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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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八月十五了,所裏分了幾張月餅票,老嚴警察一如既往地把票當寶貝似的往回拿,一推門,就打算說月餅票的分派問題,剛來了一句,又想起來兔崽子回他媽那老房子湊合着住去了,滿嘴的話大剎車,他直接就沉默了。
沉默歸沉默,月餅票還是要分的,他一邊分月餅票,一邊在心裏頭叨叨:臭小子說到做到啊!他還真就不簽了!還真就和巷口老板娘一道當釘子戶了他!
月餅票沒幾張,壓根兒用不着分,兩下就完事兒了。于是老嚴警察坐床沿上發呆,他在想兔崽子那“都認真想想”,認真想啥呢,他想不出來。在老嚴看來,什麽時候做什麽事,那都是有數的,有人讓他沒數,他是不會答應的!
他正在這兒算數,他們所裏一同事,門也不敲一個,就這麽直殺進來,急驚風一樣朝裏喊話:“老嚴!你這片區的一個老娘們兒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正尋死覓活呢!所長讓你快過去一趟!!”
這話把老嚴警察給吓得!月餅票直接四散零落!
幸好還沒換衣服,老嚴三步并作兩步跟上同事,兩人邊疾跑邊說情況。
那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尋死覓活的老娘們兒不是別人,就是巷子口小賣部的老板娘!前兩天她到區裏開了一趟會,回來就不對勁了,說是政府不管他們窮老百姓的死活,說是區裏讨論來讨論去,就是不讓他們一家在菜場擺個雜貨攤位,哪是解決問題的态度,說是政府做了初一她要做十五,既然活路都沒了,她就早點兒自個兒把自個兒結果了呗,反正她沒那個本事,炸不了政府,殺不了別人,殺自己總行了吧!
老嚴到現場的時候,老板娘的“自殘維權”正好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刀已經把脖子割出血來了!人是崩潰的,也是恍惚的,誰靠近她就要拿刀子斬誰!誰朝她喊話都不頂用了,牛角尖鑽到了頂的人,是聽不見什麽“你先把刀放下,咱們好好談談”的。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是什麽“裝死演戲獲取既得利益”的事了,是一個家的擔子太沉,終于把一個弱女子逼到了承受不住,想要一死以求解脫的境地。當然,也可能剛開始的時候沒想死來着,也的确有那個“拿命換出路”的意思,但到了後來,自己邊說邊哭,邊哭邊覺得這個家是真沒指望了,自殘的念頭可能就是那麽一個閃念,一瞬間湧上,然後就再也摁不下去了。真的,有時候,死和活真的就隔着一個閃念。老嚴警察看出來了,這根本就不像他同事說的那樣,是在做戲,他從老板娘的眼睛裏看到了死意!他急出了一身冷汗,擡眼一掃,所長來了,還帶了一幫孔武有力的同事,随時打算空手奪白刃!問題是,空手奪白刃這招現在不能用啊,一個不好,她真把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割開咋辦?!這種事,只能讓家裏人來勸,把老的和小的帶過來,讓她自己看,沒了媽的孩子有多慘!
老板娘有倆孩兒,大的女孩兒十一了,小的男孩兒才不到六歲,正在換牙的時候,上下四個門牙都掉了,一哭,一張嘴黑洞洞。還有她婆婆、她老公,都在她面前站着,都哭。老嚴趁着前面哭成一團,他偷偷往後邊繞,只有他才行,他們所長和他那些孔武有力的同事們都不行,做不來這個,他們臉生,孩子們會怕,一怕就會往後頭看,一看就什麽都完了!
繞了大半圈,就快到了,幾乎要碰到老板娘握刀的那只手了,就在這時候除了岔子——孩子的眼睛都挺純淨的,黑眼仁裏面能清晰地倒映出周圍的事物,當時,老板娘正摟着她的小兒子在哭,刀還死死握着,并未放下,她一邊哭一邊還是能注意正前方圍着的那堆警察的,她看他們都在,沒有誰上來,就安安心心地哭她的,小兒子張着黑洞洞的一張嘴,哭了個稀裏嘩啦,眼淚鼻涕把臉都哭花了,當媽的不忍心,就拿左手給兒子揩了一把淚,然後,她從兒子一對明淨透徹的眼睛裏,看到了正想奪刀的老嚴!再然後,她反射性地給了他一刀!她半蹲着,他站着,這一刀,剛好劃到了老嚴的肚皮上!
