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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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雲錫的屍體還擺在雅苑之外,有人在他身上蓋了白布,移到不起眼的暗處。

任積雪如蘭榭所說寫好信交給六六,轉身給魏雲錫念經超度,傍晚蘭榭又來到雅苑時還沒停止。

蘭榭短暫的睡了一覺後精氣神好多了,圍着錦鯉逗了一會兒,手裏變幻出魚釣,盤腿坐在池邊釣起了魚。

任積雪回來時看見的只是一個背影,如墨的長發垂到地上,沒有六六在身旁叽叽喳喳,蘭榭永遠是一個人,孤寂如影随形。

蘭榭愛幹淨,此刻享受釣魚的興致,也不顧衣裳髒亂,坐在地上一坐就是好久。

“老藥翁說這池錦鯉不是用來吃的。”任積雪說。

聽見有人說話,蘭榭扭頭忘了一眼,握着魚竿的手淡淡把魚線抛起,露出沒有魚鈎的線頭,“我知道啊。”

無鈎魚線化作雲煙消失在手裏,蘭榭站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灰塵,“魔二又不知去了哪裏,只能來找你下棋了。”

淡然的樣子仿佛白天不曾親眼見證一條生命的失去。

任積雪收起一閃而過的失望,随蘭榭進去。

說實話,蘭榭棋藝是真不怎麽樣,就跟稚兒初學一般,跟誰對弈都沒有勝算,偏他愛玩,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越挫越勇。

今日任積雪不讓着他,他便一次也沒贏過,次次以輸結尾。

然而即使這樣也不惱,反而更加專心對待下一局,任積雪問他:“尊上就甘心每局都輸嗎?”

蘭榭反而不解的看他:“這有何不甘心的?這些年我跟魔二對弈就沒贏過,跟你這才幾局,我都不慌,你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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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積雪一下子被怼住,不知說何是好。

等到夜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吹起肩上幾縷發絲,蘭榭才意識到已經很晚,猶豫是直接對弈到天亮還是給任積雪時間休息。

他咬了下唇,想起六六還沒回來,突然也不想回魔王殿了。餘光飛快掃過任積雪,眉宇間好像有些倦意。

蘭榭想了想,還是覺得要給任積雪休息時間,聽說寺裏的休息時間都是有規定的,任積雪能熬到現在已經很傷身體了。

唇瓣微張,剛說出一個“任”字,一個守衛匆匆來報,說柳肅首領正在門外鬧事。

蘭榭蹙着眉出去。

“大半夜發什麽瘋?”

柳肅終于見到蘭榭,稍有滿足,又心有不甘,一腳踢開攔住他不讓進靜塵室的守衛,離蘭榭近了些,目光幽怨,開口道:“尊上,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去休息?屬下得知消息趕緊趕來,生怕您遭遇不測。”

“……”

“是不是那個和尚不讓您走?他敢阻您,我殺了他!”

蘭榭不屑哂笑,“你覺得本尊為何這麽晚還不回去?柳首領不是心知肚明嗎?”

此話一出,柳肅立即變了臉色,語氣帶了殺意,“尊上!您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他就是個和尚,您圖他什麽?”

蘭榭懶得理他,眼神授意旁邊守衛将他拖走,“帶着他滾。”

蘭榭回到靜塵室還能聽見外面似有似無的吵鬧聲,柳肅無非是不希望他留宿這裏,半夜特意來鬧脾氣。

“他在害怕什麽?”任積雪問。

蘭榭重新執棋,邊思考邊答道:“不希望我深夜了還在有其他男人的地方。”蘭榭忘了對面的和尚一眼,“不止是你這兒,包括其他任何地方。”

任積雪沉默了片刻,問得有些莫名其妙:“管不住他嗎?”

蘭榭就“哎呀”一聲,嘆了口氣,無奈道:“上次你又不是沒瞧見,我都要把他打死了也不改,他這人從來不長記性。”

忽然想起什麽,蘭榭問:“對了,你傷怎麽樣了?”

“好了。”

“哼哼,你當然能好了,柳肅這人雖然難纏,藥還是不錯的,把你傷那麽重,順他點藥也是理所應當。”

任積雪重點卻不在藥,關切問道:“如何難纏?”

如何難纏……這要蘭榭如何說出來,總不能說柳肅被拒絕了九百年還不死心,三天兩頭總要來魔窟見上一面,拳打腳踢都趕不走吧?

蘭榭自認為他還沒那麽大的魅力,只覺得柳肅無理取鬧。

每次來任積雪這裏都是蒲團打坐,蘭榭照着他的樣子坐不久總會腿麻,他捶捶酸麻的腿,岔開任積雪話題,“是不是也好奇為何不幹脆殺了他?”

