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由于年聽雨進屋後一直不曾說話, 臉上的表情也越發凝重,藺阡忍便以為他在因何福生的事難受。

剛想說些安慰人的話,房門卻被人敲響了, 藺阡忍只能将自己溢到唇齒的聲音盡數壓回喉間。

鈴蘭站在外面道:“君上,太皇太後派人過來傳話, 叫您即刻帶着榮公子過去。”

聞聲, 年聽雨将自己的思緒、從這令人崩潰的劇情中抽了出來,而後沖着門外回了一聲知道了。

參加祭禮所穿的祭服沉重而又繁瑣, 多穿一刻就是一種酷刑。

所以年聽雨打算換了這身衣服再過去。

誰料, 他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想法,藺阡忍就将輪椅掉了個頭,推着他往屋門的方向走。

祭服領子一直束到了喉結處, 勒的人有些呼吸困難,年聽雨不太舒服的動了動盤扣,回頭道:“換身衣服再去吧。”

藺阡忍沒有第一時間帶年聽雨去見戚元懿, 也是想讓他換衣服再去。

但戚元懿的反複催促, 讓藺阡忍意識到戚元懿是真的動怒了。

他沉聲道:“來不及換了, 必須得盡快過去,母後已經在等了。”

年聽雨聽出了藺阡忍話中的凝重,不敢再耽擱片刻。

***

聆天臺的行宮是早就定好的, 除非人死, 所以屋子一旦定下來就不會變了。

戚元懿落腳的屋子在最整個聆天臺最僻靜的地方。

Advertisement

按理說,以她的身份應該住在靠近中間的地方才對。但戚元懿不喜喧嘩,所以當年親自選定了這個位置。

臨進門, 年聽雨按住了藺阡忍的手。

他仰頭望向藺阡忍, 眼神中明晃晃的寫着擔憂:“能行嗎?”

藺阡忍沒說話,只是回握了一下他的掌心, 給了他一個帶着安撫意味的眼神,就推着他進去了。

見戚元懿身上還穿着參加祭禮時所穿了祭服,年聽雨十分慶幸自己聽了藺阡忍的話。

進屋後,年聽雨朝戚元懿問了安,但戚元懿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

在他進來以後,戚元懿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緊接着輕輕的吹了起來。

待茶水能入口了,戚元懿将茶盞緩緩送到唇畔。

彼時,年聽雨不動聲色的看了戚元懿一眼。如果他剛剛沒有掐錯的話,戚元懿吹茶所用的時間,和他晚到的時間差不多。

戚元懿只抿了一口,就将茶盞放下了。

她放茶盞的力道很重,陶瓷的托盤與桌面相接,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而茶水也因她的動作濺出來一片。

戚元懿在聲響中開了口:“你這膽子倒是越發的大了,不僅敢在宮裏養男寵,竟然還敢叫哀家等你這麽長時間——”

戚元懿頓住,朝年聽雨投去兩道涼薄的視線。

沉寂片刻,她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桌案搖晃,杯盞中的茶水又濺出來一些,戚元懿的聲線在這一刻陡然拔高:“是不是再過幾年,你就打算謀權篡位,将阿冶取而代之了!”

年聽雨能理解戚元懿為何會動此大怒,畢竟在戚元懿的眼中,他将榮肆帶回蘭安宮的行為無異于綠了她的兒子。

但眼下,藺阡忍的身份還是繼續藏着比較好,免得招來更多的殺身之禍。

年聽雨垂下眼睫:“兒臣不敢,請母後明鑒。”

“不敢?”戚元懿冷哼一聲:“叫你的男寵給先帝上香這種事都做的出來,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年聽雨之所以敢叫藺阡忍來做這件事,是篤定戚元懿暫時不會知道藺阡忍現在的身份,畢竟她從不關心宮裏的事,也從不接見文武百官。

而等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年聽雨覺得自己能夠想好解釋的說辭,應對戚元懿的質問。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年聽雨怎麽也沒有料到,何福生一見到戚元懿就把他給賣了,讓他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當然,也是他自己活該。

他明知何福生看藺阡忍不順眼,竟然還敢如此自負的行事,他不被罵誰被罵。

不過戚元懿說藺阡忍是男寵他不贊同。

年聽雨直面迎上戚元懿淩厲的視線,無懼道:“母後,榮肆不是男寵,在臣的眼中他和文武百官一樣,清清白白,幹幹淨淨。”

“他都自甘堕落到以色侍人了,你竟然還敢說他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戚元懿指向年聽雨:“還有你!你做出這種事,對得起先帝對你的偏寵嗎?對得起阿冶對你信任嗎?你是不是想讓阿冶日後跟你一樣荒淫無度!讓大乾毀在你的手裏!”

“兒臣......”