血是噴出來的。并不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慢慢騰騰地流出來,特有美感。事實上,那血飚了老板娘一臉,然後頭一次劃開人肚皮的老板娘徹底傻住了,老嚴那些孔武有力的同事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她制住。
後來的事,老嚴迷迷糊糊地知道一點,最知道的,其實是疼。其次,是兔崽子臉上那種表情。沒哭。和那年他被人一刀捅倒的時候不一樣,他沒哭。但他寧願他哭,哭是知道事情還有得挽回,失而複得的大慶幸之下,淚水應時應景。然而他沒哭,他臉上挂着的,是他七歲時候挂在臉上的一種表情,那時候,他剛得知他爸的死訊。一切天崩地裂無可挽回,帶不走的留不住的昨天的今日的,往者不可追的。
從那時那刻起,從他這副表情上,他頭一次真正确認了自己獨一無二的重要性。之前他怎麽說,他都不信,或者是當成戲言式的相信,敷衍着,哈哈着,過後就算。他從此知道,他說的,“造口雙人棺,你躺左,我躺右,一起送煉屍爐裏一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非戲言。所以,他對他的心,又雜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麽算,總之,似乎是不能往“爹”裏頭算了。
總之,現在就是特別尴尬的一種情況:老嚴病床上躺着,不能動,游宇明從學校請了假來照顧他,兩人時時相對,又不能啥也不說,一旦開了口吧,說了沒兩句又繞回了房子上。不是一兩天,是連着十來天!這十來天游宇明貌似啥也沒說,可他的肢體動作和偶然想起來随口說說的一些瑣碎話,把所有能說的該說的都說完了!
比如說吧,他幫老嚴洗衣服,連內衣褲都一同洗,沉默着洗了半晌,他忽然開口說道,“哎,你知道嗎,我從十二、不、十一開始,就想着把你一輩子都承包了呢,那時候人還不大,很多盤算都挺傻的,就一個,現在看起來還靠點兒譜。”。他等着老嚴問“哪一個。”,老嚴不敢問,裝睡着,他就自己把話接上了,“就是買房。那時候我還偷偷去看過市裏樓盤的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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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年前,他們市裏的房地産剛剛興起,就算有樓盤開工,也是少數幾個,兔崽子居然就去問過了?!
“也不單問的樓盤,樓盤多貴呀,那時候想的是,就算大了,掙錢了,也不一定買得起,還去問了單位房,單位房便宜多了,我估計就算自己混成爛崽也買得起……”
你看吧,這話能不燒心麽?!人家從十來歲就惦記着給你買房,把你“藏嬌”,你可倒好,一上來就又是跟人分開住,又是鼓勵人畢了業趕緊找對象的,像話嗎?!
又比如說,他給老嚴做了一個生魚湯(生魚也叫斑魚,這種魚吃了對刀口愈合大有好處,只不過野生的不容易找,找不找得到得看緣分。),拿個保溫飯盒盛了,打開一看,湯奶白,撲鼻一股香,老嚴嘗了一口,一點腥味都沒有,明顯野生的,就多嘴問了一句,“喲!像是野生的,你那兒買的?”。他微微一笑道:“夜裏上外河溝摸的。”。老嚴張嘴瞪眼,無話可接。他還接着說,“多吃點兒,只要你吃着好……”。只要你吃着好,後邊是什麽,他又不說了,笑而不言,老嚴卻聽出了額外的意思,只要你吃着好,哪怕要我割自己身上的肉呢!
然後老嚴警察雞皮疙瘩從胳膊一直發到了大腿。
在床上躺着的十來天裏頭,別說他們所長和同事,就連區領導和市領導都來過了,老嚴成了市裏的先進典型,現在都在號召向他學習呢,媒體順勢而上,深挖了一通,挖到老嚴警察數十年如一日地甘于清貧,數十年如一日地領着幾百塊的工資幹着和領幾千塊的同事一樣的活兒,還一點怨言沒有,并且還從那幾百塊裏頭硬擠出一點來,周濟街坊四鄰,并且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從協警轉成正式編制,又是一通好寫!也虧得這波勢造的,老嚴警察幾十年如一日沒有解決的編制問題居然解決了!然後市裏居然還給解決了一套房(雖然是廉租房)!
