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5章

贏夙今日來見年聽雨除了詢問藺阡忍的事, 還想知曉另外一件事。

所以,打定了去找藺阡忍的主意以後,贏夙并沒有動, 依舊坐在那裏看着年聽雨。

年聽雨實在沒有心情應付贏夙,希望他快點走, 于是年聽雨用趕人的語氣問:“指揮使大人這樣看着我, 莫不是還有其他的事要問?若是有指揮使大人但問無妨,若是沒有, 就勞煩指揮使大人可憐可憐人, 給我一點休息的時間。”

年聽雨既然問起,贏夙也沒有必要再斟酌什麽。

“臣并非想問什麽,只是十分好奇一件事, 還希望君上可以替臣解惑。”贏夙看了一眼禁閉的房門,直白道:“臣想知道,為何君上身邊的掌事宮女鈴蘭會武?”

今日鈴蘭在刺客中的閃躲看似毫無章法、混亂不堪, 但每一次她都能躲過最致命的那一擊。

一次兩次可能是巧合、是命好, 可反複出現好幾次, 那就絕非是巧合的事了。

注意到這一點以後,贏夙便暗中觀察起鈴蘭,發現她不僅躲得妙, 竟然還能逮着機會拌人一腳, 屬實陰損的很。

一般的習武之人可能看不出來,但贏夙這種三四歲就開始習武、跟在藺阡忍身邊、給藺阡忍當護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鈴蘭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雖然他看不出來鈴蘭那奇怪的步法是什麽流派、師承和人, 但他能看出鈴蘭的武功底子絕對不差, 面對今天那批刺客,一個打十個絕對不成問題。

這點倒是年聽雨疏忽了, 他沒料到贏夙在對付刺客之餘竟然還能注意到鈴蘭的一舉一動。

他養影衛的事在別人那裏或許需要做隐瞞,但卻沒有必要在贏夙這裏隐瞞什麽。

因為對于贏夙而言,凡事被藺阡忍認可的事,那便也是他認可的事。

年聽雨坦言道:“出于自保,我養了一批只有二十人的影衛。鈴蘭是影衛的老大,時刻跟在我身邊。至于其他的人,我只留了兩個在宮裏,剩下的都在宮外。”

贏夙警惕起來:“那兩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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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使大人見過的。”年聽雨道:“一個扮做我宮裏的侍衛,叫十七。一個扮做我宮裏打雜的小太監,叫小九。”

這兩個人贏夙确實見過,甚至那個叫十七的人,還是他當初親自從禁軍隊伍中挑選出來,派到年聽雨身邊做侍衛的。

他當初之所以選十七,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武功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好年聽雨這個高危人物。

但贏夙沒料到,這人竟然是年聽雨培養出來的影衛!

細細想來,他九成九是中了年聽雨的算計。

那時他才和年聽雨站到一條戰線上,算是盟友。

而年聽雨将禁軍的臨時領導權交與他以後,他進一步看到了年聽雨的誠意,便回饋給年聽雨一個承諾——他會從禁軍中挑出一批最精銳的士兵,派到蘭安宮當侍衛。

于是,年聽雨便借着這個機會,把十七塞到了禁軍的隊伍當中。

然後由他這個指揮使,親手把他年聽雨的人送進蘭安宮,從而打消所有人的疑慮。

當然,最開始的讓渡兵權,也打消了他疑慮,以至于他從未想過年聽雨竟然膽大包天到——敢私自養人!

贏夙的身份特殊可以在宮裏佩刀。

他的手摸上斜挎在腰間的刀柄,輕輕摩挲了起來,而後神色不善的問:“君上就不怕有朝一日此事暴露,惹得文武百官對您口誅筆伐嗎?更甚者,您是不是不想再繼續遵守當初與臣立下的承諾,打算自己坐上那個皇位?亦或者您從來就沒打算遵守承諾,一直在尋找機會伺機而動!”

