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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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從畫卷底端向上燃燒,速度快到祢衡根本來不及補救,頃刻間,輕薄的畫卷化作灰白灰燼。

“你做什麽?住手,住手!”

祢衡瞬間瞪大了眼睛撲過去滅火,可惜只來得及抓住一捧灰燼。

虛無師父的畫像,被燒沒了。

祢衡覺得自己也快沒了。

他剛想大聲叫人來攔着,一張嘴,發現又不能說話了,情急之下只能嗚嗚瞪着蘭榭,手忙腳亂擋在另外兩幅畫卷前,唯恐再被蘭榭燒毀。

這時蘭榭終于有空看看祢衡,祢衡與他對視着,意外發現這人生了一雙紅瞳,看着詭異卻悲傷。

蘭榭吐着濁氣,心酸道:“記住了,沒人逼他留在魔窟,他愛去哪兒去哪兒,下次再聽見他是被逼無奈這種話,你就與雁咕一起化為灰燼。”

惡鬼,簡直是惡鬼!祢衡慌了。

他震驚于蘭榭忽然變得陰暗深沉的眼,從中散發出的攝人的寒意,以及睥睨萬物的神态。

祢衡繃緊了身體,渾身血液宛若凝固了無法動彈,他眼睜睜看着蘭榭旁若無人的獨自離開,等到意識回籠清醒過來時,藏經閣裏只有一地灰燼,與若有若無的幽蘭香氣糾纏在一起,無法分開。

蘭榭一腳踢開了舊佛堂的大門,滿臉煞氣一直往裏走,手裏還捏着一個很小的包裹,包裹裏裝的是之前給任積雪留下的各種藥丸。

蘭榭是如此厭惡柳肅練出來的藥,但是他怕任積雪撐不住會死,所以忍着惡心拿了那些丹藥,希望任積雪用了就能快點好,可是剛才他再次闖進任積雪受傷時住過的那個房間,在櫃子裏看見了熟悉的包裹,一打開,顆粒未動!

他原本還驚訝于任積雪怎麽恢複那麽迅速,又把這一切歸功于榮城的丹藥好,結果人家神佛在世,根本用不着這些凡人的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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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那麽快,他真的,不是普通人。

蘭榭在舊佛堂裏冒冒失失亂闖,他不知道各個大殿供的是什麽神佛,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随便進了一個大殿,把手中包裹大力朝着佛像扔過去,恨不得在佛像臉上砸出一個洞來。

幾瓶膏藥砸到神佛臉上發出沉悶聲響,響聲過後,藥瓶滾到地上,滾去角落,佛像巋然不動,慈祥的眉目微微向下看着,憐憫每一個來參拜的信徒。

去你的慈悲,去你的憐憫衆生!

蘭榭一把掀翻了供桌,供品香燈全推到地上,扛起桌椅往佛像上狠狠砸去,佛像微笑着向後仰,與地面磕碰時發出沉悶響動,又像是佛音繞梁,梵音袅袅。

這還不夠,這怎麽能夠!

蘭榭抓過身邊能抓到的所有東西,燭燈經幡,護法金身,一股腦全往地上砸,往佛像金身上砸,砸了大殿也解不了心頭恨。

“砸這些沒用,他不會知道,你得回去親手殺了他,叫他知道你生氣了。”

蘭榭聽見有人講話,但他顧不上去探尋是誰,他現在怒氣很重,只想嘶吼,想洩恨。

天好像亮了,但他的眼眶紅了,所見之處皆是紅色。

他看見祢衡帶着幾個和尚匆匆趕來,見他砸了大殿,個個臉色十分精彩。

有人雙手合十念着梵音,帶着金光的鐘罩從天而降,轉着旋朝蘭榭襲來,蘭榭捏緊了拳頭,奮力向前一擊,鐘罩瞬間反彈回去,消失在空中,那個和尚被餘力波及,撞到石像上再沒起來。

蘭榭往前半步,另外的和尚上前阻止,還未靠近半分,感覺脖子一涼,溫熱液體順着衣襟流下。甚至不知道怎麽死的。

也有和尚幻出棍棒,懸空朝蘭榭劈來,蘭榭甚至不用躲,在金光碰到他之前已經出手先将和尚殺死。

還剩下兩個和尚,祢衡慌慌張張擋在另一個和尚面前,嘴裏喊着:“通報住持!趕緊去!”

“小師父,這就想走了?”蘭榭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了血跡,他微微笑着,身上漸漸燃起火焰,周身被烈火層層圍裹,眼波激蕩浮現重重怒火。

他低聲叫着:“絮影……”

半空中,一柄通體泛着紅光的長劍漸漸顯出身形,同樣被烈火包圍,劍氣逼人,殺意漸濃。

祢衡眼裏映出跳動的火焰,執劍的惡鬼一步步朝他走來,他還來不及求饒,泛着火光的長劍瞬間刺破他的喉嚨。

蘭榭扭扭脖子,眼裏并沒有得到滿足,他人未動,只是将絮影抛出,長劍便跟有了生命一樣直奔着跑去報信的和尚而去,劍尖沒入胸口,後背進,前胸出,然後轉了個彎,又回到蘭榭手裏。

這些人沒能離開,一個也沒留下,包括讓回去通報之人。

蘭榭指腹摸着絮影。

風起葉落,不知從哪裏吹來幾片菩提葉。

這惱人的菩提,看着叫人心煩!

