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悅

心悅

如此,真相大白。

有人懶怠,嫉妒,有人貪婪,諸般醜惡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太子震怒,将幾人各自嚴懲,以儆效尤。

謝靈昭卻意興闌珊,深覺此地不宜久留,不動聲色地跟同行的幾人告別,回家去了。

待畫卷重新呈到太子眼前,那青衣公子跪地求賞。

太子不置可否,立在那裏賞畫,裝作不經意間回眸,卻見謝靈昭早已離去。

他氣急而笑,對地上之人不看一眼,帶着那畫便離開了。

酒樓外,王修堯在某個窗前,一寸一寸地翻過叢生的雜草,仔細搜尋着什麽。

張懷安由遠及近走來,疑惑問道:“你在找什麽?”

修長白皙的手撥開綠色的枝葉,王修堯并不擡頭,只道:“珍珠耳環。”

張懷安狐疑,“哪裏來的珍珠耳環?謝姑娘的?”

“找到了。”

王修堯動作一頓,只見那碎掉的瓦片前,那顆被謝靈昭毫不猶豫摘下投出去的珍珠耳環,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他欣然而笑,待撿起來,這才想起表兄剛剛問的話,點點頭“嗯”了一聲。

“怎麽會掉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你還找來了。”張懷安心中不解,瞧着那小窗子,一時靈光乍現,咂舌道:“該不會是謝姑娘借助什麽機關,用那只耳環打到小賊,這才叫人發現的吧?”

“正是。”王修堯點頭,将那耳環用帕子擦淨,握在手心,“謝姑娘聰明又機敏,我實在佩服。”

張懷安瞧着他如此模樣,默默無言。

轉過月來,便是謝将軍大壽。

謝家世代名門,鐘鳴鼎食,到了謝靈昭父親這一輩,官居正一品。

往來祝壽之人衆多,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日至偏正,有禮官高聲呼禀:“太子嫁到——”

便見高頭大馬從街口往這邊來,太子一席寶藍衣袍,坐于馬上。

謝将軍出門相迎,替太子牽馬,行禮問安:“恭迎太子殿下。”

“謝将軍平身,”太子自馬上踏下,舉手投足間一派謙和,“今日是謝将軍的大壽,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太子殿下親臨,是我謝家的福分。”謝将軍迎太子一路進正廳,坐正席。

這日天氣正好,花紅柳綠,生機勃發,席間交談暢快,賓主盡歡。

太子飲了些酒,興致正好,同謝将軍說:“這羊羹做的不錯,聽聞将軍長女體弱,羊肉性暖,多吃些,對身子有好處。”

乍提到謝靈昭,謝将軍并無防備,笑道:“有太子殿下的挂念,是小女的福分。”

随即吩咐身邊人:“去給大小姐添一碗羊羹。”

謝靈昭在下座微頓,起身道:“多謝太子殿下關懷。”

太子朝這邊微微點頭,謝靈昭剛坐下,便聽他又問父親:

“想來姑娘也及笄了,可許了人家?”

“還不曾。”謝将軍心中警惕,貌若無心笑道:“我這大女兒打小身子骨不行,這幾年才漸漸養好了些,想着多留她幾年,嫁人之後,便沒有做小姐無憂無慮的快活日子了。”

“謝将軍一片慈愛之心,如此也好。”

太子點點頭,又道:“我送的謝将軍的那些藥材,不光邊關将士可用,其中幾味也可以給姑娘補補身子。”

“殿下仁德,臣銘記在心,邊關将士也會謹記。”謝将軍落箸,雙手感恩戴德地行禮,将話題從謝靈昭身上帶過。

謝靈昭也落了箸,那羊羹滋味鮮美,卻易生膩。

她同母親說了一聲去更衣,便就此離開。

太子暗示已夠明顯,卻見謝家人揣着明白裝糊塗。

本欲借着前幾日那拍來的畫,贈與謝靈昭,将聲勢造的更大些,卻久不見她人回來。

即便他不曾再提,在場的人卻都聽了個明白,太子這是對謝家女兒有心呢。

張懷安不放心地回頭瞧王修堯,見他放下了箸,面無表情。

這模樣冰山似的,王小侯爺美名在外,除了容貌出挑之外,還有一條便是脾氣極好,又風度翩翩,此刻那薄薄的眼皮垂拉着,估摸着能吓退一衆桃花。

張懷安環顧,果然見想來搭讪的姑娘都遲疑了。

他心中覺得好笑,卻聽王修堯忽道:“我的确心悅謝姑娘。”

張懷安回眸,驚訝之餘,見他終于開竅,心中欣慰。

謝靈昭左手邊,謝靈晰默默吃菜。

她見父親與太子你攻我守,長姐食難下咽,又見那頭,那容貌紮眼的王小侯爺笑都不笑了,知道他果然喜歡自家姐姐,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這時,有兩人來尋她一同逛園子。