任積雪微愣,随後輕輕點頭。

蘭榭又嘆息一聲,談起不願回想的往事。

“老魔尊身死那日情勢險峻,本來以我一個人能力足以殺死他,中間有個結印的空隙被老魔尊抓住機會反擊,那一擊并不會要我命,所以我沒躲,想着趕緊結好印先封住他心魔。偏偏柳肅父親以為我不行了,躲不開了,舍身替我擋下,身受重傷,回榮城就死了……”

蘭榭苦澀的笑着,“雖說是多此一舉,但畢竟為我而死,我總不能殺了他唯一的兒子吧?”

擡起頭看向任積雪,視線交接那一刻,蘭榭莫名在任積雪眼裏看見慈祥。

……慈祥???

“任積雪,你想什麽呢?是不是根本沒在聽!?”

任積雪眼神聚焦,不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再看蘭榭時目光多了幾分柔和,“尊上這些年還好嗎?”

蘭榭不明所以:“好啊!”

任積雪不知想起了什麽來,喉結滾動,聲音帶了悲涼:“我佛慈悲,若尊上哪日舍棄魔尊之位後沒有去處,可以去雁咕寺的舊佛堂……”

“等等!且慢!不去!”蘭榭霎時立手阻攔,手心朝着任積雪,剛好擋住他視線,“死也要死在魔窟,好歹全屍,不然就我這身份死外邊去,死後曝屍荒野野狗分食都算便宜我了,要是遇上對我恨之入骨的死變态,指不定把我挫骨揚灰,再把灰也揚了,死的那叫一個幹淨!”

他說的義憤填膺,好似真怕那麽一日的到來,雖然他也想過死個幹淨,但得體面死去,不能成了屍體還被恨他的人圍觀侮辱。

“什麽舊佛堂,你別想了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打死不去!挫骨揚灰、灰也別想帶去!”

任積雪已經無心下棋,目光在蘭榭手心上扭曲醜陋的疤痕上流轉,喃喃道:“不會的……”

蘭榭沒聽見,想起自己可憐兮兮的宿命,耳畔還時不時傳來外面柳肅的叫喊聲,不覺放下手中棋子,嘆息一聲站起身來。“我去把他趕走,你歇息吧。”

柳肅怒着聲喊了好久,喊到門口的守衛耳朵都快失聰了,蘭榭身影終于從裏面緩緩走來。

“尊上!”柳肅驚呼一聲。

蘭榭不理他,飛身離開雅苑。柳肅從頭到腳匆匆打量蘭榭一眼,見他墨發柔順貼在背後,穿戴整齊,這才松了一口氣,膽戰心驚跟上去,不消片刻便回到了魔王殿。

“尊上!”

臨進屋的當頭,柳肅又叫了一聲,追着那抹紫色身影想跟着進去,這次蘭榭回頭了,一掌将人擊飛,而後大門緊緊閉上,所有蠟燭在瞬息之間熄滅。

柳肅失望的躺在殿外,嘴角挂着血絲,心中仍是不确定,手心的拳頭松了又緊,如火焰般熱烈的眸子盯着緊閉的大門,無數次想過不計後果的直接沖進去,放肆一把,賭上性命。

從年少時匆匆一瞥,身受重傷的少年當着家裏所有下人的面差點把他打殘,到現在少年已成魔尊,身上的飄渺感始終未散去,柳肅總怕他會突然消失。

而現在柳肅終于有資格當上首領,能夠離蘭榭近一點,再近一點,他的心思魔窟無人不知,魔族無人不曉,但蘭榭始終沒有舍得殺了他,誰能說尊上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

哪怕是看在父親面子上,誰又能說父親的面子不是尊上的一個借口?只要他柳肅活一日,尊上就有可能為他傾心一次。

柳肅突然仰天長笑,為這種存在概率小之又小的畸形感情而感到滿足。

……

蘭榭嗜睡,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醒時一片迷茫,分不清今夕何夕。

六六還沒回來,蘭榭在溫泉池水泡了一會兒,穿戴整齊喚來碧落為他束發。碧落沒比六六大多少,是他在魔窟境內散步時偶然撿到的,撿到時還是個在襁褓中的小嬰兒,比六六還先來到魔王殿。小姑娘挺可憐,蘭榭不會養孩子,把他交給老藥翁養,老藥翁給取了名叫碧落,一直養到現在,平時在魔王殿伺候梳洗,其他大多數時間都在雅苑。

在整個魔窟蘭榭認識的人裏,就碧落最乖了,少言少語,心思純善,可即使這樣仍逃不過被挨千刀的魔二嘲諷,經常把小姑娘欺負的躲起來哭。

六六偶爾是調皮了點,挨魔二的揍也正常,可碧落這麽乖一姑娘也被欺負,蘭榭至今想不出為什麽。

碧落手巧,蘭榭的一頭長發很快被打理好,根根分明,柔順有光澤。

“尊上,您今日還去雅苑嗎?”

蘭榭點頭:“去啊。”

銅鏡裏自己的頭發被梳的一絲不茍,額前密而繁的碎發把眼睛悉數遮住,嘴角有微微上揚的弧度。雍容華麗而不加飾品的紫衣,怎麽看都應當是位富家子弟公子哥,而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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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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