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趙靈運剛拐到門口,還沒見到人,容氏的一席話就先到了耳根前:“大姑若是容不下我,還請老爺給妾身一封合離書,妾身自請下堂,也用不着在這礙人眼。”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你做母親的還跟孩子計較?”趙定語氣不耐道。
“母親?妾身不敢當,老爺這話可是折煞我了。”
容氏說話也沒避着,聲音不說大但也叫趙靈運停了腳步,攔住預備通傳的丫鬟,就站在門邊不動了。
枝茜和芙風互觑了一眼,直道這容氏還真是打算撕破臉什麽話都敢往外冒,而老爺到底是大姑的父親,又顧忌着“家事如何在下人面前大聲宣揚”,也是起了火。
算是應證了兩人的猜測,很快便看到趙定從屋裏出來。
“父親。”趙靈運福了一禮。
趙定迎頭撞見趙靈運,一愣,把臉上不悅的神色略收了收,遣走随侍的下人丫鬟,招手叫趙靈運靠前說話,“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把你母親氣成這樣。”
趙靈運卻搖頭,不發一言,趙定見了,只能暗嘆口氣,甩袖離去。
芙風站一旁看了很長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過來問,“大姑,現在……”
趙靈運反問道:“六姑娘呢?”
還不待芙風回答,枝茜貼耳提醒,“大姑,六姑娘來了。”
趙靈運側頭看向院門,就見兩三個丫鬟婆子圍着趙靈霄進來,到底還是年紀小,這時候再繃不住穩重做派,不經意往這邊一瞥,她有些不解。
“長姐……怎在此?”
“我不便進去,”趙靈運道,“夫人正在氣頭上,你且勸着點,過後有什麽疑問再來找我。”
趙靈霄腳下不停,徑自越過趙靈運進屋去了。地上到處是散亂的碎片,丫鬟婆子忙着收拾整理,因着剛才的吵鬧,衆人皆噤聲不語,動作倒也麻利。
容氏就俯在榻邊,形容有些難看,一見趙靈霄進來就緊緊拽住她的手。
“母親,您這是怎麽了?”趙靈霄神色有些焦急,手撫上容氏的胸口幫忙順氣。
“六姑娘您可來了,”桃蕊搶道:“您得勸勸夫人啊,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
趙靈霄頓了頓,拿過一邊的錦被蓋上容氏,又仔細拿着手絹掃淨她臉上的碎發,這才鄭重道:“母親息怒!王嬷嬷的事我也是聽了一點,她既已被長姐關進柴房,一時半會也放不出來了,您還是先別想這些,保重身子才重要。”
容氏這是一股火,不急攻心吐了血,怎麽也沒料到趙靈運不聲不響随便找個由頭就辦了王嬷嬷。想那王嬷嬷不僅僅是自己奶嬷嬷那麽簡單,她原是容氏母親院裏的,又陪她嫁過來,容氏什麽事也沒瞞過她。她現在擔心的是王嬷嬷把那些不該說的都說了,一下就慌了。
趙靈霄掃了眼湘紅和桃蕊,這兩個丫鬟都是不安分的,尤其那桃蕊,仗着有幾分姿色成天穿紅戴綠矯揉造作,當下有了心思,暫且不表,只是揮退二人,随侍在容氏身側。
“我來時見過父親了,父親雖沒說什麽,但面色實在不好看,您是不是說了什麽父親不愛聽的話?”趙靈霄脫了鞋,上炕讓容氏倚着自己,按起了額際。
容氏冷哼一聲,“他十天半月也不來我房裏一趟,因着潘氏的事也沒見給我好臉,我又何必顧念他的感受?”
