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070章
藺阡忍的話, 一句比一句震驚。
如果這些話不是從藺阡忍口中說出來的、如果他的腦海裏沒有浮現與之相關新信息,年聽雨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些事是真的。
世人皆知隆安帝與溫賢皇後戚元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成婚後更是相濡以沫、恩愛兩不疑。
由此鑄成了一段被人口口相傳的佳話。
可誰又能想到,殺了隆安帝的人, 正是戚元懿呢。
從現有的信息來看, 戚元懿之所以要殺隆安帝,就是因為她碰巧發現了藺阡忍非自己所生這件事。
......
......
孩子是戚元懿生的,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的事。
哪怕剛剛生完孩子那年, 她因為難産傷了元氣始終無法親自照料孩子,但她依舊很關心孩子的情況,時常向奶娘打聽孩子的事,
她生的孩子不會對蘭花香過敏,甚至每每看到蘭花都想伸手去抓。
可藺阡忍恰恰相反,他對蘭花的反應非常大, 聞不得半點和蘭花有關的東西。
而藺岚笙當年進盛京城告禦狀的時候, 恰巧在身上帶了一個以蘭花為主要香料的荷包。
藺阡忍那時只不過聞了一下就産生了極為強烈的反應, 不停的打噴嚏都是最輕的了。
當晚,他就起了一身的紅疹,呼吸變成了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後來喝了足足大半個月的湯藥疹子才消下去。
如此情形, 戚元懿很難不起疑,而她心中的由來已久的疑惑,似乎也在一瞬間有了清晰的答案。
——怪不得一向對蘭花無感的隆安帝, 會在一夜之間讨厭起蘭花, 不僅下令将宮中的蘭花全都處理掉了,更是直接将蘭花定為了宮中的禁花。
隆安帝如此做, 并不是他真的讨厭蘭花,而是要隐藏藺阡忍的身份!
只是,那個時候戚元懿一心都撲在了藺岚笙的身上,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隆安帝對峙。
而且戚元懿也想在謹慎的确認一下。
畢竟對花香過敏這件事也有可能是後天忽然出現的,因此光憑這件事就武斷的說藺阡忍非她所生太過于絕對。
但有一件事是後天無法改變的。
戚元懿記得奶娘和她說過,小太子的腋窩下有一塊紅色的胎記,而且非常的有特點,看起來就像振翅的鳥。
為了驗證這件事,在某一次一起用膳的時候,戚元懿曾暗中吩咐宮女将湯撒在了藺阡忍的身上,等藺阡忍去換衣服的時候,又叫服侍的人,特意注意了一下——看看藺阡忍的腋窩下是否有那樣一塊兒胎記。
事實就是藺阡忍的身上沒有任何胎記,戚元懿得知這件事以後,理智開始搖搖欲墜,心情更是不斷的朝深淵下墜。
等藺岚笙因為血崩去世以後,戚元懿再也繃不住了。
她不管不顧的闖進了禦書房,當面和隆安帝對峙,讨要自己孩子的下落。
奈何隆安帝是個嘴硬的人,無論她怎麽質問,隆安帝給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話。
“孩子被朕換出去了,朕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回去吧皇後,朕還要處理政務。”
戚元懿哪裏肯回去,她站在隆安帝面前一動不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出第二個質問:“好,陛下既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那麽臣妾換一個問題,藺阡忍到底是誰的孩子?!到底是誰!”
面對這個問題,隆安帝幹脆不回答了,甚至直接叫身邊的總管太監将戚元懿強行送回了羲和宮,叫她好好冷靜一下。
戚元懿如何能冷靜的了!
隆安帝還是王爺的時候,她為了幫隆安帝堵住朝臣的悠悠衆口,不惜親手将藺岚笙給送了出去。
誰料隆安帝竟然還背着她做了這種事,趁她養身體的時候,将她的孩子給換走了,讓她給別人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而她自己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真相和藺岚笙的死,對戚元懿形成了雙重打擊,叫她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甚至恨上了隆安帝和藺阡忍。
如果沒有這兩個人,她的女兒就不會受盡委屈、血崩而亡,她的兒子也更加不會不知所蹤、生死未蔔!
