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069章

寒山寺太高, 跟着一起來上香的只有年輕官員,上了歲數的老家夥們全都留在了盛京城,因此這遭來的人比祭禮那遭少了一半多。

人來的少, 倒也順了年聽雨的心意。

這幾日,文武百官雖然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蘇海成的事, 但又開始重提改“律例”的事。

尤其是以張守正為代表的一衆老臣, 反複勸誡他三思而後行,萬萬不可以修改律例, 否則就是動搖大乾的國本, 必将成為大乾的千古罪人。

在年聽雨看來,現在的大乾需要的并不是嚴刑峻法,而是施以仁政和教化百姓。

若是一味的追求嚴刑峻法, 最後不僅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但無論年聽雨怎麽和那些老臣說這件事,他們就是不接受, 一味的覺得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都是好的、都是對的, 完全不考慮當下的實際情況。

經歷過李文顯的事, 又經歷了這次事,年聽雨算是徹底看明白一件事。

——雖然他扳倒了一個李文顯,但朝裏還有無數個李文顯!

他們膽小畏縮、墨守陳規、鼠目寸光, 只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 從不考慮大乾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哪怕剛正不阿如張守正也是如此。

要不是顧及着藺阡忍,他高低也不想管這件事了,哪怕大乾因此激起民憤、走向覆滅都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但他終歸是在自己身上栓了一根名為愛的枷鎖, 徹底和藺阡忍成為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又怎麽能不管呢。

管歸管,該有的冷靜不能少, 這幾天來寒山寺上香就當放松加冷靜吧,不然他可能要拿人開刀了。

不過,由于将近一半的官員都留在盛京城沒有出來,所以年聽雨并不能完全放心的離開。

為避免某些人在他離開盛京城這幾日私相授受、暗中勾結,同時也為了避免蘇家的一些人趁機搭救蘇海成,年聽雨讓贏夙帶着翎羽衛留在了皇宮,只讓十七領着禁軍的人護送。

同時,年聽雨還把目前留在盛京城、沒有出去幫他調查事情的影衛也帶上了,就讓他們藏在禁軍的隊伍當中。

說實話,如果蘇海成沒有落網,年聽雨肯定會把十七和贏夙都帶在身邊。

但如今,蘇海成這個幕後主使者赫然落網,狼牙沒有了主心骨,倒也不必像曾經那般警惕,輕松一點出行未嘗不可。

......

......

這遭趕路不似祭禮那般着急,再加上他們提前一天出發,一隊人不緊不慢的往目的地走,中午出發傍晚才抵達,時間卡的剛剛好。

在聆天臺休整一夜過後,年聽雨早早的就起來了,帶着跟來的文武百官開始爬石階。

三千三百三十三個石階,不多也不少,從日出那一刻開始爬,一直爬到日挂中天剛好能爬到山頂。

年聽雨走在第一個,十七、小九和藺阡忍跟在他的身後。

戚元懿則走在慢他一個身位的側邊,由宮女扶着往山上爬。

至于鈴蘭,在出發的前一刻,被年聽雨留在宮裏照顧藺文冶去了。

說實話,三千多石階爬起來還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哪怕是他,爬到一半的時候都明顯感覺到了累。

人都在這寒意未曾全然退卻的初春時節,爬出了一身的熱汗,臉甚至都有點紅。

年聽雨稍稍駐足了一下,擡起胳膊輕輕擦了一下即将流進眼中的汗水,方才繼續往山頂上爬。

見狀,藺阡忍往上跟了一步:“我背你?”

年聽雨禁不住笑了出來,而後把人趕走了:“去去去,我沒有那麽矯情,能自己爬上去。”

藺阡忍眼底劃過一抹十分明顯的失望之色:“行吧。”

有一說一,藺阡忍有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總是喜歡當個顯眼精兒,在他面前表現一下自己有多厲害。

藺阡忍有如此肆意灑脫、不拘一格的性子,和他的成長環境密不可分。

因為隆安帝不曾像祖皇帝那般充盈後宮,從始至終身邊只有戚元懿一人,所以藺阡忍一出生就被封為了太子,從來不必考慮奪嫡的事。

而在藺阡忍的成長過程中,隆安帝和戚元懿對他的要求雖然很高,卻也沒有吝啬自己對他的愛護,盡可能的讓藺阡忍活出了他最真實的模樣。

與此同時,藺阡忍的上面還有藺岚幽這個長姐寵着他,身邊更有贏夙這個兄弟作陪,所以藺阡忍和那些史書上的皇帝完全不一樣。

他在自古就親情關系寡淡的皇室中,收獲獨一無二的情緣,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而這大概就是他當初一見到藺岚笙,就為之動容的原因;更是他不惜毀了自己的名聲,也要給藺文冶一個身份、給藺岚笙正名的理由;還是他在這明争暗鬥的朝堂中,保持少年心性的秘訣。