正是前不久設計暗害她與長姐的林秀淑,還有其好友,太子太傅家的嫡女,關敏蘭。

謝靈晰不動聲色地起身,離廳遠了,這才停下。

“靈晰,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林秀淑甫一過來,便搖她的袖子,語氣可憐兮兮地同她道歉。

謝靈晰故作不理睬。

便聽林秀淑解釋道:“我不知那墨汁的威力這般大,只想叫她頭昏眼花,做不成畫,沒想到她竟直接昏了過去……連累了你,實在對不住。”

“你卻不知道,我回去被嫡母好生責罵,跪了三日的祠堂。”謝靈晰轉過身來,冷哼一聲。

二人都是家中嫡女,沒見過這陣仗。

“竟至如此地步……”關敏蘭順勢上前,半句寬慰半句挑唆:“你這嫡母好生厲害,二姑娘受苦了。”

“這位是……?”謝靈晰故作驚訝地問林秀淑。

林秀淑趕忙引薦道:“這是太子太傅家的嫡幼女,叫關敏蘭的。”

“原來是關姑娘。”

謝靈晰微微一笑,解釋道:“關姑娘有所不知,因我這長姐身子不好,連累着我也不能常常出去走動,便一直沒能見過姑娘。”

“今日一見之下,關姑娘的風采,真叫人難以忘懷,只恨不曾提前相識。”

關敏蘭見她如此輕易,便接受了林秀淑的道歉,接納了自己,想來也知道她是個沒主見的軟脾氣,也笑道:“謝二姑娘才是溫柔娴靜。”

三人閑聊幾句,雖各懷心思,卻已然親如一家。

謝靈昭本欲離席躲太子,卻沒想到他竟至于找來。

假山前,門廊側,太子撥開垂下的柳枝,正好堵住了謝靈昭離去的路。

他一貫地風度翩翩,連假裝偶遇都要做足了全套,朝她笑道:“謝姑娘,好巧。”

謝靈昭依制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使得一手的溫柔刀,關懷地問她道:“今日令尊大壽,怎走到這種地方來了?”

謝靈昭并不反問,垂下的袖袍間,指甲緊緊地嵌在肉裏。

她道:“父親知道我身子不好,又不喜歡熱鬧。再者前面有大哥應酬,也用不到我,便由着我自己走動。”

“原來如此,”太子微微一笑,圖窮匕見:“前面送了将軍生辰賀禮,我卻另有一件禮物,想要送給謝姑娘。”

此言既出,便有感眼色的侍從上前兩步,打開了那錦面盒子,盒中赫然是前幾日拍賣會上那引發插曲的畫卷。

“太子殿下,”謝靈昭垂眸,開口道:“此處偏僻,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如此私相授受,恐怕不妥。”

“私相授受?”

太子語氣叵測地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

謝靈昭不言。

太子差點被這話氣到,想起自己本身目的,單刀直入:“我本想當即拍下便贈與姑娘,誰料姑娘提前離席,又想今日宴中送給姑娘,誰料姑娘竟久久不歸,如此反複,想同姑娘說幾句話,竟至于到如此境地,姑娘莫不是在躲着我?”

“太子殿下這是哪裏的話,”謝靈昭擡眸,一雙杏眼滿懷清澈,她微微笑着,化解氣氛道:“殿下您也知道,父親也說了,我身子不好,本身又喜靜,在那等嘈雜的地方坐上片刻,便再坐不住了,哪裏是什麽躲着殿下。”

“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太子點頭,只覺得這突如其來的溫柔熨帖舒适,無奈道:“姑娘這樣不受拘束的性子,做小姐自然無妨,往後嫁人了卻要收斂一些。”

謝靈昭聽他此言,便知他心中主意未改。

又聽他道:“我如此反複周折地相見姑娘,不過是為着前些日子在公主府前,我斥責姑娘之事。我那時話說的實在有些重,姑娘的才能,本沒有錯,原不該收到如此責難。”

謝靈昭心中自嘲,坦言道:“太子殿下,不至于此,您是君,我不過一屆臣女,不必同我道歉。”

這話說的委實有些不好聽,謝靈昭卻覺得不夠。

太子三番五次地如此光明正大暗示,家中裝傻一回,卻不能次次裝傻,恐怕不日,全上京的官眷都知道太子要娶她做太子妃,或是那天直言明示,請旨賜婚,那便是再無退路。

“至于這東西,此物本是那書生朋友的遺物,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殿下還是帶回去,贈與那書生吧。”謝靈昭說着,擡眼直視太子,溫柔小意、知趣婉轉皆不再,正色道:

“與我與你與他,三者都好。”

太子自然看出她語氣神色突變,當下面上笑意蕩然無存,也直視她,逼問道:“謝姑娘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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