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如果沒有發生今日這件事, 年聽雨還真不知道藺阡忍竟有這樣的本事——一邊對着人裝可憐,還能一邊胡說八道。
他這個旁觀者都聽的一愣一愣的,更別提主要當事人之一的戚元懿了。
肉眼可見, 戚元懿身上的怒氣一點點散開,語氣和神态也緩和了下來。
戚元懿深深地看了藺阡忍一眼, 謹慎道:“哀家且當你說的是真話, 但這件事終歸還是不妥。”
藺阡忍明白戚元懿所說的不妥是什麽。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以侍臣的身份進的宮, 所以年聽雨只要将他留在身邊, 就是對“先帝”的不忠不義。
要解決這件事只有兩條路,要麽當除不帶他回蘭安宮,要麽他改變身份。
但前者肯定不可能了, 一來時間不可逆,二來華榮昭當時的态度顯而易見——她打定了主意想給年聽雨找個作陪的人,那麽肯定會磨到年聽雨答應為止。
華榮昭這種做法就跟當初那些逼他娶妃的大臣一樣, 不看到結果絕不放棄。
不過雙方的目的大相徑庭。
那幫大臣催他娶妃, 是想從他這個獲得格外的聖恩。
華榮昭給年聽雨找侍臣, 則是怕他孤單。
兩者一個是處心積慮的算計,一個是別樣的關心。
而這裏面的曲折,戚元懿肯定也能想明白。
她和華榮昭的關系那樣緊張, 都無法改變華榮昭的決定, 那就更加別提年聽雨這個和華榮昭關系還不錯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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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眼下只有選擇第二條路,才能改變現下的情形, 而他也必須選擇第二條路。
藺阡忍道:“太皇太後, 這件事并非無解。只要臣考取功名,褪去侍臣的身份, 然後将臣的經歷廣而告之,就可以保住皇室的顏面。”
戚元懿并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她實在不信眼前這個出身普通的人能有什麽建樹。
戚元懿狐疑道:“參加科舉的能人志士數不勝數,你出身微寒又沒有仔細學過經義策論、四書五經,你如何能保證自己一定可以考取功名?”
“臣可以!”藺阡忍篤定道:“考取功名又不一定非得熟背經義策論、四書五經,不是還有武試這條路嗎,臣粗人一個,從小就天天跟人打架,走這條路再合适不過了。”
大乾重文輕武,武試經常被人忽略。
而且每年參加武試的人也不多,建功立業更是寥寥無幾,所以武試就更加不容易被人想起了。
今日要不是藺阡忍提起這件事,戚元懿還真沒想起來大乾的科舉還有武試這個選擇了。
如果走武試這條路的話,眼前這個人确實有點機會,但戚元懿還是保留一部分質疑。
“武試這條路對你而言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難保今年的武試會不會有天縱奇才。”戚元懿道:“開春就是盛京武試的初選,從現在開始準備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但中間還要過年。”
“哀家念你身世凄苦,便給你兩次機會,今年考不中功名明年還可以再考一次。但你明年若是還考不中,就別怪哀家翻臉不認人,将你趕出去了。”
武試不同于文試。
因為參加武試的人少,再加上軍中從建朝起就十分缺乏将才,所以武試一年一辦。
可就算如此,大乾從建朝到現在,也只出了兩位聲名遠揚的将軍。一個是年家軍的統帥年戰北,一個是長纓騎的統領蘇海成。
而今,也只剩下蘇海成這一位能抗事的将才了。
走武試這條路,藺阡忍有絕對的信心,但他還是在戚元懿面前收斂了。
因為戚元懿不喜歡傲氣橫生的人,在她看來傲氣等于狂妄和自大,是不可取的。
如果他真表現出來半點傲氣,剛剛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藺阡忍斂着神色道:“太皇太後至仁至善,臣定當拼盡全力,不負太皇太後的仁慈之心。”
“巧言令色!”
雖是批評的話,但戚元懿的神色卻很和善,她擡了一下手:“別跪着了,起來吧。”
“謝太皇太後。”
藺阡忍起身退到了年聽雨身後,悄悄給了他一個“搞定”的神色。
年聽雨暗自松了一口氣,但他喊戚元懿的時候,還是秉持了小心謹慎的态度。
“母後,這件事是兒臣考慮不周。”年聽雨道:“您若是想罰兒臣,兒臣絕不反抗。”
“你皇祖母是個什麽樣的人哀家比你清楚,此事你就算是想拒絕,怕是也拒絕不了。”戚元懿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沖着年聽雨揮了揮手:“哀家念你有悔過之心,這件事就這樣吧。哀家乏了,你帶着人下去吧。”
既然能走,那必須得快點走。
免得夜長夢多。
年聽雨即刻告了退,示意藺阡忍帶他走。
然而,才走到門口,戚元懿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
該不會又不打算放過他了吧。
年聽雨深吸了一口氣,在臉上擠出一抹笑,回頭道:“母後,您說。”
戚元懿揉着眉心道:“哀家已經好幾年沒回過皇宮了,今年想回去看看。看看阿冶,也看看你皇祖母,看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細細算來,戚元懿離宮已經有六個年頭了,确實該回宮看一看了。
年聽雨道:“母後打算什麽時候回宮?”
