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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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刮過,吹得秋千輕輕晃蕩了幾下,六六伸手握住,不讓秋千亂晃。

蘭榭還是靜靜坐着,手心裏攥了一顆形狀不規則的小石塊兒,在六六看不見的角度,掌心已經被不規則石塊兒劃出裂口,緩慢而痛感清晰地往外淌血。

他聽見心魔的嘲諷,心魔在笑話他狂妄自大,以為暫時能控制自己情緒,就可以視心魔而不見。

不可能的,心魔獰笑着想,強大如它,千萬年來都沒人能奈何得了它,不過是個來自人族的宿主,它與宿主同生共死,它不相信這個人族宿主會為了消滅它而選擇自盡。

不過現在情況有些許的複雜。

這個人族宿主似乎不好掌控,每次教唆他時他都能忍住,哪怕很多次出現幻覺時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他居然還能約束自己,并且妄想趕走它,讓人封印它,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現在它要懲罰他的人族宿主,叫他體會到比往常更甚千百倍的疼痛。

蘭榭始終背對着六六坐在草地上,腦中突然加劇的疼痛使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顫抖,突然松了力,手心的石塊兒都握不住了,混着淋漓的血滴滾到腳邊去,一動不動。

蘭榭疼彎了腰,頭顱往前傾去,一只手撐在地面,咬緊了唇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聲音。

這是比之前更絕望的疼,勝過以往任何一次,他感覺眼角有些濕潤,顫着手一摸,指尖上全是血。

不止眼角,鼻腔裏也在往外滲血,濃郁的血腥味兒充斥着整個鼻腔,惡心感瞬間湧上心頭,喉間也泛上腥甜。

“大人您怎麽了?”

察覺到不對勁,六六慌亂地叫他,向他走去。

“沒事,你別過來!”蘭榭咽下腥甜,反手在六六腳前設下障礙,不讓他過去。然後靜坐着,調息片刻,等稍微不那麽疼了,緩緩起身,仍是背對着六六,說:“六六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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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在心裏問:“為什麽……”

話到嘴邊說不出來,他好像猜到是為什麽了。

昨天大人去看他,他很開心,覺得自己也是有人要的小孩兒,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大人來看他了。

他有好多話想講,怎麽也講不完,他還沒說夠,大人就要走了。他看出大人好像很不自在,但是沒在意,因為在他心裏大人是無所不能的,是全天下最強的存在,不可能生病,只可能是不習慣。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大人要走時說的話叫他心慌害怕,那是源自于內心莫大的恐懼,總覺得即将要失去什麽。

他連夜去求先生懇請讓他回來住幾天,他的親人生病了,他得回來照顧,他沒有蘭榭就不行。言辭真切,眼淚縱橫,眼睛都哭腫了,先生知道他說的是那個曾見過一面的瞎了眼的哥哥,也覺得可惜,只囑咐六六注意自己的安全,沒再多說什麽。

六六閉了眼,哽咽着,跟蘭榭說:“大人,閉好了。”

如果是以前,他還敢開開玩笑,偷偷睜眼看蘭榭究竟想幹什麽,現在他不敢。閉眼前隐約看見的蘭榭袖子邊的血跡叫他恐懼,他怕一睜眼看見的全是血污。

他會哭。

大人昨天剛說叫他別哭,不能哭。

他能感受到有人從他旁邊經過,鼻間飄來馥郁的蘭香,還有幾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

“我需要沐浴,別進去。”

“……是。”

身後的殿門合上了,六六睜眼,眼淚終于敢落下,捧着臉無聲哭泣。

他一直在殿外守着,哪兒也不去,就坐在經常跟蘭榭一起常坐的臺階上,看着天光漸漸黯淡,默默無言。

晚風來急,帶着涼意,六六打了個寒顫,抱緊了胳膊,這才驚覺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他看着原處的綠意發呆。

生機盎然又怎樣,心情降到谷底的時候,什麽風都是冷的,他算是理解蘭榭說過的魔窟于他而言就是牢籠是什麽感覺。明明身處春天,卻跟置身寒冬一樣冷冽,他們永遠抓不住春天。

只能遠遠看着,然後繼續回到自己的寒冬。

魔王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臉上纏滿了紗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嘴,紗布之外還戴着遮臉的面具,手裏端着一個小托盤,上面放了一個小木盒。

六六攔住他,遲疑地看着他,聽他開口用沙啞的嗓音道:“二公子吩咐的,要屬下親自看着尊上吃下去。”

“裏面是什麽?”