蘭榭一劍劈過去,強大劍氣裹挾着肅殺,在大片刺目的紅光下,菩提樹轟然倒地。

樹倒了,人也死了一片,血水與落葉混在一起血淋淋的,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他已經分不清這是哪裏,只知道毀了這裏的一切能讓他痛快。

然後剩下的是無邊的孤寂與空虛。

蘭榭沉着臉從舊佛堂一路殺到雁咕寺,途中遇人便殺,不留活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他沒數,但是應該不少。到最後手上全沾滿了鮮血,渾身上下帶着濃郁的血腥味兒,他站在雁咕寺的門口,肉眼所見之處再無活人。

那個聲音适時出現:“美妙嗎?快樂嗎?殺了他們你開心嗎?”

蘭榭不語。

那個聲音又說:“目之所及,皆是蝼蟻,鮮血是世上最美妙的點綴,你需要鮮血來裝扮自己。”

蘭榭閉眼,聞了聞袖子上的血腥。

“好聞吧?是不是希望再多來點?恨不得渾身浸泡在血池裏?”

蘭榭皺了皺眉,發現眼前渾濁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這是幻覺。”他說。

“……”那個聲音暫時消停了一會兒,似乎很驚訝蘭榭能發現這些都是不真實的,是被他制造出來的虛幻,“你怎麽知道?”

蘭榭看着自己的劍,并不說話。

絮影不會喝旁人的血,絮影是飲他的血長大的。

那個聲音這次居然猜不透蘭榭想法,不知道他是如何識破這虛幻的,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只能妥協道:“好吧,天要亮了,去殺吧。”

蘭榭猛地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剛被砸了的大殿之外,身下是冰涼的石磚。

他沒動,繼續在冰涼的石磚上躺着。

緩了好一會兒,等眼裏的血色逐漸褪去,睜眼看到的世界不再是滿目的紅。

天還沒亮,所見之處都很朦胧。蘭榭想起被他砸得稀巴爛的大殿,心裏沒有解氣,只覺得沉重。

不知躺了多久,他聽見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一群素衣僧人突然出現,将他圍在中間,圍得水洩不通。

蘭榭坐起上身,眼神空洞,還有些愣神。

一個老和尚說:“阿彌陀佛,尊上,回頭是岸。”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是蘭榭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一擡頭,看見滿目滄桑的臉。

想起了,這個人是雁咕寺的住持,他還給任積雪帶去裝了菩提葉的香囊,蘭榭要了一個,日日挂在腰間。

盡空俯身向他伸手,要拉他起來,蘭榭沒理,自己站了起來。

祢衡從一堆和尚中間探出頭來,聽見盡空喚尊上,待看清了是挾持他去藏經閣,還燒毀了虛無畫卷的蘭榭,驚呼:“他居然就是那個魔頭!”

又道:“祢生住持就是因為他死的!”

四周頓時有了微弱的、密密麻麻的讨論聲,好似終于揪住了殺人兇手,第一次見到殺人兇手長什麽樣子。

蘭榭目光仍舊空洞,他看向祢衡,問:“彌生是誰?”

“阿彌陀佛。”盡空嘆了口氣,“彌生住持乃雁咕上一任住持,現在是老衲……”

又道:“尊上,咱們之前見過。”

“……本尊記得。”蘭榭的聲音充滿了冷漠疏離,“你說任積雪愛在那棵樹下打坐。”

盡空聽來不以為然,蘭榭卻為自己能記住這種小事感到不可思議。

他被一群和尚圍在中間,看起來卻是他把他們困在了這裏,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能引起人的恐慌。

那個聲音說:“他們怕你。”

“閉嘴。”蘭榭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盡空卻以為蘭榭是讓他們閉嘴,遂擡手,及時打斷了周圍人的細語。

那個聲音不依不饒:“剛才幻覺裏的一切不是很美嗎?現在人更多,快用他們的鮮血喂飽你的劍。”

于是幻覺裏的一幕幕又重新在眼前回蕩,汩汩流出的鮮血,含恨的眼睛,來不及說出口的求饒……

貪生怕死的,妄想逃離的,舍我為衆人的,全都死了,一個活人也沒有,偌大的雁咕寺成了死寺,門口挂着被血染紅的血淋淋的經幡。

眼眶好像又紅了,眼前的這些人變得模糊,他們身上好像帶着血跡。

蘭榭甩了甩頭,有些壓制不住心裏蠢蠢欲動的殺生欲望,低聲說着:“絮……影……”

通體泛着紅光的利劍憑空幻出劍身,絮影朝前微動,劍柄橫在蘭榭胸前,等着主人握住他大殺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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