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時隔三年,再度得知藺纖忍的消息,嬴夙自然是十分歡喜的,但年聽雨剛剛說的話讓他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這幾年發生的事太多了,所以嬴夙從來沒有仔細想過藺纖忍中毒的事,可經年聽雨這麽一提醒,嬴夙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然後心裏越想越不安。
贏夙在藺纖忍的靈位前站到深夜才離開。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只知道他第二天的早朝告假了,直到年聽雨離開的前一日才回來。
***
雖說赈災之事刻不容緩,但從戶部調配物資和銀兩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年聽雨第三天上午才順利出發。
從盛京城到北境快馬加鞭尚且需要三天時間,如今又帶着這麽一大批的東西,最快也得花費七天。
只願北境能撐住。
年聽雨坐在馬車裏心想。
......
......
這次物資的護送任務由蘇家名下的長纓騎執行,其實讓年家軍來護送會更好,畢竟年家軍是大乾最骁勇的鐵騎,是大乾的開國功勳。
但現在的年家軍早已不是年聽雨的父親年戰北在時的樣子了。
眼下的年家軍內部分裂十分嚴重,一半誓死效忠年戰北的老年家軍,小心翼翼的保護着年戰北留下的唯一一個繼承人,也就是年聽雨。
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年戰北戰死沙場後,由年聽雨的叔叔年戰西發展出來的新年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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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隊新人視老年家軍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又無法将其肅清,因為年家軍的功勳是這批老人打下來的,和他們這些新人沒有關系。
所以要是想繼續吃朝廷的福利,就必須保留這批年家軍。
既然無法肅清,年戰西便想将其吸收。
可年戰西清楚,只要年聽雨在一天,他就永遠無法統一年家軍。
因此年戰西一直想要暗中解決年聽雨,讓年家軍只聽他的一個人的。
而此次護送任務若是讓年家軍來執行,年聽雨相信,以他叔叔見縫插針的性格,必然會想方設法的往隊伍中安插刺客,然後取他的性命。
年聽雨從不做冒險的舉動,所以他寧可選擇長纓騎也絕不會可能年家軍的。
長纓騎到底是開國皇帝組建起來的軍隊,他們肯定不願意看到大乾子民受苦。
不過年聽雨是個凡事都喜歡做兩手準備的人,等隊伍出了盛京城,年聽雨撩開馬車的簾子,把跟在後面的侍女叫了過來,壓着聲音問道:“鈴蘭,我們的人跟上了嗎?”
鈴蘭是年聽雨親自從宮外買進來的人,也是影衛的老大,所以年聽雨對她的信任比何福生還要多。
而影衛則是年聽雨入宮後悄悄組建起來的一小股勢力。
這只隊伍人不多,算上鈴蘭一共只有二十個人。
雖然人看起來真的很少,但影衛的每個人都身懷絕技,比如鈴蘭最擅長的便是制毒。
當年他當着贏夙的面服下的毒就是鈴蘭做的,只要有鈴蘭這個毒師在,就算他把解藥給了贏夙又如何,反正他早在服毒的第二天就把毒給解了。
年聽雨到底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幸存者,所以無論何時,他都不會把自己的命交由別人來拿捏。
而這也是年聽雨建立影衛的初衷,讓他始終可以在無路可走的緊要關頭擁有保命的手段。
為了讓年聽雨相信影衛的人确實跟上了,鈴蘭沖年聽雨張開了手心,一條豔紅色的小蛇顯露出來,然後鈴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細語:“您看,這是小九最喜歡的那條小可愛。”
除了鈴蘭,其他的十九個影衛按照自己加入隊伍的時間取名。
人如其名,小九是第九個加入影衛的人。
年聽雨點了點那小小的蛇頭:“跟上就好,叫他們藏好了。”
“他們最會的便是隐藏,君上放心。”見年聽雨伸手點了蛇頭,鈴蘭扭頭就把蛇扔了出去,皺眉道:“君上還是不要碰這個了,太危險了。”
“嗯嗯嗯,知道了。”年聽雨十分敷衍的應聲:“下次一定不碰了。”
面對年聽雨這副随意的樣子,鈴蘭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她剛想說些什麽,年聽雨直接将簾子放下了,懶洋洋的說:“孤累了,孤要睡覺了。”
鈴蘭:“......”
