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按照往昔的情況來看, 只要年聽雨稍微表現出一點委屈的模樣,藺阡忍一定會随之心軟,不再追究他的過錯。
但今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這招好像不好使了。
年聽雨的話音落下許久,藺阡忍都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垂眸看他。
看了一會兒, 藺阡忍擡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然後他的手順着那根蔥白骨感的手指下滑,一點點将年聽雨的手包裹起來。
這一刻, 年聽雨忽然發現, 藺阡忍的手真的好大,竟然可以輕而易舉的就将他的手盡數包裹進掌心。
這樣靜靜握了好一會兒,藺阡忍終于開口說話了。
可他的話既非撫慰之詞, 也非情誼之語,而是一句平鋪直敘、不帶有絲毫感情的反問之言。
藺阡忍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年聽雨光滑的手背,淡聲說:“這些真的是無妄之災嗎?”
難道不是無妄之災嗎?
年聽雨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有些錯愕的看着藺阡忍。
藺阡忍松開年聽雨的手, 轉而去描繪他的眉梢眼尾, 繼續說:“如果你不想經歷這些,當初為何要費勁心思進宮,又為何要費盡心思讨好我呢?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自己進了宮可能會面對什麽——”
藺阡忍頓了一下, 手指順着年聽雨的臉頰下移,最終捏住了他的下颌,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可就算是這樣, 你還是進了宮, 只為了那個被你深深埋藏在心裏的秘密。”
藺阡忍純黑的眸子忽然閃爍起幽暗的光,他往肺腑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咬着牙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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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年聽雨你,也一直當朕是個絕世大傻子,覺得朕一點也看不出來你的對朕耍的那些心機和手段!”
聞言,年聽雨微微怔愣,似乎知道藺阡忍生氣的原因了,但好像又不太知道。
一整件事于他而言,确實非常令人委屈。
可于藺阡忍而言,這件事就是不公平的存在。
藺阡忍不知道他是穿書而來的人,從始至終都認為他是原來的那個年聽雨——所以在藺阡忍的眼中,他進宮就是別有所求,百般的讨好與接近也是別有所求。
可就算是這樣,藺阡忍還是給了他無限的縱容與偏寵
但讓年聽雨不解的是——藺阡忍最開始既然選擇了縱容與偏寵,那和他一直這樣相處下去不好嗎?
反正他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既不會傷害他,也不會欺騙他,頂多只有隐瞞罷了。
年聽雨不知道為何這一次藺阡忍不願意在縱容他了,但他不想打破自己與藺纖忍之間的平衡。
他收斂起委屈的神色,伸出雙手握住藺阡忍的手,用溫和平靜的神色說:“陛下既然看出來了我對您耍的心機和手段,那陛下應該也知道我這一次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年聽雨向前靠了靠,和他鼻尖相抵:“我真的只是想向陛下證明,我絕非當年那個暗害您的人,希望您收起對我的防備。”
“所以,骁肆——”年聽雨換了一個更為親昵的稱呼:“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我哄着你、忠誠于你、而你只需給我一點偏寵,可以嗎?”
說完,年聽雨湊上去想要親吻藺阡忍的唇,安撫他淩亂的思緒。
誰料,這一次藺阡忍偏頭躲開了。
躲開後,藺阡忍晦澀着聲音問:“年聽雨,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人?”
一吻落空,年聽雨有些尴尬的坐正身子,不假思索的說:“自然是把您當成皇帝,當成大乾的主人,除此以外,我絕對沒有其他任何的非分之想!我發誓!”
