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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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滄淵有事沒事就愛去暗室玩,每天想各種理由偶遇蘭榭,白天一步不離跟在蘭榭屁股後面轉悠,看他打敗各種兇狠異常的魔物,為他歡呼雀躍,天黑了就躺上蘭榭的小床,賴在那兒不走。

蘭榭床鋪并不算大,跟滄淵宮殿裏的床簡直沒法比較,但是滄淵很喜歡跟他躺在一張小床上,盯着蘭榭背影發呆。

蘭榭從來不會正臉對着他睡,滄淵不在的時候仰面向上躺着,滄淵來了就側過身去,把背影留給滄淵。

十二歲的滄淵一直謹記父親教誨,不管任何時候都要提高警惕,切不可把後背留給不信任的人。但是蘭榭把後背留給了他,他很感動,暗暗發誓要跟蘭榭做一輩子好兄弟。

記憶裏單薄瘦小的背影已經長大了,只是依舊單薄。

滄淵盯着寬大床鋪上的背影看了好久,想着如果蘭榭沒有殺他父親,他是真的會跟蘭榭做一輩子好兄弟,會有勇氣在這個時候跳上蘭榭的床,賴在這裏不走,像小時候一樣。

滄淵也是後來才知道,蘭榭敢于把後背留給他不是因為信任,而是對他危險程度的無視。

蘭榭從沒把他放在眼裏,他會幫他打架,去揍欺負他的大大小小的魔,犯了錯會替他承擔,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把他護在身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在蘭榭眼中的他太過一無是處、軟弱無能。

滄淵忽然很想問一句:“小時候對我那些好是真心的,還是迫于父親壓力不得不給的?”

張了張嘴,卻什麽也問不出口。

蘭榭後背上淺紫色寝衣被濕漉漉的頭發浸濕,氤氲出一個不規則圖案,蘭榭感受不到冷,小腿微蜷安靜躺着,他還在等滄淵回答。

滄淵知道,蘭榭并不希望他再去把任積雪綁回來。

眼前的背影與記憶中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只是兩人中間隔了一條性命,滄淵心裏有些難過。

許久,他終于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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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喚來六六守在外面,帶着繕缺回到自己寝宮,翻來一堆藥膏上藥。

衣服一脫,背上兩道紅痕格外醒目,紅痕周圍一大片淤青,青的紫的黑的,這是偷偷潛入雁咕寺時被一個武僧打的,防不勝防,被揍了兩下,背部就紅腫至今還未消,淤青也形成很快。

去一趟榮城已經耗費太多精力,在雁咕寺的地界大開殺戒也不太好,很多時候他還是牢記蘭榭囑咐的,不輕易傷人。

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何每次一進入雁咕寺就會被發現,不管藏得再好也能被發現,之前去替虛無取衣服時也是,只是那次沒跟人打起來,老和尚也乖乖把衣服給了他。

那武僧揍人可真夠狠的,鐵打的棒槌往脊梁骨敲去,滄淵覺得自己骨頭都裂開了,裏面一陣陣疼痛。

繕缺不知給他抹了什麽藥膏上去,涼涼的,緊接着傷處劇烈疼痛起來。滄淵往後一瞧,繕缺在揉他的淤青。

滄淵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斥道:“你輕點。”

繕缺的手頓了一下,果真變得輕柔起來。

滄淵想起小時候經常給蘭榭擦藥,蘭榭再疼也不會發出聲音,他下手也沒輕沒重,不知道給蘭榭弄疼沒。

其實蘭榭原本可以不用受傷的,他在暗室裏的對決幾乎無敵,蘭榭打不過的只能是有足夠能力要他命的魔物,贏則渾身布滿魔物的血一身輕松走出來,輸則丢掉半條性命,半死不活被老魔尊抱出來。

滄淵見識過渾身是傷、昏死半月還不醒的蘭榭,想起父親說以後這就是他的好兄弟,心中不忍,決定帶蘭榭逃。

只是他不夠聰明,每次都能被父親識破心思阻攔,蘭榭被困在魔窟的牢籠,永遠逃不出去。

滄淵只能另辟蹊徑,到處闖禍,以報仇為由将蘭榭帶出去,趁機帶他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跟他走遍天下各個角落,把萬水千山看進心裏。

他一向不喜歡用腦,這輩子唯一一次想破腦袋耍心機只是因為想帶蘭榭出去玩,只是那個方法也是足夠蠢笨,老讓蘭榭受傷。

但至少能遠離暗室,讓他見見外面的太陽。

于是帶着繕缺單槍匹馬去魔窟子民家裏挑事,後來覺得不夠,他還想離開魔窟,帶蘭榭去往魔窟之外的世界,他喜歡人族,喜歡蘭榭曾生活過的人族世界。

滄淵轉而把矛頭對準了各城首領,領着繕缺去各個首領家裏挑事,起初只敢偷雞摸狗,被首領發現了不僅不惱,反而差人送雞送狗,還一路護送滄淵回魔窟。

這樣不行,滄淵一咬牙,直接二話不說揮拳揍了首領兒子一頓。

首領們認識滄淵不敢還手,他們的兒子就不一定了,被一個小胖子不說分毫上來就是一頓揍,那哪咽得下這口氣,當即揮拳反擊。

滄淵在魔窟就是天,說一不二,沒人敢反抗半分,去了各城首領那兒可沒人慣他,經常被揍得鼻青臉腫回魔窟,然後直沖暗室哭着找蘭榭去報仇。

那些個首領家的公子哥都比滄淵與蘭榭年齡要大,修為遠在滄淵之上,但是遇到蘭榭只有死。

蘭榭出手向來狠毒,除了死就是死,要死得透透的才停手,只是滄淵惹的都是平民,或者是首領家的孩子。平民的命都是無辜的,公子哥也都是首領的心頭肉,都不可以死,蘭榭只能以肉身相搏,但他沒那些孩子大,自然拼不過人家。

暗室的小房間裏,兩個被揍得渾身是傷的孩子躲在角落相看無言。

滄淵問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蘭榭,你疼不疼?”