“補藥。二公子說了,尊上近來身體不太好,特意尋來的大補之藥,只此一顆,十分珍貴,務必請尊上吃下去。”

這人很眼熟,六六記得他,之前确實在二公子身邊看見過他幾次,印象深刻。

既是二公子吩咐的,六六也不能阻攔,況且,他是十分聽從二公子吩咐的,只要對大人有益,他很樂意去服從。

其他人是無法進入內殿的,也沒人敢進去,六六接過小托盤,叫他在外面候着。

不一會兒,六六出來了。

“怎麽樣?尊上吃了嗎?”

六六點點頭,“吃了。”二公子帶來的補藥,必然是很好很好的良藥,大人本不想吃,耐不住他一直圍着床邊轉悠,叫蘭榭看了心煩,心一橫,直接就吃了。

“真的吃了?”那人還想再确定一遍。

“當然!你不相信我?”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一改來時殷勤的語調,慢悠悠道:“相信啊,尊上總是很相信六六呢,只要經你手,什麽都會吃。”

“什麽意思。”六六皺眉,覺得這人說話很是奇怪。

“沒什麽,二公子好像有事找你,叫你去彙報一下尊上今日都做了些什麽,仔細點,越詳細越好。”

“什麽啊,之前都沒有的。”六六還是很怕滄淵,慢吞吞的不肯挪腳去,那人只說:“二公子很讨厭等人的。”

六六終于邁腳離開。

四下無人,安靜了。

柳肅揭下面具,扯開裹臉的紗布,迫不及待按照先前找了好久才發現的能完美避開滄淵派遣的暗影監視的角落進去,忍不住有些激動。

蘭榭頭還疼着,身着單薄裏袍閉着眼靠在床頭休息,聽見細小的腳步聲,以為六六又進來了,沒管。

腳步聲來到門前時,蘭榭睜眼了,眼裏帶着刺骨寒意,冷冽的寒光看向門口的方向,眸子透着詭異的血色。

這不是六六的腳步聲。

來人步履從容,不走正門,而是選擇了沒人走的側門,分明是害怕被外面的暗影發現,卻又頭頸挺直,昂首挺胸,一副無畏的模樣。

“柳肅,拜見尊上。”嘴裏說着拜見,可腰不曾彎下,頭也高高揚着,腳步直到床前停下,微笑着看着蘭榭。

“……是你啊。”蘭榭仍舊靠在床頭紋絲不動,眼眸半阖,神情淡淡,居然還跟他搭話,“私闖本尊寝宮,看來你是沒打算活了。”

柳肅輕輕笑着,“是有那個打算。不過得先完成願望再死。”

“……”

蘭榭仍舊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靜靜靠坐着,連柳肅朝他身邊靠近了點都沒反應,這很反常。

柳肅猜想,他的藥那麽烈,指不定蘭榭這會兒正忍着,已經沒了反抗的力道。于是靠得更近,把蘭榭蓋至腰間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十分關心道:“天冷,別着涼了。”

蘭榭冷眼看他,想一掌讓他離遠點,卻因為持續難耐的頭疼有些提不起力氣。

“早就想進尊上寝宮看看了,平日誰都能來,偏我不能,實在是區別對待。”柳肅環顧一下四周,發現有些冷清,不免心下一沉,“早些與我去榮城多好,我為你準備了寬敞明亮的房間,裏面所有裝飾都是我親自挑的,你一定會喜歡。”

蘭榭皺着眉看他。

“別總皺眉,也別這樣看我,我有些受不了了。”柳肅眼神變得癡狂,“藥勁很大,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別擔心,這藥我提前試過,只要找人發洩出來,不會有害的。”

什麽藥?他在說些什麽?