聽見年聽雨極為敷衍的話,藺阡忍的眼白一點點充斥上淡淡的血色,一字一頓的說:“我的意思是,你把我當成你的什麽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年聽雨的情愫似乎變了質。
或許是從一次又一次的袒護中開始的,亦或許是從北境共生死時開始的,再或許是從祭禮中的互相安慰開始的。
更甚者......從他出事前就開始了。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習慣了高高在上和被讨好,所以從不在乎什麽情感的波動。
經歷了一遭生死後,藺阡忍的身份變了,心境也随之變了。
他開始不由自主的去體會那些曾經被他忽略的情感。
再加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藺阡忍發現自己不僅思緒變的多了,也開始在乎自己在年聽雨心中的地位。
同時他也想要将這個人徹徹底底的了解一遍,然後完全據為己有,無論是年聽雨的身還是心,他都想要。
換而言之......他喜歡上了這個精于算計的人。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直到年聽雨借着這次的事又一次算計了他,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對于年聽雨的感情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醒悟之餘,藺阡忍還有些生氣。
因為他發現,年聽雨真的是不肯放過任何一次可以算計他的機會。
哪怕上一刻才經歷過生死。
他凝視着年聽雨,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為什麽時時刻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計他、哄騙他!
年聽雨被藺阡忍炙熱的視線盯得有些發毛,視線不由得閃躲。
而藺阡忍方才問的問題,也讓年聽雨的大腦有些發白。
年聽雨從來都沒想過,藺阡忍會在某一天問他這個問題。
在他看來,藺阡忍作為皇帝最不在乎的東西應該就是情感。
因為人一旦有了情感的牽絆,就會擁有弱點。
而這個道理藺阡忍不可能不動。
且別說藺阡忍當皇帝的時候不能有牽絆和弱點,他現在這種身份更加不能被情感牽絆住。
不然,別說他能不能實現自己最後的目标,這條命怕是都要時刻面臨危險。
年聽雨的長久沉默和視線閃躲,在藺阡忍看來就是冷血、無情和心虛,他霎時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間開始倒流,一股腦的全都沖上了天靈蓋,仿佛下一秒就要噴出來。
藺阡忍的呼吸變的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滾燙。
他的手繞到了年聽雨的頸後,輕而易舉的掌握住了年聽雨那節瑩白纖細的脖頸,掌心處還能感受到他突出來頸骨。
藺阡忍的手指用力,将字從牙縫間出來:“看着我,回答我的問題!”
年聽雨感覺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對,藺阡忍下一刻就會擰斷他的脖子。
年聽雨剛剛垂落下來的手一點點握了起來。
他雖然格外的愛惜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在這種事上對藺阡忍有任何的隐瞞和欺騙,不然這不僅是對藺阡忍的不公,也是對他的不公。
在他看來,感情的交付和不留餘地的交心是這個世間最為珍貴的東西,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那這件事開玩笑,但也同樣不會将這兩樣東西輕易交出去。
他不在躲避藺阡忍的視線,仰頭和他對視,視死如歸的說:“在我心裏陛下就只是陛下,僅此而已。”
“好——”
“好——”
“年聽雨,你真是好極了!”
藺阡忍的眼白一片血紅,他的手勁也越來越大,恨不得立刻擰斷眼前這個人的脖子!
可藺阡忍終歸沒舍得下手。
他在最後一刻松開了手,将年聽雨從腿上抱了下去,穩穩的放在了馬車的橫座上。
不管怎樣,藺阡忍都無法在這個空間繼續呆下去了,同時也不想看見年聽雨這個慣會玩弄人心薄情郎!
于是藺阡忍掀開馬車的簾子,縱身跳了下去。
年聽雨捂住發疼的後頸從縫隙處凝望藺阡忍的背影。
只見藺阡忍跳下馬車後,二話不說就劫了十七的馬,然後他擡手揮了一下馬鞭,整個人便疾馳了除去。
速度太快,藺阡忍半散的墨發被冷冽的寒風揚了起來,而他身上的大氅也随之飛舞。
等藺阡忍的背影消失不見以後,年聽雨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擡了起來,似乎是想要抓住藺阡忍的衣角解釋些什麽。
回神,年聽雨将自己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他本想将手平穩的放在身側,可最終卻捂在了心口上。
因為,年聽雨發現,藺阡忍沖下馬車那一刻,他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意識到這件事,危機感瞬間席卷了年聽雨。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還沒有拔除年戰西,也沒有查出狼牙的領導者是誰。
所以他絕對不能動心,也絕對不能讓自己有弱點。
哪怕最後真的查出來了,他也必須時刻保持理智!