每次都是這樣,她一要說些什麽,她這位主子就睡遁,誰也不知道是真睡假睡。
以往年聽雨都是假睡,因為年聽雨實在不想聽鈴蘭老媽子似的唠叨,但今日年聽雨的确是困了。
此次年聽雨離開盛京,快則一個月內回來,剛好趕上藺阡忍的祭禮,慢則就不确定了。
不論快慢,年聽雨都必須做好離開的準備。
臨近年關,大大小小的事都變的多了起來,年聽雨便參照往年的準備,用兩日的時間對接下來将會發生的一些事提前做了安排。
為了安排好這些事,年聽雨這幾兩日幾乎沒怎麽睡覺,他從坐上馬車那一刻起就開始犯困,但還是強撐到出城才睡。
有影衛暗中跟随,年聽雨睡的還算踏實。
可馬車終究不是寬敞柔軟的大床,再加上北境偏僻荒涼,沿途的驿站少的可憐,就連夜晚也是睡在馬車裏的時間居多。
年聽雨抵達北境以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得勁的地方,從頭到腳哪哪兒都疼,人就像被什麽碾壓過一樣,簡直快要散架了。
上一次體驗這種感覺,還是藺阡忍将他翻來覆去折騰後發生的事。
北境太守程良知曉來路不易,再加上他得知是年聽雨親自來赈災,早早就備好了膳食和住處。
不過,年聽雨抵達的時間比程良預想的早了很多。
按照時間算,年聽雨應該是第七天中午抵達北境,但他在第六天晚上就到了,整整提前了一夜多。
接到人,程良道:“君上一路勞累,臣已為您備好了住處,今夜君上先休息吧。”
年聽雨很想這麽做,但他還是忍着身體上的不舒服,在去往住處的路上追問道:“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情況不是很樂觀,醫館人滿為患,很多無主的房子眼下都成了停屍間。”程良說着說着嘆了口氣,道:“當年若不是您在先帝面前誇贊了臣一句,臣也不會成為一方父母官,所以不瞞君上所說,您再晚來幾天,臣這太守府估計就不存在了。”
年聽雨接過何福生遞過來的暖爐抱在手裏:“為何會不存在?”
程良道:“這次寒災本可以避免的,但臣之前呈遞的好幾份奏折都石沉大海了,北境的百姓就只能硬抗,再加之死了這麽多人,北境的百姓已經有點不信任朝廷了,揚言要火燒太守府。”
年聽雨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你說你往朝廷呈遞了好幾份奏折?”
“是,臣從十一月初便開始往朝廷呈遞奏折了,但直到這一份才有回信。”說完,程良意識到什麽,神色一詫:“君上您難道只收到了這最後一份奏折嗎?”
年聽雨點頭,程良失色,頓時跪了下去:“君上,臣絕對不會對您說謊,臣确實呈遞很多份奏折!細細算來應該有五份!”
“跪什麽,起來。”将人叫起來,年聽雨道:“不管怎麽說,你都是孤一眼挑出來的人,孤自然是會相信你的。”
程良神色感激,年聽雨話鋒一轉:“不過,其餘幾封奏折孤确實沒有收到。但奏折憑空消失是不可能的,所以問題只能處在兩個人地方,要麽是送奏折的路上,要麽是抵達盛京以後。”
“那臣即刻派人去查。”程良道。
進了程良為他準備的住處,年聽雨叫住了程良:“這件事暫時不着急,重要的是先穩住這裏的百姓,你即刻就叫人去把物資分發下去。另外,孤再問你一件事。”
程良站定:“君上但問無妨,臣定當言無不盡。”
屋內很熱,年聽雨解了大氅:“孤且問你,孤之前給北境撥的物資和銀兩都用去什麽地方了?孤算過,那些物資足夠今年抗寒,北境的百姓為何還會遭受寒災?”
聞言,程良懵了一瞬,然後脫口而出:“君上您給北境調撥過物資和銀兩?”
兩人的情況瞬間掉了個個,年聽雨恍惚了一下:“孤半個月前,不對現在差不多快一個月,那個時候孤感覺到今年的天氣格外的冷,就提前給北境派了一大批的物資和銀兩,你沒有收到嗎?”
程良搖頭:“沒收到。”
年聽雨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但他還是把程良上次“收到東西”後傳回來的奏折拿了出來:“那你看看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的筆記。”
程良打開折子一看,瞬間大驚失色道:“這折子上的字雖然和臣一模一樣,但絕非臣寫的,臣對天發誓!”
年聽雨把折子拿回來,又仔細審視了一遍上面的內容,這一細看竟發現和前兩次收到的折子無二差別。
将折子重新收起來,年聽雨問:“孤在向你确認一件事,前兩年孤特意分發給北境的物資和銀兩你收到了嗎?”