“嘩——”

話音落下,贏夙拔出了腰間的刀,架在了年聽雨的脖子上,也不再顧及什麽君臣之禮,冷聲道:“年聽雨,你應該知道,我當初之所以選擇支持你,是建立在你不會謀權篡位這個基礎上。可你若是有二心,那就別怪我造反了。我當初是怎麽把你捧上去的,那就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把你拉下來,送你直接去見衡王。”

感受着脖頸間的涼意,年聽雨不怒反笑,他将脖子往刀上靠了靠:“行啊,指揮使大人有本事這就殺了我,看看大乾沒了我坐鎮,還會不會繼續保持現在這幅海晏河清的模樣。看看老一輩年家軍得知我的死訊後,會不會殺回盛京讨個說法。”

不得不承認,年聽雨掌權這三年,大乾确實很安定。

哪怕夷狄人蠢蠢欲動也從來沒有攻進來過。

因為守關的那批人是老一輩的年家軍,他們忠誠于年戰北,自然也忠誠于年戰北的唯一的血脈。

且不說年戰北當年戰死的真相是否真的存在蹊跷,他今日但凡敢取了年聽雨的性命,那麽誰也無法保證老一輩的年家軍會做出什麽樣的事。

贏夙握緊了刀,他一直以為自己才是這場聯盟中的主導者,畢竟他的手裏握有重兵,也有文武百官的信任。

但他錯了,這場聯盟的主導者從始至終都是年聽雨。

年聽雨雖然不得文武百官的擁戴,在他面前也時常表現出一副處于弱勢地位的神色,但時至今日他才忽然意識到,年聽雨早已将大乾的命門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叫他不能動他,也不敢動他。

贏夙不甘心就這樣被控制,他從懷中摸出解藥:“年聽雨,你別忘了,當初你為了拉攏我,可是服下了烈毒的,我随時可以把解藥毀了,然後等着你毒發身亡。到時候,年家軍就算怒火沖天也無話可說,因為你的死是你自找的。”

“我當年确實當着指揮使大人的面服下了烈毒沒錯,”年聽雨有将脖子往刀鋒上貼了貼,他感受到了肌膚被割破的刺痛感,暢快道:“但我好像一直沒告訴指揮使大人,鈴蘭是一個毒師,而我當年當着指揮使大人的面,服下的那顆毒藥,就是鈴蘭做的。所以指揮使大人可以猜猜,我是什麽時候解得毒。”

贏夙本以為年聽雨養的影衛只是普通的影衛,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身懷絕技。

一股被拿捏的無力感湧上了贏夙的心頭,他真的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這個精于算計的人。

但是他不能這樣做......

眼看着年聽雨脖子上滲出來的血越來越多,贏夙一把撤了刀,只能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年聽雨本來不想氣人的,可贏夙偏偏要問他這件事,然後又不好好說話,非要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那可真不怪他生氣了。

再加上年聽雨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不把人氣死就算是仁慈了。

刀撤走之後,年聽雨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難免沾染上鮮紅的血漬。

他盯着那血漬看了一會兒,用舌尖輕輕的碰了一下,腥甜的味道瞬間在他的口腔中蔓延開來。

年聽雨不太喜歡這個味道,他輕輕呸了一小口,然後将指尖上的血漬碾成一片。

等口中那股味道消失殆盡,年聽雨不鹹不淡的看了贏夙一眼,好像才想起屋裏還有這麽個人一樣。

看着贏夙一副快要氣死的模樣,年聽雨的眉眼彎沉了月牙狀。

他伸手彈了一下贏夙的鋼刀,在清脆聲中緩緩開口:“指揮使大人何必如此生氣呢,你若是好好跟我說話,不這麽舞刀弄劍的,我也段不會說那些氣人的話。”

贏夙咬牙看他:“你——”

“噓!”年聽雨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打斷了他的話,溫聲道:“指揮使大人不若先聽我把話說完,再生氣也不遲。”

以防年聽雨在彈他的刀,贏夙抱着刀把頭扭到了一邊,擺明了不想聽他扯淡,但又不得不聽。

見贏夙一副不能那他怎麽樣、只能幹受氣的神情,年聽雨的心情格外暢快,他一邊笑一邊說:“我知道指揮使大人擔心我會用影衛謀劃些什麽,或者對陛下不利。但指揮使大人完全不必擔憂這個,因為陛下早就知道我養影衛的事了,而我也讓陛下成為了影衛的主子,如此一來影衛不僅屬于我,也屬于陛下,指揮使大人何必擔憂呢。”

聞言,贏夙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但還是黑的能滴出墨來。

“你剛剛怎麽不說?”贏夙道:“就非得說那些讓人誤會、又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我也想說啊,”年聽雨無辜的攤了攤手:“可是指揮使大人的脾氣太暴躁了,一言不合就用刀子架我的脖子,我憑什麽要順從的解釋。”

