也成功了。
天公作美,等到這些都晾曬完畢,許杏稱了稱,拿出的這二十斤澱粉,一共加工出了十五斤粉條,三斤粉皮。
再加上原來的二十斤澱粉,她準備十六那天拿到鎮上去。
因為她可以“自己琢磨”新東西了,便沒有提前跟長青說。等到所有工序完成,她累得走路都打晃的時候,是長青扶了她一把,把她拉到院子裏的小馬紮上坐着休息。
“這些東西……”長青還沒說完,就有人來敲院子門,是街上玩的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也不進來,就在外頭喊:“長青哥,有人在前街打聽你家的小媳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