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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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淵汗顏。
“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在弑神殿躲着吧?”蘭榭手執一顆白子,輕描淡寫的說,“魔二,你最好不要被人牽着鼻子走。”
滄淵不淡定了,“我就想他跟我一起去,再說你都答應了,不能反悔。”
“本尊從不食言。”
此刻局勢還是蘭榭領先,以往博弈都是魔二贏的多,這次可就不一定了,蘭榭獨自暗爽。
他佯裝讓步道:“這樣吧,你贏了就可以立馬去,輸了再來一局。”
“好!”滄淵也答應的爽快,仔細觀察了一下,執起一顆黑子落下,聚精會神博弈。
一開始,蘭榭一直都堅信自己會贏,可是漸漸的被滄淵扭轉了棋勢,場面一度尴尬。
到了後來,滄淵一子定棋,蘭榭下無可下,竟然輸了。
“啊!”他咆哮一聲,哀怨的看向滄淵,後者沾沾自喜,笑道:“屬下先行告退,尊上玩得開心。”
開心個屁!
蘭榭一早的好心情都沒了,郁悶的坐在原處,看着長廊外用魔氣供養才保持常年不敗的花花草草發呆。
“大人!”轉角處,六六蹦蹦跳跳拿着一封書信走來,到了蘭榭跟前停下。“大人,山腳下來了幾個小和尚,拿了一封書信說給虛無,山下的弟子給送了上來。”
蘭榭撐着下巴,一手接過未拆封的書信翻來覆去的看,上面什麽術法的痕跡都沒有,他捏着信封的一角扇風,眼底浮現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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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六六,咱們去給虛無師父送信。”
山腳下,兩個剛離開的小和尚不幸遇上剛下山的滄淵與柳肅,山間無人,柳肅想起胸口上的一劍,渾身散發出殺氣,只見手起刀落,兩個小和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什麽也看不見。
柳肅動作太快,滄淵根本來不及阻止,等到反應過來,兩個小和尚已經見了西。他埋怨似的看着柳肅,“怎麽跟尊上交代?”
“交代什麽?”柳肅嗤笑,劍尖在屍體旁邊一劃,一道火勢出現,順着屍體蔓延,頃刻間形成火牆,熊熊燃燒。“毀屍滅跡,魔尊大人不會知道的。”
一抹難以接受的燒焦味道襲來,滄淵掩住口鼻,嫌棄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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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苑位于山腰處,來回都要經過山間石階,蘭榭雙手背在身後,哼着小調兒慢走,六六左手捏着發尾末端,右手提起衣擺一角,一蹦一蹦往石階下跳。
山間的石階都是沒人駐守的,長長的石階上只有主仆二人,遠遠看去也如蝼蟻衆生,看不見路的盡頭,渺小如蜉蝣。
到達雅苑時任積雪居然不在靜塵室,蘭榭納了悶,圍着雅苑逛了一圈才在後院發現和尚身影,一同在的還有老藥翁和他的幾個小徒弟。
“見過尊上。”後院齊刷刷跪了一地,除了任積雪。
蘭榭擺擺手叫他們起來,走到任積雪面前面帶笑意問:“你怎麽不跪?”
任積雪原本在幫忙老藥翁切草藥,見到蘭榭後就停下了動作,雙手合十低頭喃喃“阿彌陀佛”,沒成想蘭榭居然問他如何不跪。
蘭榭也不在意,反而說了句:“也行,被和尚下跪,本尊還怕折壽呢?”
“喏。”他指尖夾着書信遞給任積雪,“你家老和尚讓給你的,不過這裏面寫了什麽,你最好老老實實念給本尊聽,別有想唬本尊的念頭。”
任積雪平靜的接過信封,跟在蘭榭身後回了靜塵室。
剛踏入靜塵室大門,一些暧昧的記憶忽然閃現,蘭榭想起昨晚的放肆,有些尴尬,又有些躁動。
他強裝淡定在中堂坐下,輕咳兩聲,吩咐任積雪也坐下,把信的內容念給他聽。
“致虛無: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吾寺虛無不幸被虜,身在魔窟,不知雁咕事變,特遣信告知。
佛語有雲,斷欲無求,當得宿命。雁咕之僧,當不欺暗室,清白做人,盼寂滅諸惡。然住持彌生道走歧路,自知暗室欺心不可再茍活于世,已于夜裏超脫生死,以己身殉諸惡……”
任積雪頓了一下,面不改色繼續念下去,蘭榭卻忽然沒了聽的欲望。
蘭榭原本就聽不懂這些,他只是想試試任積雪敢不敢當着他面念,更何況後面都是佛語雲,佛語又雲,什麽“垢去明存”,什麽“無所得,即是得。以是得,無所得。”
聽不懂也想不明白,只能猜測大抵是叫任積雪好好做人的道理,直聽地蘭榭一陣煩躁,無聊地在任積雪臉上掃視,視線轉而被任積雪的耳垂吸引。
昨天夜裏故意羞辱任積雪時,他記得在他耳垂上留下了咬痕,咬的不清不重,這會兒咬痕早消失了,一點印記也沒有。
他忽然還想再咬一個。
書信不長,任積雪很快念完,然後安安靜靜端坐。
蘭榭在他眼裏看見悲恸。
“信裏講的什麽?”蘭榭輕聲問。
任積雪雙眼緊閉,喉結滾動,再睜眼時已看不出悲恸,寡淡寧靜。
“叫虛無好好活着。”
蘭榭輕笑,“你這不是在好好活着嗎?難不成你還想尋死?”