所以戚元懿挨個下了死手,一個也沒有放過。
她利用這兩個人對自己的信任,輕而易舉的給他們投了毒。
只是她沒有料到,隆安帝明知她那晚送過去的羹湯有毒,還是當着她的面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
更加沒有料到隆安帝會給藺阡忍服用護心丹,以防萬一。
當晚毒發的時候,宮裏靜悄悄的,隆安帝沒讓老太監去叫太醫,反而把贏夙悄悄叫了過來。
他吊着最後一口氣囑咐贏夙不許将他的死因說出去,只需對外宣稱他是暴斃而亡即可。
更甚者,為了保護戚元懿,他在死前還下了一道密旨,要贏夙殺了知道他死因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老太監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隆安帝也将他給藺阡忍服下過一顆護心丹的事,告知給了贏夙,要贏夙務必在藺阡忍出事的時候出手相救。
那個時候,贏夙并不知道隆安帝為何要隐瞞自己是“中毒身亡”的真相,也不知道的隆安帝為何會“平白無故”的給藺阡忍服下護心丹。
直到藺阡忍回來,年聽雨提醒他藺阡忍中毒之事太過于蹊跷,贏夙才驟然清醒。
隆安帝之所以讓他殺了那些人,是因為他想保護戚元懿,而給藺阡忍服用護心丹,是因為隆安帝太了解戚元懿了。
隆安帝知道,以戚元懿敢愛敢恨的烈性子,若是知道這些事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的陪葬的。
在隆安帝心裏,他确實虧欠了戚元懿太多,所以他心甘情願的喝下了戚元懿送來的毒湯。
但是,藺阡忍并不欠戚元懿什麽,所以隆安帝早早的可就給藺阡忍服下了護心丹,想盡一切辦法護他無恙。
當然,戚元懿并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
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她和至于離開皇宮去寒山寺清修,又何止于對藺阡忍動手,甚至在他駕崩的消息傳來以後,連看都沒回去看一眼,只是每年走走流程一般參加藺阡忍的祭禮。
戚元懿也是兩個多月前的某個深夜,才從贏夙口中得知這些事。
那夜過後,恨了數年的戚元懿,心頭忽然湧上一股莫大的悔意。
她可以殺隆安帝,但她不該對藺阡忍動手。
因為藺阡忍從始至終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權力争奪的犧牲品、是受害者。
......
......
理完這些信息,年聽雨疑惑了許久的三件事終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那晚贏夙聽了他的提醒以後,突然就請了兩□□假,原來他那時就什麽都知道了,然後連夜趕往寒山寺見了戚元懿。
也怪不得贏夙聽見們開始懷疑戚元懿以後,會有那麽大的反應,因為他在履行隆安帝交代給他的事。
——保護好戚元懿,不讓這件事被人知道。
而戚元懿忽然借着過年的由頭回了皇宮,無非就是戚元懿在藺阡忍為他求情的時候察覺到了藺阡忍的身份,而她又覺得自己虧欠藺阡忍,所以就回來了,甚至沒有提過任何離開的想法。
這種事在皇宮實在是太常見不過了,為了皇位親兄弟都可以手足相殘,更何況是這種孩子沒了一個又一個的情況呢。
年聽雨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評價這件事,畢竟戚元懿曾經對藺阡忍的好是誰也無法磨滅的,而除了給藺阡忍下毒這件事,她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藺阡忍的事。
但也只需要這樣一件事,就可以摧毀藺阡忍過往所有的美好回憶。
曾經那個最愛他的人,在他的心髒上留下了最刻骨銘心的一道痕跡。
所有的好都是建立謊言與欺騙之上的幻象,一旦真相破土而出,殺機就會蔓延滋生。
藺阡忍今日所面臨的情況,比他被摯友背刺還要令人唏噓。
這個世間,大概再也找不到必藺阡忍更可憐的人了。
他以為自己什麽都有,可到頭來,他一無所有,連所謂的家都是假的,從來不曾真正存在過。
而一直一無所有的年聽雨雖然看起來同意可憐,但他卻早已習慣如浮萍一般飄零,哪怕是被摯友背刺也不過是重新回到只身一人的境遇而已。
年聽雨想要安慰藺阡忍,和他說不要怕,一切都過去了。
可細細想來,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話語,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安安靜靜的陪着藺阡忍,讓他知道他并非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
于是年聽雨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藺阡忍的懷裏,任由他埋在自己肩窩無聲哭泣。
這大概就是藺阡忍,哪怕被人在心上重重的紮了一刀,也不肯放聲大哭。
他依舊在死死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然後想盡一切辦法将這件事埋進記憶的最深處,再也不去觸碰、不去回憶,任由它像倒刺一般紮在那裏。
換做別人做這件事沒個幾天或者幾個月根本不可能實現,但藺阡忍到底是當過皇帝的人,只是這麽靜靜的哭了一場,就成功将這洶湧的負面情緒藏了起來。
若非他的眼睛紅的厲害,真的很難想象他竟然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年聽雨擡手去蹭他尚且濕潤的眼尾,小心翼翼的問:“好過來了?”
