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餐
早餐
召家的早餐很豐盛。
十歲的召南坐在餐桌旁，這是一個可以供六個人使用的桌子。餐桌上擺放着四盤菜——辣子雞丁，紅燒魚，炒苦瓜和清炒時蔬。
離召南最近的菜就是炒苦瓜了。
廚房裏的母親賴男把米飯端了出來，依次給丈夫，兒子和自己盛好飯。
八歲的弟弟召宏接過碗就開始吃，明明召家不是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家庭，召宏卻總是這般狼吞虎咽。
“愣着幹嘛？自己盛飯啊！我還得伺候你不成？”賴男厲聲說。
“哦！沒有。”召南拿起碗自己盛好飯，沒有多說什麽。
飯桌上，召南的身旁是母親，母親對面坐着的是弟弟，她的父親召強自然是坐在主位的。
從來到餐桌旁至今，召強沒開過口。
召南想吃辣子雞丁和紅燒魚，但是她太矮了，胳膊太短，勉強夠着後總是夾掉或者夾碎肉。
“啧！”賴男發出聲音。
召南哆哆嗦嗦地收回胳膊，安安靜靜地吃着能夠到的苦瓜。
“吃個飯都這麽事兒，真是沒規矩！”賴男嘟囔道。
召南把臉伸進碗裏，沒有再擡起頭來再去夾菜，因為眼淚夠鹹。
“兒子多吃一點肉，你看你瘦的，一點也不強壯，風一吹你就跑了。”賴男挑了幾塊刺少的魚肉放進召宏的碗裏，接着又叮囑道，“吃完飯記得把媽媽給你買的維生素喝了，對身體好。”
“知道了，煩不煩！”召宏很讨厭母親在吃飯的時候安排他，但是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這麽做，真的很煩！
賴男哭笑不得，寵溺地說，“哼，你這小子，把媽媽的話當耳旁風，你真是愧對媽媽。”
召南聽到後，眼淚流的更洶湧了，她是沒有維生素喝的，她之前看到母親拿回來兩瓶維生素，她以為有一個是自己的，結果沒有。
她沒有問，問了，只能挨罵，什麽都不會有的。
“召南，你怎麽又剩飯了？”母親擰眉，臉色沉了下來。
“我……”召南低下頭，雙手揪住衣服，“我不想吃了。”
“你每次都是這樣，所以你才長得這麽瘦，讓別人以為家裏苛待你了。”母親眼神裏透露出一絲恨意，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是故意表現出這個樣子，引得別人同情她。
雖然母親經常在餐桌上罵她，但是每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召南都會流眼淚。
媽媽明知道她不喜歡苦瓜，為什麽把苦瓜擺在自己面前？家裏只有她一個人不喜歡吃苦瓜，她不明白為什麽偏偏要把苦瓜擺在她的面前，而兩盤肉菜卻擺在弟弟面前。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你爸死了呢！整天哭喪。”母親煩躁地說，她的嘴抿緊，想要打召南兩拳洩憤。
“我……沒有。”召南感覺到了危險，她渾身發抖，抽噎着說。
“沒有？！我看你是一天順心日子都不想讓我們過！啊？你哭什麽哭？你很委屈嗎？”賴男惡狠狠地盯着召南，召南愈發恐懼了。
沉默了一早上的召強掏了掏耳朵，“好了，她吃不下就不吃了。一直吵，有什麽好吵的？就不能安靜地吃頓飯嗎？”父親被母親吵得煩了，開口打斷了她們的較量。
母親憤憤不平，她覺得丈夫又在袒護女兒，這讓她很沒面子。
“媽媽沒說錯啊，她每次都剩飯，一點也不知道心疼糧食。”召宏癟嘴，他不知道父親為何要讓母親閉嘴，浪費糧食就是要受到教訓，最好打她幾下。
召強不悅兒子質疑他說的話，正要開口。
“都吃飽我就去刷碗了，做完我還能休息一會兒。”賴男給兒子使了個眼色，便起身收拾餐具。
召南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才離開餐桌。
她默默拿上自己的布包，走出家門。
昨天母親預定了一個接送孩子去學校的專車，這樣孩子以後就可以多睡一會了。
結果等她拿着書包出門之後，發現弟弟早就坐上車走了。
召南愣愣地站在那裏，她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抛棄了。
“你還在那裏傻愣着幹嘛？像個呆瓜一樣，我怎麽生出你這樣的人，你一點也比不上你弟弟。”
母親的聲音透過廚房的窗戶傳來。
“車……車走了。”召南站在那裏，揪着衣服的布料小聲嗫嚅。
“你說什麽？”母親大喊，廚房裏傳來她砰得一聲放下碗的聲音，腳步近了。
召南渾身僵硬，她知道自己一會兒會遭遇什麽，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
“我問你剛剛在說什麽？”賴男像一個暴怒的獅子，她抓住召南肩膀來回推搡，“說啊，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說啊！”
召南在賴男手裏毫無抵抗能力，只能随着賴男的力晃動身體。