年聽雨将那破土而出的重新埋了起來,眼神一片清明與堅定。
在這兩件事實現之前,他必須要刀槍不入、水火不容,做一個無堅不摧、無人可擋的人!
***
祭祀的隊伍回到盛京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了。
如果不是遇見了刺客,其實可以再早些。
被幾個侍衛合力搬下馬車後,年聽雨掃了文武百官一眼,并沒有想到什麽可以交代的事,便直接遣散了文武百官,叫鈴蘭推自己回蘭安宮。
等回到蘭安宮,年聽雨才發現贏夙一直跟在他身後。
他大抵能猜到贏夙為何會跟着他,畢竟藺阡忍跳下馬車的樣子人人都能看見。
但年聽雨不想應付贏夙。
他說:“天快黑了,指揮使大人若是有要事就直接說,沒有的話就早點回府邸吧。孤現在乏的很,實在沒心情和指揮使大人聊些有的沒的。”
有的沒的?
贏夙沒想到他是這樣看待有關于藺阡忍的事的。
贏夙莫名的有些生氣,叫鈴蘭下去的語氣都帶上了幾分呵斥的意味。
鈴蘭并沒有動。
因為她們影衛只聽年聽雨的話、以及被年聽雨認可之人的話,其餘人的一概不理。
年聽雨看出來了,贏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聊聊這件事。
而這件事是私事,沒必要把影衛牽扯進來。
年聽雨轉頭看了一眼鈴蘭:“下去吧,我和指揮使大人聊聊。”
聞言,鈴蘭方才下去,還順手将房門關上了。
等屋內只剩下贏夙和年聽雨兩個人,贏夙十分不客氣的坐到了年聽雨對面,神色不善:“我并不想打探君上的私事,但這件事牽扯到了陛下,我不得不問。還望君上可以如實相告。”
藺阡忍跳下馬車的神色贏夙盡收眼底,那架勢看起來恨不得一口氣捶死十個王八蛋,顯然是氣的不清。
作為藺阡忍最信任的人、作為藺阡忍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作為藺阡忍的侍衛。
贏夙實在無法坐視不理,他必須把事情問一問清楚。
萬一年聽雨做了什麽過分之舉才把藺阡忍氣成這樣,那就別怪他帶着翎羽衛和禁軍造反了。
當初他既然有辦法讓年聽雨穩穩的大權在握,那他今日自然也有辦法将年聽雨拉下來。
年聽雨如何能不知道贏夙的想法。
理智告訴年聽雨,他不能失去贏夙的支持,應該把事情告訴他。
可他的情緒卻告訴他,他讨厭被人威脅,他什麽也不想說。
理智和情緒交鋒對決。
沉默片刻後,情緒勝利了。
哪怕年聽雨那會兒才在馬車上暗自在心裏說,要時刻保持理智。
在情緒的主導下,年聽雨一副無所謂的态度:“這件事嘛......指揮使大人與其來問我,不若直接去問陛下,免得指揮使大人到時候質疑我是不是在說謊。”
年聽雨和他的交流從未如此敷衍過,贏夙敏銳的感受到一絲不太尋常的氣息,甚至發現年聽雨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倘若只有藺阡忍一個人心情不好,那事情就好說了,大概率是年聽雨的過錯無疑。
可如今兩個人心情都不好,估計是出現了什麽意料之外的狀況。
贏夙皺了皺眉,深知自己留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不若去找藺阡忍。
藺阡忍不像年聽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要麽找人幹架,要麽拉着他說話。
眼下藺阡忍沒過來找他,無非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捅破恢複,心頭尚有顧及罷了。
一旦恢複到之前的關系,他相信,以藺阡忍那性子,必然拉着他從黑天說到白天,再從白天說到黑夜,直到把心裏的火說沒了為止。
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