“好了。”
水涼了,幾乎感覺不到什麽溫度了,藺阡忍将年聽雨抱起來,用略帶薄怒的語氣道:“你是傻的嗎,水涼了還繼續陪我泡在裏面作甚?”
年聽雨笑道:“水涼了,但你是熱的,所以多泡一會兒也無妨。”
話很動聽,但藺阡忍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用被子将人裹起來,然後随便扯了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便開始給年聽雨擦頭發。
擦的差不多了,他道:“少拿這些話哄我,生病了有你受的,以後要多愛惜自己一點才是。”
“藺骁肆!難道不應該是你多愛惜我一點嗎?”年聽雨不滿的擡頭:“還有,我不出來還不是因為心疼你,你這會倒反過來責怪我不知道愛惜自己了,你到底有沒有心。”
聞言,藺阡忍難免有些心虛,他小聲道:“你掙紮一下嗎。”
“你那樣我舍得走?!”年聽雨沒來由的火大,重重的推了藺阡忍一把,用背影對着藺阡忍:“再有下次你別來找我了,免得我又平白挨說!”
這大概就是關心則亂了。
但他确實不該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指責年聽雨,更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
藺阡忍從後面将人抱住,認真忏悔:“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年聽雨扭了扭肩膀,胳膊肘也往後杵了一下,将人給杵開了:“你根本毫無悔過之意,滾出去,我這會兒不想看見你。”
越是這樣越不能滾,否則就真完蛋了。
藺阡忍立即重新貼了回去,嚴肅道:“不能滾,滾了就要打光棍了。”
“我看你再适合打光棍不過了。”年聽雨看了一眼面前這塊狗皮膏藥:“別人心疼你不知足就算了,反過來還要拿出你那皇帝脾氣教育人,我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能不能原地退貨?”
“來不及了,退不了了。”藺阡忍無賴道:“郎君就認了吧。”
“不想認。”年聽雨咬牙切齒道:“想揍你,也想咬你,咬!死!你!”
“可以,沒問題。”藺阡忍将衣服拉下去,把肩膀送到年聽雨嘴邊:“只要你能消氣,咬死就咬死了。”
“你他媽的——”
年聽雨哪裏還氣的起來,但嘴依舊咬了下去,在藺阡忍的肩膀上留了一個見了血的牙印,日後指定得留疤。
藺阡忍偏頭看了一眼,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緊接着用一種皮癢了、十分找揍的語氣說:“啧,別說,我家小郎君這牙長的還挺整齊。”感慨完,藺阡忍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絕佳的主意,把另外一邊的肩膀也露了出來,聳着說:“年年,這邊也咬一下吧,讓它對個稱。”
“……”
這人有毒吧!
年聽雨的氣算是徹底沒了,只剩下滿滿的無奈。
他拉緊被子躺了下去,又給了藺阡忍一腳:“有病滾去治,別在我這發癫。”
“這叫恩愛和睦,不叫發癫。”
見人不再生氣了,藺阡忍徹底松了一口氣,而後擠進被子裏,輕車熟路的将人勾進懷裏:“怎麽躺下了,困了?”
年聽雨拱了起來,尋找舒服的位置:“早上起那麽早爬山,然後還要陪你瞎折騰,我快要困死了好嗎。”
“那就睡吧,”藺阡忍拍了拍他的背脊:“別拱了,再拱就起火了。”
“起火了自己熄去,”年聽雨繼續拱:“我找到舒服的位置自然就不拱了。”
看着懷裏這個作亂的壞東西,藺阡忍的呼吸一點點重了起來:“你這樣不就是管殺不管埋嗎。”
“是啊,是啊。”年聽雨終于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而後又故意彈了藺阡忍一下:“自己解決去吧,我睡了。”
幾乎是話音才落,年聽雨的勻稱的呼吸就響了起來,藺阡忍額頭的青筋起了一片,冷靜了好久才徹底消失不見。
而接連的折騰藺阡忍也有些累了,他低頭,在年聽雨的唇上輕輕咬了一下,說一句“真拿你沒轍”,便也閉上了眼睛。
等他的呼吸變的均勻起來,懷裏的人一點點睜開了雙眼,仰頭在他的眉眼上回了一吻。
“好夢。”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