她一時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我，嗚嗚嗚，我，我沒說。”召南被吓得發抖，她害怕挨打，因為她只能挨打。
“你哭什麽哭？你說沒說難道我沒聽到嗎？你當我是聾子嗎？啊？！”賴男咆哮着，在寧靜的早晨，她的聲音甚至有了回聲。
“幹什麽大早上兇孩子？”鄰居吳婷走出來，吳婷是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她不顧家裏的反對，一身正氣地走了出來。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吳婷才不管這是不是家務事，總之她看不得小女孩被這麽罵，又不是做了什麽殺人放火的事兒，何至于大早上罵好幾回？別說這是為了拯救孩子，就是為了自己的生活環境，她也要出來說兩句。
賴男看到有人出來，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整個人委屈的哭了起來，“我真是賤命啊，啊——我就應該下地獄，啊——我辛辛苦苦為他們一家人做牛做馬，到頭來居然還被我的女兒罵。啊——啊——我的命好苦啊，我還要被大學生罵！啊——我的命——好苦啊！！！我要是大學生，我至于在這裏受氣嗎？啊——”
“不是，我沒有罵。”召南向吳婷解釋，“我沒有罵媽媽，我只是說，我只是說車走了。”
吳婷內心嘆了口氣，她走到召南身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吳婷說。
“誰罵你了？我看是你一早上盡在罵人吧？你自己沒點自覺嗎？你以為這裏只住着你一戶人家嗎？每天吵來吵去，你考慮過別人嗎？還有，這是你自己生的女兒，你整天虐待她是什麽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我虐待她？她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買的？一天三頓飯，我那一頓不讓她吃了？我在家裏活得和驢一樣，還要被你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外人指指點點？我的命好苦啊——”
“你兒子沒吃沒喝？怎麽不聽你罵兒子？”
“你敢說我兒子？”賴男頓時止住了哭聲，像個戰士一樣沖向吳婷，“你敢說我兒子？我撕爛你的嘴！”
“住手，別想打我女兒！”吳婷的母親吳冰一把推開沖過來的賴男。吳冰獨自一人撫養大吳婷，她的勁兒可大了！
“你兒子坐車走了，你不罵兒子，居然罵女兒？真是缺心眼！”吳婷才不怕挨打呢！誰敢打她，她就打誰！更別說打賴男這種整日在家裏做家務，沒什麽肌肉的人了。
又有一個鄰居方炮手裏端着碗走過來，眼睛骨碌骨碌轉，她對着召南問，“什麽車？你家買車了？”
“她知道什麽？”賴男立刻打斷了方炮的話，“什麽車啊？我家哪裏有錢買車？是有個親戚路過，我讓他順路送孩子上學。召南吃飯太慢，人家趕時間走了呗。”
賴男對着召南翻了個白眼，“自己錯過車，還好意思怨人家不等你？”
“不是的，我明明聽到是你訂的車。所以我才……”召南急得出汗。
賴男掃視了一遍看官，“诶喲喲，诶喲喲，訂的車，你瞧瞧人家說話多大的口氣！訂的車，我們窮的一個月吃不上一頓肉，哪有錢訂車？你這個孩子怎麽那麽會說瞎話？”
“我沒說瞎話！”召南委屈地哭着跑了。
她總是在哭，她記得自己一直在哭。
“召南！召南！快點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劉英坐在母親的電動車後邊，朝着召南揮手。
召南控制表情做出一個笑臉，然後向着劉英揮手。
她很羨慕劉英，劉英的母親給兒子買一百塊錢零食會給劉英十塊錢。不像她……只能看着弟弟吃。
“快跑兩步！我送你們去學校。”劉英的母親張歌停下車來，示意召南上車。
“啊，不，不用了。我走路很快，我自己可以準時到的。”召南無措地擺手，加快速度超過停下來的劉英母女，“你們快走吧，我可以的。”
張歌依然騎行在召南身旁，“上來吧，不然都要遲到了。”
“對啊，你快上來吧！”劉英催促到。
“啊，謝謝，謝謝。”召南此刻又有種想哭的沖動了。
進學校後，召南把家裏發生的事告訴了劉英，“你說媽媽為什麽總是這樣？是我做的不好嗎？可是我學習和其它能力都比弟弟強，為什麽啊？我真的想不明白！”
“嗯~”劉英歪起腦袋，她說，“難道是因為你弟弟比你長的好看嗎？”
“啊？”召南瞪大了雙眼，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對！就是這樣！因為你弟弟更好看，所以你媽媽才更喜歡他！”劉英拍着自己的胸脯說。
“可是我們都是媽媽生的啊？媽媽會因為孩子的容貌而區別對待孩子嗎？”
“那還能因為什麽呢？”劉英只能想到這一個原因，畢竟在她看來，召南在其它方面都比召宏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