可能是老天爺覺着虧了老嚴警察太久,一股腦地給他塞了一堆的好事兒,把個老嚴警察高興得都發愁了!他總感覺禍福相連,一下來這麽多好事兒,怕最終都不是好事兒。這幾天夜裏,他就不怎麽睡得着覺。
在他養傷的十來天裏頭,中秋都過了,這個城市漸漸有了秋意,也是一層秋雨一層涼,樹葉從枝頭落下,頭天沒落多少,轉天再看,樹梢空了一半,秋天蕭條的意境就在老嚴睡不着的夜裏,通過窗前的樹影顯現出來,讓他又是一番感慨。他想,兔崽子說得對,這事兒,遲早得有個說法,他不願意自個兒單過,那自己就先陪着他過一段吧,啥時候他看清楚了,不願這麽處下去了,搬個家還不簡單麽!再加上,自己現在也是有房子的人了,雖然是公家的房子,但反正能住挺長時間的,兔崽子買的那套,就先讓他媽住着吧。
想清楚了,轉天早上起來,老嚴猶豫半天,終于對着一直在忙着給他張羅早飯的游宇明說,“那啥,上回你給我那鑰匙,我放家裏衣櫃的第二層了,你拿回去吧。”
游宇明話聽入耳,心裏對自己笑了一下——就知道這天遲早要來,你有房了嘛,牛了嘛,看不上我買的這套一居室了嘛。
他在竭盡全力把酸話和毒話忍回去,決不許自己堕落到撒潑的境地,去追根究底,去問他“你是不是要和你那位老同學一同搬進去呀?”。他還要臉。心沒了,不等于就不要臉了。
老嚴跟他這麽些年處下來,一見他臉色就知道他想擰巴了,趕緊找補一句,“我、我是說,你買的那套房,先給你媽住着。反、反正我還有一套麽,你搬過來就得了……”
說到末尾,就跟自個兒跟自個人說似的,音兒漸漸稀落,然後他閉嘴了。
好了。人心到底都是肉長的。
游宇明再度在心裏對自己微笑。他說老東西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老東西就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老嚴依然不知道兔崽子的肚皮裏那些壞水兒,他松了一口長氣,覺得對誰也都有了交代。然後他就安心養傷,準備傷好了,找個好日子就搬家!
好在老板娘那刀劃得不夠那麽狠,沒傷到重要髒器,就是血噴得吓人了點兒,傷口雖然大,但經過那麽小倆月的休養生息,老嚴警察也能出院了。出院以後,所裏專門給他辦了個慶功宴,沒敢灌他酒來着,就跟茶話會似的,吃菜,送茶。席間,他們所長把市裏發的獎金交給他,說,“拿去!好好置辦幾件像樣的家具,搬家了,我們要去喝進屋酒!”
有飯吃,又有錢拿,老嚴警察就很幸福,他把錢交給游宇明,讓他置辦家具去,人家不幹,說要周六周日和他一塊兒去!老嚴一聽,又發愁了,周六周日,他打算上巷口老板娘家裏走走、坐坐,然後再幫她跑一跑,看看能不能借着自己現如今這陣東風,幫她把菜場的攤位拿下來。她那一刀雖然沒要他命,但“過失傷人”是跑不掉的了,老嚴幫着求情,又有鄰裏鄰居過去作證,才辦了取保候審,前幾天才剛放出來。人是放出來了,可那股精神頭兒沒了,聽人說整日裏坐着發愣,連店裏的生意都不大管了。老嚴就想借這時機,大家把結解開,省得到時候她一個想不開,又做了傻事。這件事吧,他覺着比買家具重要,但一看兔崽子那興致勃勃的勁頭,他又覺着開不了這個口。猶豫了可能得有一分多鐘,他說話了,“要不這樣,咱們先去趟巷子口老板娘家裏,完事兒以後再去家具店?”。
“怎麽?想去做人家思想工作,還是想趁熱打鐵,幫人家把菜場的攤位跑下來?”。
游宇明跟老嚴摽一塊兒這許多年,他還說上句,他就知道他後文了,純默契。
“就、就這麽回事兒,行不行吧!”
“行。就這麽辦。”
反正也就明天的事兒!反正頂多也就一上午的事兒!
是明天的事兒沒錯,一上午的事兒,可有點兒說不準。老嚴的思想工作都是觸及靈魂的,都是滔滔如黃河水的,都是大處着眼小處着手,說起來一上午打不住的!
談完了吧,并不敢給人打包票,怕打出纰漏來,老嚴把屁股從人家板凳上抽起來之前,挺含蓄地說了一句,“反正我一定盡力!甭管怎樣吧,能做的我一定都做了,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搶險救災去呢!
真出門走到街上,已經傍晚了!
哦,對了,老嚴是買了菜上門去的,在人家家裏混了頓午飯!
好在現如今的家具店夜裏也營業,一直營到晚上十點呢,老嚴從老板娘家裏出來,直奔兩人約好的家具店而去。
歸裏包堆,也不算遲到,反正他已經電話和兔崽子報備過了,反正兔崽子也習慣他那種“說是半天,實際一天”的尿性了。就是地點和他預想的不大一樣,他原本以為他倆約的那個地方是個家具店,誰知過去一看,是家飯店,裝修不算豪華,看着就是個弄家常菜的小館子——應該不多貴。他心裏這麽想着,嘴裏出來的也是這個,“哎,貴不貴?”。
兔崽子橫挑眼皮,那雙桃花眼眼波厲害,一眼就把老嚴剩下的話怼回肚皮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傳菜員把菜單拿過來,老嚴一看價位,怼回肚皮裏窩着的話又爬了上來,“我就是說咱這頓飯最好簡單點兒,最好能家裏吃去……”
“七點多了,回去弄飯,還買不買家具了?”
