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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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淵正納悶六六今日怎麽這麽多話,跟吃錯藥似的,一直在他耳邊叨叨,還以為蘭榭叫六六去的,也就忍了,堵着耳朵聽他叨叨個不停。
又聽說任積雪的血怎麽也止不住,滄淵冷哼一聲,躺不下了,由繕缺攙扶着來看任積雪,一進靜塵室就自顧大聲道:“本公子真是開了眼了,竟不知那麽重的傷都能自愈,這點血還止不了了。”
任積雪閉着眼,靜坐着沒有搭話。
老藥翁起身朝着滄淵行了一禮,又重新坐回原位,繼續盯着任積雪。滄淵不悅,支走老藥翁,以上位者的姿态坐在任積雪上座,高傲地揚起下巴打量他。
“別以為裝啞巴就能糊弄過去,你住的可是我的地方,這裏是我取的名字。不僅這裏,魔窟所有大大小小的居所都是我取的名字,你去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屬于我的,你在高傲什麽?”
任積雪還是不說話,滄淵卻在他身上看到不屑的錯覺,氣得他肩上傷疼。
“這血不是止住了嗎?他在就止不住啊?”不知想到了什麽,滄淵忽然不氣了,笑了,說:“臭和尚,現在本公子是不是還得叫你一聲兄長了?”
任積雪聽出他什麽意思,睜眼看他,平靜道:“貧僧比二公子年長,是可以喚一聲兄長的。”
滄淵嘴角上揚,道:“年紀不是問題,就算你比本公子年少也是可以喚兄長的,是吧?”
任積雪不語。
“話說本公子今日憶起很多往事,恍惚記得以前好像見過你。”滄淵翹着二郎腿,避開肩傷小心地往後靠上背椅,“你來過魔窟好多次了,我見過你和父親說話,你們還打起來了,但是貌似是你輸了。”
那時候的任積雪已經不敵老魔尊了,次次乘敗而歸,然後繼續來。可惜滄淵那時候滿腦子都是玩,整天想着如何偷偷帶蘭榭出去玩,也就沒在意一個和尚的死活,現在想來,當年見過好多次的那個和尚應該就是任積雪了。
也是此刻滄淵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父親說的帶蘭榭躲起來是什麽意思。
“那時候,你來找他做什麽?你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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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積雪低頭,似有千言萬語難訴出口。
好久,他才艱難道:“你父親給我傳信,說他死了。”
“誰死了?”滄淵反應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這個“他”指的應該是蘭榭,“哦,是有幾次差點救不回來,不過他命大,挺住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人護着,總不至于心脈盡斷,一命嗚呼。
滄淵說來無心,任積雪卻聽着難受,只覺得自己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配為人。他後悔了,悔的肝腸寸斷,他不該答應的。
人族的安危幹他何事,魔族的末路幹他何事,天下安寧又幹他何事。他不是聖人,解決不了所有哀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所有苦難的延續又不是他造成的,更不是蘭榭造成的,為何要他們來終止。
盡空說得對,他就是生性涼薄,最合适成佛。雖然以慈悲為懷,憐憫衆生,但不會為萬物的逝去感到悲痛,他始終心善,卻不是感性之人,尊重萬物起始,敬畏生命,看淡生死,也心涼如雪。
“你這和尚真是奇怪,怎麽好端端的開始傷感。”
任積雪回過神來,眼睫顫了顫,用涼薄的眼看着滄淵,問:“哪裏傷感?”
滄淵看了看繕缺,仿佛是在詢問:“他剛才明明傷感,本公子沒看錯吧?”
繕缺搖頭,無聲回他:“公子沒看錯。”
于是滄淵道:“看來你以前是認識他的,不過很不巧,他被藏得太好了,本公子帶他出去又是走的暗道,你見不到他很正常。”
語氣張揚,就像是在炫耀那些年陪在蘭榭身邊的人一直是他。
本來是來戳穿任積雪止不住血的荒謬行徑的,現在還順帶着炫耀了一波,滄淵很是滿意,讓繕缺扶着他起來,要回去繼續躺着養傷。
他就是小孩子心性,寧願起來折騰一番,也要撕開任積雪的僞裝。如果任積雪還要裝作傷口止不住血,他也不介意再把肩頭的傷撕裂一遍,反正要瘋一起瘋,就讓任積雪陪着他們一起瘋。
兩只腳剛踏出門去,忽然聽見任積雪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二公子的字還需要多練練。”
滄淵正被繕缺攙扶着,一頭霧水,問繕缺:“他什麽意思?”
繕缺也納悶,怎麽突然就攻擊公子的字了?公子的字雖然确實醜,但是任積雪說話一股酸味兒又是怎麽回事?