又問:“你們住持幹嘛要死,做虧心事了?”
任積雪按照信上的理由誠實說道:“暗室欺心,厭惡世間。”
蘭榭琢磨一番,恍然大悟道:“哦,那就是活膩了呗?那是該死了。”
他把生死說的太過容易,活生生的性命在他眼裏平凡如泥,生命可以随時終止。
任積雪沒說話。
“這樣吧,魔二去漓海了,本尊可以放你回去幾日,三日,怎麽樣?”蘭榭難得主動與人商量,“三日後你主動回來,否則本尊叫人去請。”
“不必回去。寺裏會處理。”虛無望着窗外的陽光,想起信上所說住持的死,內心有所動容,“心中有佛,哪裏都是修行,即使入地獄。”
蘭榭感到好笑,這和尚真固執。
他的視線從任積雪臉上移開,來到他整齊的領口。白淨的僧袍穿戴整齊,沒有一絲褶皺,蘭榭第一次覺得白色那麽好看。
他想起夜裏的夢境,那是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在一棵古老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樹底下,他躺在任積雪懷裏,枕着他的大腿入睡,呼吸間是昨晚在任積雪頸間聞到的松柏的味道。
蘭榭垂下眼簾,看着身上嚣張的紫色,若有所思。
他是不是也可以穿着白色的衣服,去人間招搖過市,跟任積雪一樣去哪裏都能活,而不是只能待在魔窟,為了所謂的保密而憋屈。
“任積雪,你說本尊要是不當魔尊,可以去做什麽?”
任積雪渾厚的嗓音響起:“雁咕寺有座舊佛堂,鮮少有僧人去往,尊上要是願意,可以去那裏渡餘生。”
蘭榭傻眼,“跟你一樣去當和尚啊?”
任積雪“嗯”了一聲。
“誰愛去誰去,我貪戀紅塵,才不去吃齋念佛。”蘭榭想都不想就說道。
這時,六六突然從門外跑進來,有些焦急的附在蘭榭耳邊說了什麽,蘭榭聽完點點頭,說了句“先別宰他,讓人繼續看着,再發現一次本尊親自宰了他。”
六六又跑了出去。
蘭榭坐累了,雙手撐地往後仰去,發了會兒呆。
“任積雪,你為什麽不逃啊,跟你一起被抓進來那幾個,可是想方設法要逃。”他擡起頭盯着任積雪,試圖看出不一樣的東西,“那個姓魏的也不逃,但老往山下傳遞消息,一會兒畫烏鴉山的小路,一會兒畫魔牢的內部情況,還說本尊不足為俱。”
“你覺得呢?”
任積雪不知道他問的具體是哪一個,沒有回答。
“本尊也覺得甚是不足為懼,但也不可能死在他手裏。”蘭榭靠近任積雪,在他眼皮底下說:“原先給了你機會殺本尊,你為何不殺?”
他執着于想知道個答案。
他靠得太近,說話吐息間濕潤的氣息噴在任積雪喉結上,任積雪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淡定道:“我佛慈悲,普渡衆生,殺生罪業太重,不可犯。”
“這樣啊。”蘭榭有些失望,退回原位坐好。
“那如果本尊告訴你……我其實一直身處無盡苦楚,你渡不渡我?”
任積雪還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語氣,重複提及方才說過的話:“雁咕寺有座舊佛堂……”
“停!”蘭榭緊急伸手捂住他的嘴,扭頭不願再看他,“都說了不當和尚不當和尚不當和尚!你怎麽淨想着把我往佛門裏拐。”
往佛門裏拐……有嗎?任積雪只是潛意識裏希望魔尊能放下罪孽,回頭是岸。
他只是希望天下太平,不要再起幹戈。
“本尊跟你們可不一樣,你們心中有光,向光而行,可本尊習慣黑暗,趨暗行走,這要去了深山寺廟,那就是要我命。”
手心傳來溫潤觸感,蘭榭一驚,猛然收回自己的手,“哼”了一聲,雙手環抱換了個方向坐着,背對着任積雪。
碰上任積雪唇瓣的那只手好似着了火一般不敢亂動。
“別以為本尊不殺你你就可以大逆不道說出帶本尊去佛門之地的話,本尊最讨厭你們這種和尚,嘴裏說着普渡衆生的話,其實誰也渡不了。”蘭榭傲慢的說道,眼神裏盡是不屑。
他坐姿一向不好,剛才又動來動去,衣袍早已不似剛來時那般沒有褶皺,背對着任積雪時,寬大的外袍不經意間從肩上溜下一點點,露出一截只桌內襯的肩膀。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絞盡腦汁想着聽過的那些詞,自大地誇着自己:“本尊美豔無雙,學富五車,鶴立雞群,蛇鼠一窩……本尊法力無邊,要什麽有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需要人渡,也用不着誰去渡,本尊可以自渡。”
手心的溫潤觸感好像消失了,他冷哼一聲,握緊拳心。
方才動來動去時左肩外袍被自己壓住衣角,又稍微往旁邊滑了一點,他還是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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