保持這份心性的秘訣別人能學不學的來,年聽雨不知道,但至少他學不來。

無論是穿書前還是穿書後,他的成長過程都沒有父母這兩個角色的陪伴,從始至終都是依賴自己而活。

而他也只能依賴自己,因為沒有旁的人能給他依賴。

不過,長大以後他學會了依賴。

雖然最後遭到了無情的背刺,但他至少體會過這種感覺。

當然,現在的他又重新開始體會依賴了。

這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幸運一些,永遠不會遭到背叛。

如果藺阡忍敢背刺他,他必拉着藺阡忍一起去死,叫藺阡忍給他陪葬。

......

......

寒山寺的住持掐算了一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就帶着弟子往外走,準備迎接貴客。

他出來的時間剛剛好,彼時年聽雨一行人只剩下最後五十個左右的石階,就能登上山頂了。

住持對年聽雨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在他看來,年聽雨溫潤如玉、謙遜懂理的氣質,在皇室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存在。

和那個動不動就發脾氣要砍人的先帝,也完全不一樣,簡直叫人喜歡的僅。

提及藺阡忍,有一句話就不得不說——住持始終覺得年聽雨嫁給藺阡忍是一件極其不幸的事。

誰知道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會不會在某一日動手打人,年聽雨那略顯單薄的身子骨又如何能受得住。

不過好在藺阡忍後來咯噔出事了,這種情況也就不可能發生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住持的老臉有些要繃不住了。

作為寒山寺的住持他怎麽能想這些俗事兒呢!!!

住持立刻默念起清心咒,在年聽雨上來前調整好了狀态。

等年停雨成功站到住持面前,住持朝他行了一個佛禮,微微欠身道:“老衲有失遠迎,還請君上莫要怪罪。”

“無相大師客氣了,”年聽雨對着回了一個佛禮:“如此就是最好的相迎了。”

無相大師露出一抹慈祥的笑,人向側面讓了半個身為,擡手示意:“君上,我們進去上香吧,耽誤了吉時怕是不好。”

年聽雨沒動,反而對着做了個請的手勢:“勞煩無相大師引路。”

無相大師很清楚,年聽雨如此做是在給他面子、是尊重他,畢竟年聽雨不是第一回 來了,他很清楚上香的位置和上香的流程。

無相大師又沖着年聽雨行了一個佛禮,說了一句“請跟我來”,就轉進去了,年聽雨一行人緊随其後。

上香的位置在寒山寺的主殿,年聽雨到時,香案香爐和香全都準備好了,就連祭臺上供着的水果和酒水,也全都換成了新的。

每年來寒山寺上香并沒有什麽繁瑣的流程,踏進大殿以後,住持就會親手将香點燃,然後遞給他。

而他只需拿穩香柱,再虔誠許願便可以了。

每人每次許願可以許三個願望,無論什麽身份都一樣。

往年他都是只許一個國願,但今年他想再多許一個私願。

年聽雨将手中的香拿緊,悄悄許下第一個願望,方才為大乾許國願。

國願不同于私願,他得說出來,叫每一個人都能真真切切的聽見。

年聽雨擡眼看向鍍了一身金茫的觀音,将那連續說了好幾年、早就爛熟于心的願詞背了出來。

“願我大乾疆域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願我大乾子民安居樂業,民康物阜。”

背完,年聽雨将香插進了香爐,結束了每年一次的開香禮,而這也就意味着,閉了半個多月門的寒山寺,可以打開寺門迎接香客了。

今天一早上山的時候,年聽雨就發現,他們的隊伍後面跟了許多百姓以及達官貴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

所以他才帶着跟來的官員離開主殿,寒山寺的大門就敞開了,香客們瞬間魚貫而入。

寒山寺雖然建在寒山之頂,可這氣氛一點也不寒。

年聽雨心想。

......

......