到頭來都是他的錯了。

贏夙頭一回在年聽雨身上吃這麽大的悶虧,他将刀重重的插回了刀鞘,一點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裏受氣了。

看着贏夙離開的背影,年聽雨揚起手揮了揮:“指揮使大人慢走,不送了啊。”

贏夙碰的一下甩上了門,火氣是越來越大了。

感受到這股火氣,年聽雨莫名想到了藺阡忍,因為藺阡忍下午也是這樣扭頭就走的。

思及如此,年聽雨原本緩和一點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藺阡忍這會兒在哪裏。

推門進來的鈴蘭看見年聽雨的脖子被割破了,她來不及行禮問安、也來不及問剛剛的事,立即找來藥箱替年聽雨包紮。

包紮好,鈴蘭重重的合上了藥箱,摸出了那把被她藏在小腿上的匕首:“我去殺了那個人,以免他日後威脅到您的性命。”

說完,鈴蘭轉身就要走。

“站住!”年聽雨厲聲叫住了鈴蘭:“回來。”

鈴蘭憤懑:“君上,那個人他——”

剛剛的大聲說話有些扯到傷口,年聽雨捂住了脖子,放輕語調:“鈴蘭,這件事的因果緣由很複雜,我不想解釋太多。你只需明白,他不敢殺我即可。”

聞言,鈴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緩緩放松了握着匕首的手指:“鈴蘭明白了。”

年聽雨怕鈴蘭私下裏行動,叮囑道:“鈴蘭,你不許私下裏去暗殺他。一來我還用得上這個人,二來你打不過他,我不希望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死在這種毫無意義上的事,明白了嗎。”

何福生是經過層層篩選才進宮的,但鈴蘭是他陪藺阡忍私服出宮之時,救下來的人祭。

将人救下來後,他可憐鈴蘭的身世,便向藺阡忍請了特許,讓鈴蘭跳了許多入宮需要做的檢查,直接将人弄進了蘭安宮。

所以光從來歷這一點看,鈴蘭就和何福生不一樣。

鈴蘭雖有自己的主意,但因為他救了鈴蘭的命,所以鈴蘭對他的忠誠度遠遠高于何福生,對他的話也是絕對的服從。

事實也确實如此,聽見年聽雨這麽說,鈴蘭收起所有的不情願,将匕首收了起來:“鈴蘭知道了,鈴蘭絕不私自行動,但君上若是發話,鈴蘭死也不怕。”

年聽雨皺了皺眉:“少把死挂着嘴邊,我救你回來就不是讓你去送死的,而是讓你可以繼續活下去,明白了嗎。”

鈴蘭抿了一下唇,點頭:“鈴蘭明白了,但鈴蘭還是願意為君上赴湯蹈火。”

“......”

他之前怎麽沒發現鈴蘭這麽軸呢?!

年聽雨氣的傷口都炸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閉嘴,過來給孤重新包紮!”

“是。”

***

贏夙離開蘭安宮後,将那瓶毫無用處的解藥砸了出去。

看着那被砸了個粉碎的瓷瓶,他又狠狠的踩過滾落出來的藥丸。

就這樣,贏夙踩着一地的怒火出了宮,去老地方找藺阡忍。

藺阡忍還是太子的時候,可以用切磋的名義跟尚且不叫翎羽衛的專屬侍衛幹架。

但他當上了皇帝以後,總是有大臣說他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就連他和翎羽衛的人切磋幹架,都有無數人蹦出來谏言——叫他珍惜龍體,不要如此随性行事。