蘭榭眉頭皺得更深,厭惡道:“滾出去。”

“滾?”怎麽可能,好不容易混進來了,這條道柳肅研究了好久,費時費力換了一部分滄淵的暗影才能安然混進來,怎麽可能出去。

“蘭榭,我不會滾的。”他終于有勇氣喚出這個名字。

看着半靠在床頭已經沒了力氣的蘭榭,柳肅眼裏的期待更甚,只覺得自己渾身熱了起來。

他終于等到這樣的機會了,天時地利人和,由不得蘭榭掙紮。他安插在暗影裏的人在他進來後會與其他暗影厮殺,然後找理由将所有人引出大殿,苦心孤詣這麽久,也該讓他得償所願了。

他要與他颠鸾不休。

柳肅只脫了外袍就迫不及待俯下身要吻蘭榭,蘭榭早在他開始脫衣服時就直犯惡心,狠狠攥緊了手心,嘴裏喊着“滾”,真的想立即就殺了他!

柳肅一只手剛撐到蘭榭頭邊,堪堪俯下身來,只覺得肚子一疼,緊接着整個人被踢飛,身體狠狠撞到對面的牆上,再墜落在地。

他吐掉嘴裏的血沫,眼裏的驚訝難以掩飾,對上蘭榭泛着殺意的眼眸難以置信道:“怎麽可能!你怎麽還有力氣?!”

這藥他親自試過,服下後會欲望大增,得不到就會渾身癱軟不像樣,根本拒絕不了任何人的靠近!

再看蘭榭,他已經坐直了上身,一邊腿半屈着,手很自然搭在上面,微揚下巴,陰冷目光直勾勾盯着柳肅,身邊圍着散不盡的魔氣。

“再不滾,就別出去了。”

語調平穩有力,哪裏還是剛才連他靠近給他提被子都無法反抗的人,柳肅不死心,掙紮着爬過來,想按着蘭榭後頸再次吻上去,誰知剛靠近一點就再次被一掌擊飛。

“不可能!”柳肅躺在地上大喊着,驚慌失措地看向赤腳緩緩朝他靠近的蘭榭,難以置信道:“你們合起夥來騙我!蘭榭,你騙我!!”

沒等他再次爬起來,身體忽然騰空,腳下沒了支撐,他的雙腳不住撲騰着,剛想再說話,喉間瞬間多了一道摸不到的紅線,緊緊勒着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覺襲上心頭,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然而蘭榭并沒有用力,否則柳肅脖子早折了。

蘭榭很是憤怒,他也想直接殺了這個王八蛋,可是持續不斷的頭疼讓他渾身無力,僅僅是支撐他站了這麽一會兒,就已經很累了,竟有些使不出力道來,眼下要想完全讓柳肅灰飛,居然有些困難。

絮影又被任積雪拿走了,否則就可以在柳肅進門的瞬間攔住他,或者直接殺了他!

蘭榭身邊聚滿了魔氣,他看着已經有些翻白眼的柳肅,感覺眼眶有些濕潤,指腹輕輕劃過,又是血。

他愣住了。

剛好在他微愣的這幾秒,柳肅反應迅速,居然也使出了一招業火的虛勢,直直打向蘭榭手腕,逼得他收了手。柳肅趁機掙脫了束縛,扶着脖子大口喘氣,腳剛落地就火速逃走。

蘭榭不擔心他一時的逃跑,只是想着剛才柳肅使出的業火,陷入沉思。

還不等他想明白為什麽柳肅也有業火,頭疼在瞬間加劇痛感,眼前漸漸模糊了,蘭榭一步步後退,退至床邊順勢倒在床上,任眼角紅色的液體滑下,在被子上暈出模糊的印記。

腦袋裏面似乎有蜜蜂蟄咬,密密麻麻的疼痛在腦子裏四處蔓延,密不透風,疼得人無法思考,別說動一下,連呼吸都變得難耐,跟被滄淵喚醒血蠱時心髒被蠱蟲撕咬一樣疼痛難忍。

身上也不對勁,他好像置身火爐,一股烈火從腹部燒到全身,他好像置身火海,燒起來了。

以前受心魔蠱惑時一般只是頭疼,偶爾會出現幻覺,今天這樣又泣血又渾身發熱的狀況從未有過。

興許是六六方才給他吃的補藥太補了,他一時承受不住。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燒糊塗了,這時候居然滿腦子都是任積雪。

他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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