退出主殿并不意味着離開,接下來還要在寒山寺滞留五天,聆聽住持給他們講佛禮,寓意洗滌心靈。

年聽雨很喜歡這個環節,雖然依舊要早起,但卻是他每年最放松的時候,不必在面臨朝堂之事。

在住持的帶領下,年聽雨和一衆官員被安置到了客房居住。

由于房間有限,主子們是一人一間,小九和藺阡忍兩人一間,戚元懿帶來的兩個侍女一間,剩下的官員和禁軍侍衛則睡通鋪,一間房十六人,竟然足足睡了四間房!

其中四十個朝廷命官,二十四個侍衛。

當然不可能真的只帶了這麽點侍衛,考慮到寒山寺上的房間有限,剩下的侍衛都候在山腳下等着了。

等安置好,年聽雨立即叫小九帶人去燒水,打算沐浴更衣,這黏糊糊的衣服穿在身上實在是太難受了!

小九雖然偶爾有些不靈光,但手腳卻是個麻利的,不過半個時辰就将水燒好送來了。

試好水溫,立好小九轉頭問:“君上,可要小九侍候您沐浴?”

年聽雨雖然很享受被人伺候着生活的日子,但這種事他依舊不習慣,直接一口拒絕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

小九應了一聲便轉身退了下去。

聽見門關好的聲音,年聽雨解了衣袍,将自己泡進了升騰着熱氣的水中。

雖然上香的過程不累,但登山的過程屬實是有點累人。

溫熱的水将年聽雨包圍的一剎那,他死死壓制的疲憊感瞬間傾瀉而出,再也無法被藏住了。

年聽雨舒服的閉上了雙眼,手随意搭在浴桶的邊沿,頭不自覺的向後仰去,呼吸随之變的緩慢平穩。

他真的好久好久沒這般放松過了。

藺阡忍回來以後更是過的尤為緊繃,短短三個月就遭受了三波刺殺,其中兩次針對他和藺阡忍,一次針對藺文冶,每次都很是令人棘手。

不過蘇海成既已落網,那今後再也不必擔心刺殺的事了,只需要和文武百官打太極就好了。

但他應該不會打很久,畢竟藺阡忍恢複身份的事也已經提上了日程,眼下就差一個契機了。

只是這個契機該如何創造出來呢......

年聽雨想的出神,忽然聽見“嘎吱”一聲,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立即摸上了方才擺在旁邊的匕首,警惕的問:“誰?!”

藺阡忍繞過屏風,将他手中的匕首拿了出來,放在一旁:“不敲門就敢進你房間的人,除了我還能有誰?”

也是,整個寒山寺,也就藺阡忍有這個膽子了。

年聽雨放松下來,上下掃了他一眼:“你這麽快就沐完浴了?”

“怎麽可能。”藺阡忍挑開了自己的腰封,眨眼間就将自己脫了個精.光,然後擠進了并沒有那麽寬敞的浴桶裏,從背後摟住了年聽雨,貼在他的耳邊道:“為夫這不來找你一起了嗎。”

年聽雨不爽的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嗔道:“擠死了,出去!”

“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沒有什麽定力。”藺阡忍箍住他的胳膊,啞着聲音道:“乖,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說着,藺阡忍将下巴搭在了藺阡忍的肩窩處,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年聽雨忽然感覺到肩窩處濕了一片,而他的肩窩并沒有泡在水裏,所以這濕意的源頭是......藺阡忍的眼睛。

藺阡忍哭了?

藺阡忍竟然哭了!

年聽雨難以置信的看向藺阡忍,伸手在他的發頂呼嚕了一把:“怎麽哭了,這可不像你。”

聞言,藺阡忍環在他腰間的胳膊勒的更緊了,像是怕他驟然消失一般用力,而他的淚水也越來越多了。

年聽雨從未見過藺阡忍哭,這是第一次。

他的心髒止不住的抽疼。

“可以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麽嗎?”年聽雨道:“當然,你要是不願意說也沒有關系,總之我在。”

這樣悶着聲音哭了許久,藺阡忍澀着聲音開口了:“母後剛剛來見我了,還給我帶了一盒梅花酥。”

梅花酥……

當年贏夙從寒山寺帶回來的那盒點心,也是梅花酥,更是藺阡忍唯一喜歡吃的小點心,一個人完全可以吃光一整碟。

而聽見“梅花酥”這三個字,年聽雨的心間萦繞起不好的感覺,他心驚膽戰的問:“然後呢,母後和你說了什麽嗎?”

藺阡忍失魂落魄的說:“母後承認了當年的毒是她給我下的,她還告訴我......”

藺阡忍的聲音抽了一下:“父皇也是她殺的,而我也不是她和父皇的孩子......所以......我到底是誰......”

陪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