後來實在是聽煩了,藺阡忍就不在跟人幹架了,每每出現有火沒處撒的情況,他就會偷溜出宮,去那個存續了好幾個王朝的地下鬥獸場,跟野獸幹架。

其實他和藺阡忍都知道,地下鬥獸場這種地方不應該存在,但他們同樣知道某些東西既然可以長久的存在,那就有它存在的意義。

達官貴人來這裏是為了尋求刺激,而某些急需用錢的人則是過來賺快錢,但對于藺阡忍而言這個地方就是純純的發洩之地。

進入地下鬥獸場的人可以自主選擇是否隐藏身份,贏夙的身份太敏感,他自取了牆上挂着的面具帶在了臉上,然後輕車熟路的往标榜最兇殘的那個場子走去。

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在這裏了,他太了解藺阡忍了。

這人的火氣一旦上來,不打個痛快、或者不說個痛快是很難消散的。

走到對應的場子,震天的叫喊聲幾乎要把房頂掀起來。

贏夙皺了一下眉,擠進了人群,看見熟悉的身影。

雖然藺阡忍帶着面具,但他出招的方式贏夙實在是太熟悉。

每一位進場的鬥獸者都可以自己選武器,但武器僅限于匕首、鐵鏈、和斧子這三樣。

大多數人都會選匕首或者斧子,只有極少數的人會去選鐵鏈。

而藺阡忍就是這極少數之一。

他将鐵鏈纏在了胳膊上,最終包裹住自己的拳頭,硬生生把肉拳變成了鐵拳。

在野獸飛撲過來那一剎那,藺阡忍一拳揮了出去,打在了野獸的嘴邊,直接将野獸露出來的獠牙打成了兩半,

野獸不服,它疼痛的嗷叫了一聲,便弓起了身子準備伺機而動。

換做別人,野獸或許可以找到機會,可是它對面那個人是藺阡忍。

只見藺阡忍轉了轉手腕,一步一步逼近野獸,緊接着他沖向了牆體,側身蹬了牆一腳,借力翻到了野獸的背上。

野獸猛烈的掙紮起來,想将那個騎在他背上的人甩下去,但藺阡忍一把抓住它頸後的皮毛,一拳就将野獸砸暈了過去。

這是他今晚砸暈的第五只野獸,但他的心情依舊非常的暴躁,他轉頭看向場地外的老板:“再來。”

老板已經麻木了,而且也真的不能再來了。

他這個場子自打被先帝整頓過一次以後,允許圈養的野獸數量整整縮小了十倍。

比如以前能養一百只,現在只能養十只了。

眼瞅了此人砸暈過去一只又一只,再讓他繼續砸下去,他這場子明天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老板求饒道:“這位壯士,您收收手吧。您看這樣行嗎,我把場子今日賺取的利潤分給您七成,您就放過我這些可憐的大寶貝吧。”

藺阡忍不稀罕他那點錢:“我一分不要,再來一只。”

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了。

老板的臉黑了下去:“我好說歹說壯士都不願意收手,那我只能把您請出去了。”

藺阡忍正愁沒人幹架,但老板還沒來得及叫人,他就看見贏夙走了過來。

不知道贏夙在老板耳邊說了什麽,老板就将贏夙放了進來。

看見贏夙,藺阡忍不由的猜測,是不是年聽雨擔心他這麽晚沒回蘭安宮,然後把他的身份告訴給了贏夙,叫贏夙出來找他回去的。

當贏夙靠近他,喊了他的名字以後,藺阡忍忍不住欣喜。

可當藺阡忍得知贏夙并非是得了年聽雨的授意才來的,他又沒來由的不爽。

覺得年聽雨當真是冷血又無情!

而看着眼前這個絕佳的對打之人,藺阡忍脫了手臂上的鐵鏈,松了松手腕:“打一架再走。”

贏夙才在年聽雨那裏受了氣,心裏也憋着火,他卸了身上刀,揚起拳頭就對着藺阡忍的臉砸了過去。

贏夙是隆安帝微服私訪之時從民間撿回來的孤兒,見他年紀和藺阡忍相仿,就将他當作藺阡忍的貼身侍衛養在了宮裏。

于是從那時起他就開始和藺阡忍同吃同住,甚至連習武的師傅拜的都是同一個人。

所以,他不僅了解藺阡忍的習慣脾性,也了解藺阡忍的招數。

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

看見他揮出去的拳頭,藺阡忍一個側身便躲開了。

擦過贏夙身邊之時,藺阡忍向小時候那樣道:“阿兄的招式還是一樣的老套。”

說完,他就拽住贏夙的胳膊,送給他一個過肩摔。

贏夙也不是吃素的,他眼疾手快的撐住地,一個旋身就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道:“你的招數同樣老套!”

“是嗎。”藺阡忍把自己擱民間學過來的損招用了出來,處處往贏夙的要害上踹,但又留了幾分力,免得把人踹死了。

挨了幾腳後,贏夙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沖聲罵道:“操了,年聽雨處處算計我,你竟然也耍陰招。”真是一個被窩裏睡不出來兩種人!

見贏夙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藺阡忍收了攻勢,皺眉走到他面前,蹲下:“我收着力了,不至于吧。”

藺阡忍蹲下那一刻,贏夙忽然對着藺阡忍的頭撞了出去,用最原始的肉搏跟藺阡忍扭打了起來:“你試試疼不疼!陛下!”

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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