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藺阡忍站在年聽雨身前,抓住了戚元懿未來得及落下的手,直到被呵斥才松手。

藺阡忍用的力氣并不大,但卻狠狠的下了戚元懿的面子。

正想要處置藺阡忍,負責把控祭禮時間的星祭走了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插到三人中間,提醒年聽雨和戚元懿祭禮快要開始了,不能再耽擱了。

“死”者為大,不能因為一個侍臣破壞了祭禮。

戚元懿扔下一句“祭禮結束後來見我”,就帶着身邊的嬷嬷先一步進去了。

看着戚元懿走遠的背影,年聽雨出了聲,語氣中染上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藺......”年聽雨險些就當着何福生的面叫了藺阡忍的名字,他飛速停住,将何舌尖一轉:“榮肆!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用現在這種身份去對抗太皇太後只有死路一條!”

“臣知道,但臣不可能看着君上您平白被打。”藺阡忍看了何福生一眼,而後繞到輪椅身後,輕輕一推,輪椅便動了。

年聽雨回頭看他,剛想要說些什麽,藺阡忍卻先發制人:“君上不用擔心臣,臣能保住自己的命,君上只需顧好自己即可。”

不管怎麽說,戚元懿都是藺阡忍的生母,藺阡忍對戚元懿的了解肯定比他多,那他也只能選擇相信藺阡忍。

而且一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确實沒有辦法揪着這件事不放。

年聽雨還是忍不住開口:“下次別這樣了,一巴掌算不了什麽的。”

在年聽雨生活的那個地方,處處都充滿了殺機和未知的危險,三天兩頭就要去鬼門關徘徊一圈,所以這輕飄飄的一巴掌真不算什麽。

至于面子......他這個人确實愛面子,但并非承受不起丢面兒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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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丢得起臉,也無所謂謠言。

他只怕自己沒有能力反抗。

看着年聽雨略顯單薄的背脊,和低垂下去的頭,藺阡忍竟有些心疼。

他知道,年聽雨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擔憂,無非是因為他現在無權無勢,又怕保不住他而已。

但就算是這樣,藺阡忍也絕不可能無動于衷的看着,如果他的母後死活都不肯放過它,大不了最後向他的母後袒露身份就是了。

反正已經有人知曉了他的身份,在多他母後一個也不多。

年聽雨這樣的人,生來就應該受盡寵愛,而不是被苦楚萦繞。

再者他的人無論是賞還是罰都應由他說了算,如何能叫別人打了。

哪怕那個人是他的生母也不行。

身份有別,藺阡忍沒辦法光明正大的将手覆在年聽雨的發頂柔聲安慰,他只能借着幫年聽雨整理頭發的由頭,趁機在年聽雨的耳垂上輕輕捏了一下,而後回道:“臣做事有分寸,君上莫要委屈了自己才好。”

年聽雨沒應聲,只是将頭垂的更低了,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

等所有人都就位以後,祭禮便正是開始了。

雖說祭禮的流程由禮部主管,但為了讓祭祀閣看起來沒有那麽的閑,祭禮中引導流程這項任務就落在了祭祀閣的頭頂。

大司命年歲大了扛不住時間冗長的祭禮,而且他前兩日又往返于盛京和聆天臺,向年聽雨彙報祭禮的時間,這把老骨頭都快折騰散架了,所以他實在是無法肩負起引導祭禮流程這件事了。

大司命做不了,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順到了少司命身上。

衆人按照少司命的引導一步步完成祭禮。

今日,藺阡忍的靈位被請到了祭臺上,而臺下百米處設了一道門,名為死生門,寓意死生相接。

入門前,每人手裏都被遞上一杯酒,而後在年聽雨的帶領下,衆人将手中的酒傾倒而出。

寓意杯酒淋入土,迎亡者之魂。

入門後,每人手裏又被發了一條白色的發帶,衆人将發帶綁在頭上,任由清風将發帶揚起,在晴藍的長空下編織出一片靜默的白。

寓意白绫揚于風,奠死者之魂。

做完這兩步便是走百米祭臺路。

這一百米的路是有講究的,只能走九十九步,多一步少一步都是對已故之人的不敬。

而且文武百官還要三步一拜,九步一跪,到頭了還要叩首三次。

為了讓文武百官有充分的時間行跪拜之禮,在前面引路的人就必須控制好速度。

往年年聽雨自己可以走,自然也就知曉如何壓速,但今年的情況特殊,壓速這個重任落到了藺阡忍的肩頭。

說實話,年聽雨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藺阡忍已經有三年沒參加過這些活動了,也不知道前兩天短時間的速成演練能不能管用。