蘭榭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靠牆靜坐,不發一言。

他一向不愛說話,滄淵也習慣了,不等繕缺給他先上藥,自己先接過藥膏往蘭榭傷口上抹。

蘭榭不說話,抹藥的時候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滄淵就認為他不疼。

等到繕缺給他自己抹藥時就疼地嗷嗷大叫,一個勁兒往蘭榭身後躲。

蘭榭從不給他抹藥,他其實是有點傷心的,因為父親說他們是好兄弟,好兄弟之間就應該互幫互助,一起打架一起挨罵,再互相上藥。

那時候的滄淵心想,如果有一天蘭榭被人欺負了,他哪怕是拼了這條性命也會幫蘭榭報仇的。

只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蘭榭從不需要別人幫忙,他永遠足夠強大,永遠位于山峰之颠睥睨天下。

滄淵苦笑,嘆如今物是人非,什麽都變了。

“公子,藥膏抹好了,您現在是休息還是……”繕缺說話永遠有一股卡痰的感覺,配上兇神惡煞的臉和魁梧的身材,随便一站就是夜幕之時哄小孩子入睡的恐怖故事主角,他只對滄淵極盡溫柔,極盡忠誠。

“休息什麽休息,本公子日理萬機忙得很,等會兒還要去魔牢看看人質,聽說有幾個最近又不聽話了。”滄淵把頭發撩在前面,就這樣光着背部趴到床上去等藥膏揮發,不讓藥膏沾到衣物。

***

魔王殿裏,蘭榭側身躺了好久都睡不着,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說不出的不自在。

夜幕将至,他起身坐在魔王殿殿門前的臺階上,一條腿半屈,背靠着石階旁的柱子發呆。

這是他近三百年來的常态,無聊時就會來這兒坐着,孤獨和寂寞環繞着他,沒人敢跟他說話。

“大人,您怎麽又坐這兒了?”

除了六六。

蘭榭擡眼望了六六一眼,看見他拍拍屁股準備像往常一樣坐下,當即長腿一擡橫在臺階上,意思很明顯:坐一邊去,離我遠點。

六六嘿嘿傻笑,往下跳了兩個臺階,拍拍屁股坐在蘭榭腳下,抱着蘭榭小腿搖晃:“大人大人,聽說夜晚會有螢火蟲,咱們去抓螢火蟲吧!”

“魔窟哪兒來的螢火蟲,你聽誰說的。”蘭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平靜的看着對面被黑夜包圍的青山,只覺得雙目皆空。

“碧落說的,她說魔窟也有,只是很少,要有很好的運氣才能遇上。”

蘭榭默默收回橫着的那只腳,扯了扯被六六坐下時壓住的衣服一角,“那你找她一起去抓。”

“我想跟大人一起去抓。”

“你是不是有毛病。”蘭榭用膝蓋頂了六六後背一下,傲慢的看着他,“你看清楚,本尊,魔尊,魔族的王!去抓小孩子才喜歡的螢火蟲,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六六摸了摸有點小疼的後背,趁機抱住蘭榭膝蓋,目光灼灼望着他,萬分期待。

“行了行了,你去給我抓一個來,趕緊去。”趕緊走吧走吧,別來這兒礙眼。

六六站起身來,不放心似的問:“大人一直在這兒等我嗎?”

“嗯,是,等你,趕緊滾。”

蘭榭換了個坐姿,心想真的求你了,趕緊滾。

蘭榭當然不會在這裏一直等他,他腦中思緒流淌,心血來潮想去看看任積雪。

他記得雁咕寺的位置,也記得任積雪住的地方。

這麽晚了,任積雪已經睡下了。魔二說的不錯,他确實好多了,榮城的丹藥自來有效,只是沒想到居然能讓任積雪恢複這麽快。

皎潔月光透進屋內,滿室清輝。月光皎皎,蘭榭身影沒有生息出現在屋內,靜靜看着熟睡中的任積雪睡顏,沒有出聲。

這和尚,怎麽連睡覺時也這麽嚴肅,身姿板正地不像話,淡雅清幽,拒人于千裏之外。

蘭榭安安靜靜在床板邊緣躺下,與任積雪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借着月光看他的睡顏。

良久。

“尊上看夠了嗎?”

蘭榭微驚,旋即發出清脆的笑聲,“知道本尊來了,怎麽不叫人救你?”

“他們打不過尊上。”任積雪連眼睛都沒睜。

“你倒有自知之明。”蘭榭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閉上眼,“不怕本尊是來殺你的嗎?”

任積雪聲音平淡,似乎并不害怕:“尊上要殺,先前便不該救。”

蘭榭知道他說的是柳肅,想起這個人內心就頓感煩躁。“只是看不慣他和他的狗罷了,也不是很想救你。”

任積雪翻了個身背對蘭榭,“尊上半夜到訪所為何事?”

“無事就不能來了?”蘭榭反問,“本尊想去哪兒,誰能攔得住?你們這破廟甚至經不起本尊一掌。”

“……”

他說得對。

關于新任魔尊大人的能力,任積雪早有耳聞。

“逗你的。”蘭榭挨近了些,把頭抵上任積雪後背,雙手卻不老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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