“君上您前兩年也派了?”程良震驚,随之是駭然。
如果一批物資沒接到也算了,可連着三年的物資都沒有接到,這其中的貓膩遠比想象中的要嚴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物資和銀兩都去哪了?
總不可能憑空蒸發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沒有必要繼續追問下去了,年聽雨告訴程良他前兩年也派過糧食和銀兩這件事以後,就讓程良退下去了。
躺倒床上,年聽雨久久不能入睡,後脊止不住的發涼。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三年做的很好,不僅守住了自己手中暫掌的權勢,也成功穩住了朝局,可誰曾想還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搗鬼,私吞了那麽多的物資和銀兩。
這些被私吞的物資和銀兩總得加起來完全能養活整個北境的人,那麽自然也可以組建一支精銳部隊。
要是真被用于這件事,大乾怕是又要亂了。
可眼下又被赈災的事絆住腳,無法分太多神來查這件事,只能被迫先放下調查。
但無論如何,最後他都必須找到丢失的物資和銀兩,免去所有的後顧之憂!
***
北境的災情遠比程良說的還要嚴重,年聽雨次日一踏上街道,腦海中便浮現“路有凍死骨”這五個字,但好在朱門的酒肉還不臭。
為了安撫百姓,年聽雨加入了赈災的人員當中,親自給百姓施粥放飯。
而當他聽說一個住在山上的村子需援助之時,便親自帶着人前去了。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消息是假的,是村子的人故意放出來。
山路崎岖狹窄,臨近山頂又有分岔路,所以村裏派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來迎接。
大家本就同情北境的百姓,也覺得這些住在深山之中的百姓很是純樸不會有什麽惡意,便也沒有過多的防備。
誰曾想,就是這份疏忽大意,給了男人動手的機會。
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男人忽然一把抱住年聽雨的腰,帶着他沖下了旁邊的懸崖。
就連鈴蘭都沒有反應過來,随行一衆人更是全都懵了。
等所有人回神,立即全都沖到了懸崖邊,但他們只能看見年聽雨極速下墜的身形,最終化為一個小點消失不見。
鈴蘭的眼睛瞬間充滿了血絲:“留十個人送物資,其餘人全都跟我下懸崖找人。”
沒有人敢說什麽,即刻照着鈴蘭說的做。
可最終一行人無功而返,他們只在懸崖下找到了那個年輕男人摔變形的屍體,并沒有發現年聽雨的蹤跡。
年聽雨墜崖失蹤的消息是七天後傳回盛京的。
彼時藺阡忍已經将政事堂的文書典籍都整理好了,對這三年發生的事也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但這些還是不夠,于是藺阡忍打算趁年聽雨不在的這段時間夜探蘭安宮主殿,去找一找那些被他藏起來的秘密文書。
由于年聽雨不在皇宮,所以這幾日藺文冶的請安也免了,基本沒怎麽來過蘭安宮。
但今日藺阡忍還沒踏進蘭安宮,就遠遠的聽見了藺文冶的哭鬧聲。
“我要去父君,贏夙叔叔你帶我去找父君好不好。”
藺文冶說話的聲音,因為哭泣變的一抽一抽的,甚至連宮廷禮儀也忘了。
眼下的北境危險莫測,贏夙必然不可能帶藺文冶過去,而他也不能輕易離開盛京,否則盛京必然大亂。
嬴夙沒有選擇,只能輕聲安撫道:“君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陛下就在盛京和臣一定等君上回來,好嗎?”
“不好!”藺文冶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藺阡忍,匆匆跑過去:“贏夙叔叔不帶我去,榮侍臣你帶我去找父君好不好,求求你了。”
小皇帝哭的眼睛都紅了,到底是兒子,藺阡忍蹲下問:“為什麽忽然要去找人?”
“北境.....嗝,”藺文冶打了一個哭嗝:“北境太守傳來消息,說父君墜崖失蹤了,我要去找父君!”
說完,藺文冶哇的一聲又哭了,藺阡忍的臉色也再瞬息間沉了下來。
他毫不客氣的将藺文冶扔給贏夙,轉身就踏出了蘭安宮。
贏夙沖着他的背影問:“天都黑了,你上哪去?”
藺阡忍:“找人。”
年聽雨是他的人,生與死都應由他說了算。
所以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動年聽雨,哪怕年聽雨自己也不行。
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