年聽雨終究還是低估了藺阡忍。

雖然藺阡忍已有許久未曾參加過祭祀活動,但某些刻在記憶深處的東西他永遠都不會忘。

大乾有規定,皇室子弟年滿十歲必須開始參加各種祭祀活動,十歲以前則禁止參加任何祭祀,免得沾上一些不太幹淨的東西。

隆安帝又是一個十分重視祭祀的皇帝,所以藺阡忍一滿十歲,就開始帶他參加各種祭祀活動。

也不知藺阡忍随了誰,反正他從小時候起就不喜歡各種祭祀活動,打心底裏抗拒。

被迫參加過幾次祭祀活動過後,藺阡忍曾無數次向隆安帝表明自己不喜歡這些東西,也不想參加任何祭祀活動,但每一次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後來,為了徹底擺脫不斷參加祭祀活動的命運,藺阡忍故意在一場祭禮上摔倒,還走錯步數。

誰曾想這個舉動不僅沒有讓他擺脫不斷參加各種祭祀活動的命運,還惹怒了隆安帝。

那場祭禮結束,隆安帝罰他在聆天臺跪着走九十九步的祭臺路,走上一天一夜才可以停。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一夜中将這百米的祭臺路走了多少遍,但他知道自己最終倒在了寒夜當中,要不是戚元懿趕來的及時,他這腿怕是也保不住了。

自那以後,藺阡忍不僅将“如何走後這百米祭臺路的速度”記在了心間,他也暗自發誓,等他當了皇帝一定要廢了這些毫無意義的玩意。

可惜他在位的時間太短,只廢停了那些小型祭祀活動,沒來得及廢停這些大型祭祀活動。

藺阡忍本以為自己早已忘卻在這條路上發生過的一點一滴,可雙腳踏上這百米祭臺路的瞬間,曾經的記憶如洶湧的潮水一般沖進他的腦海。

藺阡忍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盡頭的,他只知道的自己踏上祭臺路以後,手腳瞬間就涼了下來。

前兩天的預走是在宮裏選了一段路随便走的,那時走完藺阡忍并沒有産生什麽異樣的感覺。

可今日一走,藺阡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克服曾經的恐懼,靈魂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個天寒地凍的雪夜,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文武百官與臺下叩首之時,年聽雨回頭看了藺阡忍一眼。

只見那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竟然白了臉,連嘴唇都輕微的顫抖起來,眼底更是閃過惶惶恐懼,似是想起了什麽對他傷害極大的事。

這異狀實在是太明顯,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眼中怕是要壞事。

在文武百官跪地不起之際,年聽雨背過手,握住了藺阡忍的手。

他被自己觸到的冰涼吓了一跳,而後立即用力捏了捏藺阡忍的手,企圖把自己身上的溫熱傳給他。

等人回神,他在藺阡忍的掌心匆匆寫下四個字。

“別怕。”

“我在。”

感受到掌心中的筆畫走向,藺阡忍的心倏然一顫。

從他記事起,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四個字。

隆安帝從小就對他要求嚴苛,六藝之中無論哪一項都要做到最好,經義策論也必須熟記于心,所以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樣溫情的話,也不可能對他說這種話,

戚元懿雖帶他極好,可卻極為認同隆安帝的做法。

每次他因為學習之事哭的時候,戚元懿都會在他耳邊嚴厲的說:“你是儲君,是未來的九五之尊!所以你必須要做一個剛強的人,無論遇到什麽事你都不可以害怕、不可以哭,哪怕某一天父皇母後去世了你也不能害怕、不能哭,明白了嗎?”

從那時起,藺阡忍便習慣了自己一個面對所有的是非和恐懼,甚至從未想過有人會對他說“別怕,我在”這四個字。

他實在是不敢想也不敢奢望,只能讓自己看起來無堅不摧無所不能。

可人終究不是草木,總是會有脆弱的一面。

藺阡忍被年聽雨的聲音拉回來現實,看到年聽雨周身萦繞起擔憂的情緒,他心頭始終未曾消散的疑慮散了大片——或許當初那個害他的人真的不是年聽雨,而且他和榮肆也不認識。

因為從始至終年聽雨都知道他的身份。

當年若真的是年聽雨動的手,他何必冒險把他留在身邊,又何必百般維護他,不惜與三朝元老對上呢。

或許他真的可以給年聽雨一次機會,選擇相信他的忠誠。

前兩次給年聽雨機會,是因為興趣,這一次卻是原自心底的願意。

藺阡忍反握了一下年聽雨的手,努力沖他揚起一抹和煦的笑。

年聽雨看出了藺阡忍的努力,可惜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麽笑的天賦,只适合當一個冷臉暴君。

在百官準備起身前,年聽雨在他的掌心寫下了“別笑了,好醜啊”六個字。

寫完他就端正的坐了回去,開始念祝詞,仿佛剛剛什麽也沒做,一直在認真參加他的祭禮。

藺阡忍無奈搖頭,聆聽他為自己獻上祝詞。

念完祝詞,就是跪拜上香,藺阡忍心底那點別扭早因年聽雨這個人散了個幹淨。

藺阡忍接過少司命遞上來的香。

他将香握在手中,按照流程行跪拜之禮。

做完,藺阡忍起身,準備将香插進案上的香爐。

他盯着桌案看了一息才動作。

下一瞬,他的手才用力插香,桌案便轟然坍塌!

香爐重重墜地,發出脆響的碰撞聲,留存的香灰散了漫天,迷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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