……
任積雪默不作聲取來紙墨,把“蘭榭平安喜樂”幾個字寫了一遍又一遍,字字規整好看,如他的人一樣板正筆直,每一個字都寫得很認真。
蘭榭平安喜樂。
蘭榭會平安喜樂。
蘭榭一定要平安喜樂!
寫着寫着,任積雪筆畫亂了,字跡變得潦草不堪,但仍舊好看。他胡亂地想着蘭榭說過的話,手不聽使喚似的亂寫,想起一句蘭榭說過的話,就寫下一句此刻的回答,像在與那時的蘭榭對話,把那時不敢說出口的話都寫下來,落筆之處沒有停頓,一句接着一句。
認真,且執着。
初見時蘭榭說:“你一個遁跡空門守清心寡欲的和尚,偏長了這麽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明眸善睐,可惜了。”
任積雪便寫下:你的眼睛更好看,可惜你自己看不見。你假裝看不見。
蘭榭說:“你費盡心思想留着,那就留下吧。”
任積雪寫:我的确費盡心思想留下,雖然你不記得我了。幸好沒趕我走。
蘭榭說:“任積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慈悲在哪兒?”
我不慈悲,我有罪,但請你別恨我。別恨我……
“任積雪,本尊請你看好戲。”
我不看。你也別看,你不該是這麽殘忍的。
好多血,我們快點出去,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你陪我入魔吧。”
好。
“你教我寫字,寫你名字。”
我叫虛無,也叫任積雪。
“我叫蘭榭,水榭的榭。”
我知道。我取的。
“我下山給六六尋夫子,他是好孩子,應該學會寫自己名字。”
你也是好孩子,我一直想教你學會寫自己名字。可惜你不想學,一心只想在我僧袍上畫烏龜。
“我很弱的,要是他們來打我,你可要幫我。”
幫你。寸步不離守着你,這次豁出性命也要護你平安。
“我希望有人能帶我藏起來。”
我帶你藏起來。去哪兒都好,山外山,大荒漠,流放地,只要是人煙稀少不被打擾的地方,我們都去。
“任積雪,我完蛋了,我喜歡上了一個和尚,還有沒有救?”
……
任積雪不敢下筆了,腦子裏混沌想着:他喜歡和尚,他喜歡我,不是因為喜歡出家人而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出家人所以他喜歡和尚。
他怎麽能喜歡我,他不能喜歡我,為什麽改變不了?他為何如此固執?我是期待他的喜歡的,期待他像小時候一樣黏我,可是現在不是小時候,他說喜歡我,我不能喜歡他,我喜歡他。
我們一起無可救藥。
門外似乎刮起了一陣大風,聲勢驚人,驚的他手中的筆險些握不住。一擡眸,看見蘭榭只穿了單薄裏衣氣喘籲籲站在門口。秋風吹得他的衣擺搖晃不定,寬大袖子垂在身側,腰身瘦的可憐。
我不能喜歡他。
他重複想着,執筆的手一松,筆就落在了地上,而他渾然不知,只愣道:“進來。”
蘭榭進來了,氣還沒喘勻,聽見任積雪說:“怎麽不穿外袍,天涼,冷。”
蘭榭走近了,說:“我不冷。我熱。”
任積雪抿着唇脫下自己的外袍給他披上,蘭榭推開他的手,重複道:“我熱。”
語氣裏夾雜着幾絲煩躁。
他全身都在發燙,臉頰紅紅的,不住吐着熱氣,很是難受的樣子。
“任積雪,我滿腦子都是你,我就來了。”
“……”
“……我想抱你。”
“……”
“我可以抱你嗎?”
任積雪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蘭榭當他是默允。
等走到跟前,蘭榭又不敢了,心跳的飛快,撲通撲通要跳出來似的,大口喘着氣,艱難挪動腳步繞到任積雪身後去,忍不住一把環住任積雪的腰。
沒關系的,這很正常,蘭榭在心裏想着,小時候又不是沒這樣抱過任積雪,無關乎任何情愛,只是想抱抱他,從背後抱他,這不算讓他破戒。
那種難耐好像消停了一點,但也僅是一點,随着鼻間松柏氣息吸入鼻中,蘭榭好像更熱了,不耐的皺着眉頭,嘴唇微張,身體裏的熱氣好像怎麽也散不出來,他很難受,希望任積雪也能抱抱他。
任積雪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心跳得飛快,腦子亂作一團,覺得自己也迷糊了。他感受到蘭榭身上不正常的溫度,問他:“可是難受了?”
蘭榭輕輕“嗯”了一聲,難耐地靠近一點,額頭抵着任積雪後背,痛苦的閉上雙眼,聲音變得軟軟的,“任積雪,我這是怎麽了?”