兔崽子舉起腕上手表,朝老嚴面前一亮,而後把自己面前的菜單掀開,一氣兒報了四個菜,兩葷兩素。老嚴對照自己手裏那份菜單一看,心疼得眼都青了,想着要不撤下去一兩個菜吧,兔崽子桃花眼又是一橫。老嚴慫了。
“好好吃一頓,補充營養。”兔崽子慢條斯理說道理。
“……還營養吶!這半個月我都吃胖了!”老嚴一心一意發小愁。
這是事實,老嚴警察因為常年經濟條件不好而沒有凸出的小肚皮,經由這半個月的“填鴨式大補”,終于有了要走板的跡象。
“不胖。肚腩還沒起來算什麽胖!”
帶着桃花眼的兔崽子正在賣風情,一賣就賣到了老嚴肚皮上,在肚皮那兒摸一把,捏一下,眼裏桃花亂飛。老嚴猝不及防,應付了桃花,還得應付手,一個沒應付過來,被騷了吧唧的桃花煞了一下,腰上的一塊肉被掐了一把……
“咳,上菜啦上菜啦,吃飯吃飯!”
正好上來一碟蝦醬地瓜葉,老嚴咋咋呼呼地舉箸向菜,不忘扭頭對服務員同志說一聲,“請來兩碗米飯。”,沒啥,就是打岔。打不了岔他就埋頭扒飯,菜是好菜,飯是好飯,雖然心在疼,但胃是相當滿意的。所以他吃着吃着表揚了一句,“真好吃!”,後邊還有但是,“但是下回可不許來這麽貴的地方吃了啊!”。老嚴編制有了,工資上去了,可那一分錢掰兩半花的毛病一時半會兒肯定下不去,他自個兒明白,兔崽子也明白,所以他也就是純說,兔崽子也就是純聽。
吃完了晚飯,老嚴想付錢,被告知已經付好了,然後他又開始叨叨,“我漲工資了,一個月有三千多呢,連頓飯都不能請了?!”
“要請我呀?”
兔崽子站下來,桃花眼彎彎的,騷了吧唧的桃花順着眼風綻放,什麽“東風夜放花千樹”之類的,老嚴不懂,老東西只覺得兔崽子這副模樣挺、挺騷情,又、又挺危險的!
“真要請我,不如請點兒別的。”
他覺得他不該問“啥別的”,其實他也沒問,可架不住人家自問自答呀!
“古人說食色性也。又說飽暖思□□。吃是不用請了,不如……”
不如你來點兒色吧。
老嚴頗想啐他一口,又覺得那是打情罵俏,于是他閉嘴走路,去飯館前頭不遠的那個家具大賣場逛一逛。
雖然是晚上八點,在賣場裏頭逛的人還真不少,一個個都挺悠閑的。嗯,這才像周六的晚上嘛。
關于這趟上家具店該買哪些家具,他們倆還是讨論過的,老嚴的原則是舊的能用就用,別浪費,小游的說法是新房配新家具,不然不搭配。然後老嚴始終說不過小游,小游讓買桌買凳買櫃,他掙紮着雄辯了一會兒,擺事實擺不過人家,講道理最終可能也沒講過去,所以桌子凳子櫃子都買了,還剩最後一樣,兩人犟在那兒,都是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啥東西呢?
床。
老嚴說兩張單人床湊合着用也能用,為啥要買呢,浪費錢不是!
兔崽子說湊合什麽湊合,買張大床多好,兩個人在上頭翻來滾去也不擔心摔下去!還是你喜歡在上邊?
一開始老嚴完全沒反應過來什麽上邊下邊的,後來見兔崽子在旁邊那張用于展示的大床上橫躺下去,膝蓋往上在床裏,膝蓋往下在床外,還有意無意地小幅度上下動他那腰,然後舌頭極其不經意地從唇角一掃而過……
也不知咋的,他忽然間就前後通透了……
通透了的老嚴警察面色不可遏制地紅了起來,不是一下紅到位的那種,而是随着理解、随着想象,随着腦子裏頭存儲的那些畫面的回放程度,而一點點紅,先紅耳朵尖,後是兩頰,到了最後連眼皮都紅完了。估計他從來沒“紅”得這麽狼狽過,腦子一下沒接受過來,腳已經帶着他落荒而逃了。
後來,這張大床,到底擱到了老嚴警察的新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