“太皇太後!臣有話想說。”

年聽雨才叫了戚元懿一聲,藺阡忍便上前一步打斷了他的話,而後對着戚元懿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換做別人,藺阡忍肯定是跪不下去的,但眼前這個女人是生他養他的人,他跪的心安理得。

看着藺阡忍彎曲的背脊,戚元懿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呼了出來,沒好氣兒的開口:“說。”

這麽大的禮都行了,她若是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倒是顯得她這個太皇太後過于強橫了。

得了說話的機會,藺阡忍先行表了謝意,而後道:“太皇太後,臣進宮也是無奈之舉,而且要不是君上将臣留在了下來,臣此時此刻應當已經命喪黃泉了。”

戚元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若是跟她分庭對抗,最終的下場一定很慘。尤其是在她生氣的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出半分強硬的态度,必須要盡力裝可憐才能換的一線生機。

這些,可都是藺阡忍從自己“年少時和戚元懿鬥智鬥勇的過程中”總結出來寶貴經驗。

而當初他被隆安帝懲罰“跪走祭臺路”,戚元懿之所以能及時趕到,也是他裝可憐換來的結果。

不然真的跪着在那條冰冷的祭臺路上走上個一天一夜,他完全可以從膝蓋以下截肢了。

不過雖然被戚元懿及時帶了回去,可那一夜的事卻像揮之不去的噩夢,深深地烙進了他的靈魂。

每當他踏上那條只有百米長的祭臺路,或者回想起這件事,渾身就止不住的發冷,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晚。

每每想到這些,藺阡忍的心裏總是忍不住發酸發苦,他趁勢露出脆弱悲戚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死了。

見狀如此,戚元懿修理的十分秀麗的眉毛一點點簇了起來,音調也降了下來。

“什麽叫“無奈進宮”,什麽叫“不留你就得死”。”戚元懿問:“你把話說清楚了,這麽模棱兩可的,是要哀家去猜嗎?”

他的母後果然還是老樣子。

藺阡忍斂去眼底的得意,搬出“榮肆”的身份開始胡編亂造。

“臣出身普通,家裏的爹娘也更偏向弟弟一些。前陣子弟弟在紅香樓欠下了還不起的賭債,爹娘為了保住弟弟,便把臣交給了紅香樓的人,拿臣去抵賭債。”

“紅香樓是什麽樣的地方,太皇太後您定然是知道。”

“臣讀過一些書,知曉禮義廉恥這四個字的含義,更明白人活着就是為了争口氣,所以臣不甘心做小倌,在被帶去紅香樓的路上掙紮逃脫了。”

“但臣孤立無援,沒跑兩步就被紅香樓的人追上了。那些人看出臣拳腳上的功夫還不錯,所以他們合力抓住臣後給臣喂了軟筋散,緊接着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将臣打了個半死,才繼續拖着臣樣紅香樓走。”

“臣實在是不甘心啊。在臣被拖進紅香樓的最後一刻,臣拼盡全力抓住一位姑娘的衣角,乞求她救我。”

“誰料那姑娘是出來幫君上選侍臣的人。她慈悲心腸,見臣傷的極重,就把臣救了出來。”

“後來為了打消紅香樓繼續抓臣的念頭,那姑娘見臣樣貌還可以,就把臣選進了侍臣的隊伍中,一起送進了宮。

“再然後臣就被君上挑中了,成為了君上的侍臣。”

戚元懿聽出了其中的矛盾之處:“你不甘心當小倌,就甘心當侍臣了?”

仗着戚元懿不知道當初選侍臣的具體情形,藺阡忍繼續滿嘴胡言道:“臣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一想到臣回去了可能就是個死,那還不如進宮侍候君上呢。”

“而且臣在民間也聽說過一些關于君上的事,周圍的人都說君上雖然手段狠了些,但卻是個宅心仁厚的明主。尤其是君上的行事作風,簡直和先帝一模一樣——事事都已百姓為重。”

“所以臣便覺得,就算臣進了宮、最終又僥幸留了下來,君上也絕對不會苛待臣,更加不會強迫臣做不願意做的事。畢竟臣也是大乾的子民之一。”

“事實證明,君上确實是一個明主。君上将臣帶回蘭安宮後,始終不曾将臣看作做那種事的人,也從未讓臣做過那種事。”

“而正是因為君上平日裏的袒護,臣今日才有機會、才有底氣将這些事說與您。”

“臣還願意用性命向您擔保,君上從沒有半點對不起先帝之舉,他無時無刻不在念着先帝,想着先帝。”

“就連這次祭禮,君上也謹遵先帝遺志,一切從簡,将省出來的銀子親自送往北境,救北境百姓于水深火熱。”

說完這些,藺阡忍看出戚元懿不悅的神色有了明顯的松動,他乘勝追擊,趕快又朝戚元懿行了一個大禮。

“君上對臣恩重如山,臣願為君上赴湯蹈火。”

“如果太皇太後要罰誰,那就罰臣吧,臣在所不辭!死而無憾!”

柔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