任積雪感受到身後灼熱的氣息,腰間被環住的地方也滾燙一片,他忽然明白過來,擡手觸上腰間的手。剛一觸上,發現那手微不可察顫了一下,猛地想縮回,而後又抱得更緊,手的主人難以啓齒道:“任積雪,你再碰碰我的手。”
他在緊張,也在害怕。
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讓他更加臉紅心跳加速,同時又在安慰自己,任積雪已經還俗了,只是碰碰手,應該不算過分。
他實在太難受了。
任積雪也緊張,咬咬牙,掰開腰間環着的雙手,轉過身去正視蘭榭,卻在看見那雙噙滿淚霧的迷離紅眸時,覺得心底狠狠顫動了一下。
喉結滾動,任積雪大力揮袖,關上了靜塵室的門,沙啞的聲音從唇間溢出:“蘭榭,你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了。”
“不該吃的?”蘭榭腦子懵懵的,覺得自己已經要燒糊塗了,卻還記得他沒亂吃,六六不會随便給他不該吃的,喝的水也是六六放在寝宮裏的,在今天之前,沒人敢進去換掉。
蘭榭覺得腦子好亂,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他好熱,尤其看見任積雪後,舌頭輕舔嘴唇,只想攀上任積雪的脖頸,在他耳垂上輕輕撕咬。
好在此刻理智尚在,蘭榭忍住沖動,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一步步邁向任積雪,漸漸靠近,只想再近一點。
他告訴任積雪:“我沒亂吃。”
蘭榭在有些事情上一竅不通,或者說是遲鈍,壓根沒想那方面想過,只當是頭疼疼出幻覺了,亦或是想念任積雪想出了病,或許離他近點就好了。
任積雪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一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後背抵上冰涼牆壁,後腦勺傳來一陣冰涼,他忽然如夢初醒,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體溫不知在什麽時候也上升了。
他也很熱。
“任積雪,我沒亂吃。”蘭榭單手撐住牆面,認真看着他的眼,語氣柔軟而肯定,“我只是想你了。”
“阿彌陀佛。”任積雪喉結滾動,不敢再看那雙柔情深邃的紅瞳,淚霧般般,仿佛盛滿一汪春水,無措的眼神叫人不忍拒絕。
“任積雪,你幫幫我。”
任積雪只覺得心頭一熱,低頭再看向蘭榭時已經移不開眼睛,平生頭一次如墜修羅地獄般痛苦。
“……蘭榭,不後悔嗎?”
蘭榭不自覺舔了下嘴唇,眼神迷離,“不後悔。”
任積雪挺直了身子,抓住蘭榭手腕帶着他轉了個方向,蘭榭還沒反應過來,後背已經撞上牆壁,任積雪雙手撐住牆面,把他禁锢在中間。
任積雪呼吸沉重,看起來與他一樣難受,蘭榭想摸摸他的臉,讓他好受點,手剛伸出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任積雪視線混濁,雙眸火一樣的灼熱。
“蘭榭,你聽好了,我幫你是指要把你整個人都交給我那般幫你,齧臂之盟,魚水交融,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你也不能再有其他人,懂了嗎?”
蘭榭眼中閃過困惑,腦子混沌得厲害,只捕捉到幾個聽不懂的詞彙,任積雪說話好繞口,他本就不舒服,哪裏有精力去思考是什麽意思。
但他還是思考了一下。
然後迷茫道:“……不懂。”
他看見任積雪眼眸微閃,随即感到一只大手覆上後頸,稍微使了力,他便撲進任積雪懷裏,下巴靠在任積雪肩窩裏,動彈不得。
領口衣衫被快速扯開,肩頭傳來細微痛感,任積雪居然在咬他!
蘭榭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睜大了眼睛,不住喘着粗氣,被任積雪咬的地方好像流血了,但是沒有很疼。
任積雪一手扣着他後頸不放,咬着肩頭不松口,另一只手從後頸處緩慢往下滑去,隔着幾層衣衫也能感受到蘭榭此刻有多燙。任積雪并未做其他過分的事情,但足夠讓蘭榭茫然失語,感到呼吸一窒,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身體發軟,雙腿無力緩緩跪在地上,宛如一個碎掉的人偶。
任積雪與他一同跪倒在地,在他震驚迷茫的注視下緩緩擡頭,嘴角噙着血跡,甚是妖冶,觸目驚心。
然後偏頭吻上蘭榭心口的傷疤,溫柔的,缱绻的,無限憐愛的,吻了再吻,一吻再吻。
顫抖着唇,輕輕撕咬。
然而他的手卻是不停,順着蘭榭後腰往下,在一個地方停留不前。
“現在,懂了嗎?”
蘭榭只看見那張沾滿自己鮮血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聽清說了什麽,身後的手讓他不安,同時也明白了任積雪的意思,臉色瞬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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