戚元懿想了想道:“過年前吧,正好能趕上過年。”
“兒臣記得了,”年聽雨道:“屆時兒臣親自來接您。”
“不必了,”戚元懿道:“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哀家自己回來就行。”
“山路崎岖,這個時節又常有流民,兒臣實在不放心您自己一個人回來。”年聽雨權衡道:“左右宮裏守衛也多,倒時叫贏夙來接您吧。”
戚元懿思索片刻:“也行,那就讓贏夙來接我吧。好了,走吧。”
“兒臣告退。”
年聽雨說完,便被藺阡忍推着離開了。
人走遠,戚元懿看向身邊的嬷嬷:“玟岚,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叫榮肆的青年和先帝很像。”
玟岚回想了一下藺阡忍剛剛的表現,道:“确實有點像,尤其是他剛剛辯解的樣子,簡直和當年的先帝如出一轍,處處往您的軟處上說。”
戚元懿沉吟了許久才再度開口:“哀家從不相信什麽巧合,回了宮,你去試試他。此人若真是先帝,哀家就留在宮裏護着他,以彌補自己當年犯下的過錯。”
聽到戚元懿說到當年的事,玟岚暗自嘆氣,寬慰道:“您當年已經盡力挽救了,這三年又日夜為先帝祈福,您也不要太自責了。”
“挽救不等于結果沒發生,”戚元懿緩緩閉上了雙眼,一滴淚從眼角墜落:“哀家總歸要做點什麽才能安心,畢竟先帝從始至終都是這場争鬥中的受害者。”
***
今日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重新回到落腳的屋子年聽雨才将自己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而他也終于有機會追問自己想知道的事了。
年聽雨回頭望向藺阡忍:“祭禮上怎麽回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是在怕祭禮,還是怕祭禮會請來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如果藺阡忍真怕這些東西,年聽雨怕是忍不住要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怕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我怎麽可能怕這些東西,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罷了。”藺阡忍繞到年聽雨對面,伸手去解那顆卡在年聽雨喉結處的盤扣,而後趁機按住年聽雨的喉結:“我要是說自己怕這些東西,你是不是要嘲笑我了。”
藺阡忍的手指放在了致命的地方,只要往下用力一按,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取了他的性命。
但年聽雨相信藺阡忍不會這麽做,所以他不躲也不閃,只是生理性不舒服的咽了一下,而後十分不真誠的說:“怎麽可能,我安慰你還來不及呢。”
年聽雨的喉結随着他說話的動作,在藺阡忍的指腹下來回蹭動。
藺阡忍眯了眯眼睛,指腹微微用力:“我信你的鬼話,你那雙眼睛透露出來的全是壞意。”
“信不信随你。”
眼看着藺阡忍的力道越來越大,年聽雨竟然還不要命的将自己的脖子往前送。
藺阡忍感受到這股對着迎上來的力,即刻挪開了手:“你是不是瘋了!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年聽雨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是陛下你先動的手,我只是在迎合你而已。”
“......”
還真是他先上的手,藺阡忍啞口無言。
年聽雨趁勢追問:“陛下,你可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你知道了又如何,”藺阡忍的眸子暗了一下,情緒不佳:“還能安慰我不成。”
年聽雨:“你都能為我用現在這種身份去對抗母後,我為什麽不能在你需要安慰的時候去安慰你呢?”
從小到大,從未有誰和他說過這樣柔情的話。
哪怕戚元懿當年因為心軟把他從祭臺路帶走,最終也只是和他說“下次不許在這樣任性了,必須拿出一點太子的樣子才可以”。
而且他作為皇位的接班人,太傅也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皇位太高,他必須學會習慣孤獨,不可以奢望誰的柔情。
因為誰也無法保證這份柔情的背後到底有幾分真心,裏面是否還暗藏着殺機與算計。
可看到年聽雨眼底那片将心比心的真摯,藺阡忍對太傅的話産生了質疑,而他自己對年聽雨的信任也悄然增加的幾分。
或許......這重重牢籠之中确有良善之人。
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