一聽容氏這番話語,趙靈霄就察覺出不好。
趙定成日修禪講佛,對妻妾子女之間感情甚為淡漠,早年還會寵着一些姬妾,也會按照日子來容氏院裏歇息,近幾年則日夜閉關,竟是有學達摩面壁的心思。而容氏一直視趙靈運眼中釘肉中刺,明裏暗裏那些舉動,不太過趙定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可到底還是不為趙定喜歡,這就意味夫妻感情不為和睦,兩人越來越生分。
趙靈霄自小跟容氏請來的教養嬷嬷學規矩,為了磨練性子又有意讨趙定喜歡,就是存了一分母憑子貴的心思,趙定也确實往容氏那裏去的勤了些。
趙靈霄想着眼睛瞟向了容氏的小腹,她不問父母間說了哪些,那也不是她做小輩該問的,只是勸着容氏,“母親還要多顧慮身體才是,您現在身子最重要,長姐就算起什麽事,您且忍耐幾分就是了,到時候日子到了,她還能做什麽?左右不過是王嬷嬷做了什麽不幹淨的,被長姐握住了把柄,這個時候不是顧念着情分保下她,而要一切按規矩秉公處理,這樣即便長姐想從王嬷嬷那裏套出來什麽,也是都做不了的。”
容氏聽完一把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入府多年只有趙靈霄一個女兒,直到日前才又有了這麽一個孩兒,還不知是男是女。這事除了近身伺候的,都不知道,眼下趙靈霄一席話點醒了她——趙靈運不知她有了孩子,如今只是抓了王嬷嬷,如果真被她運問出了什麽,這時候保王嬷嬷只能徒惹一身騷,不如就擺明了态度任她處置,背後再找機會處理掉王嬷嬷就是了。
想通了這一點,容氏不禁後背激起一身冷汗。
趙靈霄細心拍撫了兩下容氏胸口:“母親您現在千萬要忍住,暫時不要想動什麽心思,長姐是尊了縣主的意思和手印主持中饋的,和她硬碰吃虧的只能是我們。”
容氏點點頭,喘口氣說;“算了,眼看過年我也不願和她整什麽幺蛾子。”
“母親只管好好休養,只是,桃蕊此人是留不得的。”
“桃蕊?”容氏眯了眯眼,咬牙道:“我就知道那個騷/賤蹄子是個不安分的,怎麽?她是爬了老爺的床了?”
趙靈霄冷冷道:“就怕不止如此。”
容氏聞言擰了擰被角,“你處理就是,這時候不要打草驚蛇。至于王嬷嬷那邊,你叫湘紅找個機會跟英國公府那邊遞個信,其他先別管。”
趙靈霄點頭,“女兒省得了。”
“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容氏頗為欣慰道:“開春就正式及笄了,也是時候讓你學着掌家了,你放心,母親會想辦法讓你在華榮夫人那開臉的。”
趙靈霄卻皺皺眉,似對容氏突然提到英國公府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麽。又寬慰了容氏幾句,就退下了。
趙靈霄出來便松下淡然面皮,神情中多半是不加掩飾的氣惱殘獰,一出院就把綴錦閣裏的一幹丫鬟婆子叫到廂房問話,“桃蕊、湘紅,把這些驚擾了夫人的東西都給我掌嘴。”
一聽趙靈霄說罷,桃蕊一怔,從來沒見過六姑娘這般雷厲風行。就見下面跪着的丫鬟婆子,還來不及求饒,眼睜睜被湘紅帶頭,挨個扇起嘴巴來。
這時去請大夫的紅兒來報,“六姑娘,大夫來了。”
趙靈霄卻不動,讓紅兒和大夫在屋外等着,自己盯着湘紅都掌捆了,這才看向桃蕊,直讓她渾身難安,受不住的低下頭,才去主屋看容氏去了。
而湘紅掌完了人,叫衆人散去,有了時間喘口氣。
“我卻不知桃蕊姐姐說那話是勸着夫人還是火上澆油?”湘紅問道。
桃蕊轉個身看向她,心裏已是轉了幾圈,雖有不安面上卻笑了笑,“姐姐說什麽?桃蕊聽不懂。”
“那就是我說錯了,”湘紅跟着笑了兩下,“這也累了,去休息吧。”
桃蕊道:“你說的是,先去休一會,待會還有的忙。”
說完,桃蕊福了個平禮,先行退下了。湘紅看着,神色中閃過一抹不屑。
卻說聽啼館這邊,聽着蓮玉的報訊兒,趙靈運眯了眯眼。她當日是存了兩分計較的,一個是借着收年例的由頭把王嬷嬷揪出來,另一個是潘氏遞給她的那份藥單子。當年承嗣中毒,事查到最後雖然不了了之,她是知道容氏下了毒的。這些年一直按兵不動,由着他們主仆做盡腌臢事,不過是沒機會,如今王嬷嬷已被抓,看她還能翻起什麽浪來。
趙靈運從炕幾的小抽屜裏拿出一封信,是前些日子承嗣寄來的,上面說年前回府,多年不見的姐弟終于要團聚了。
鮮少有什麽表情的臉上多了抹笑意,趙靈運收好信件讓蓮玉把離瘦園最近的雨霖院收拾出來,過完年就把桃蕊送進去。
“禀告大姑,桃蕊來了。”
珍鳥打簾進來,後面跟着進來了桃蕊。
桃蕊從綴錦閣出來直奔聽啼館,面容姣好,當有美色。
趙靈運打量着,就見她身段盈盈,到跟前萬福,便斂下眼中嘲弄。“現在夫人身體抱恙,老爺身邊不能沒人伺候,等過完年,你就好生伺候老爺吧。”
桃蕊笑了笑,聲脆脆道,“奴婢謝大姑恩典。”
趙靈運讓枝茜賞了她一朵八寶攥珠絹花戴上,而後擺擺手,直道累了,要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