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本來其他堕天使到來之時并未抱有太大希望，這麽多年，他們已經默認堕天使之中沒有擅長醫術的是父神的懲罰之一。從前他們也不是沒有試過找會醫術的惡魔，但是到底不适應，最好不過無用，最壞卻是傷勢加重惡化。
然而當他們的新傷舊疾被路西菲爾一次性治好，所有堕天使都不由得驚喜萬分。
“醫術卓絕，又有如此威能，莫非是拉斐爾殿下？”有堕天使偷偷問亞斯塔祿。
“是路西菲爾殿下。”亞斯塔祿低聲道，“那位一直住在水晶天，脫離幼年期之後才離開的熾天使長，路西菲爾殿下。”
堕天使看向路西菲爾的眼神更加複雜：“……我原以為，路西菲爾殿下久伴父神，也會很讨厭我們。”
亞斯塔祿搖了搖頭：“路西菲爾殿下同父神很不一樣。”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大約就是，神明遠在天邊，可望不可即，而路西菲爾殿下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路西菲爾身姿筆挺，堕天使們圍在他身邊，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滿是崇敬與感激。
若傳言屬實，地獄一定會有一位“撒旦”的話……假如是路西菲爾殿下就好了。
堕天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感到羞愧。
堕天的過程何其痛苦，九天九夜的灼燒幾乎能燃盡所有的意志和精神，而且若是堕天之前階位越高，所承受的焚天之火強度也就會越高，他們之中曾經階位最高的亞斯塔祿在堕天結束之後連站起來都做不到，若是路西菲爾這等的身份，那簡直不敢想象會承受多大的痛苦，路西菲爾對他們有恩，他怎麽能有如此自私的想法。
更何況……
堕天使垂頭看向自己藏在衣袍之下的身體。治療的法術不需要解開衣服，路西菲爾不曾看到，大面積遍布在每位堕天使身上的猙獰醜陋的燒傷疤痕。
美麗聖潔是神明給予至純至淨天使的恩賜，堕天使抛下過往，背棄信仰，自然不配再擁有此殊榮，這焚天之火留下的疤痕會在他們身軀之上停留終生，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都不得去除，天使生而愛美，從前也不是沒有因此痛苦到自盡的。
路西菲爾殿下姿容絕世，美貌無雙，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創世神精心雕琢而成，誰能忍心看見這最完美無瑕的身軀容貌纏繞上可怕的疤痕？
最後一位堕天使感激地離開，路西菲爾才得閑淺飲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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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甚至還答應了他們明日為其他堕天使醫治。”菲尼克斯坐在對面鋪了軟墊的座椅上，他還不夠高，小腿在半空晃晃悠悠，他撐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路西菲爾，“你身為備受父神鐘愛的熾天使長，卻不讨厭背棄信仰的堕天使。”
“确實不讨厭。”路西菲爾沒有否認。
“為什麽？”
“信仰與否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也承受了選擇的代價，從此生死命運與天堂無關，救治他們于我而言同救治其他下界生靈沒有區別。”
菲尼克斯認真地看着他：“路西菲爾殿下，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真的很奇怪。”
“有說我不像天使的，有說我不像熾天使的，還有說我不像熾天使長的，你認為的是哪種奇怪？”
菲尼克斯難得也一時無話可說，過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這樣做對你而言沒有什麽好處，你身在天堂，他們遠在地獄，幫助他們除了消耗你的靈力之外什麽也不會帶給你。”他想了想，補充道，“除非你打算堕天，那他們會成為你最忠實的追随者，打入地獄內部的先遣隊。”
但從他在亞斯塔祿那裏聽來的信息可以看出，創世神對路西菲爾極盡寵愛，這應該是最不可能的。
“我所求，不是他們的忠誠。”路西菲爾垂眸看向那微微蕩漾的茶水。
菲尼克斯皺起眉，稚嫩的小臉上滿是不符合年齡的深思，許久以後，他靈光一閃，試探着問：“你該不會，是為了那位吧？”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見路西菲爾也沒有否認，運轉大腦，更加大膽猜測：“堕天使背棄信仰，對那位不說敢不敢怨恨，至少也是心有不滿，當初亞斯塔祿對你說莉莉絲的事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意識到了？”
“不，應該更早，你見到莉莉絲的時候就有感覺了，對不對？所以你根本沒有對她下死手。亞斯塔祿說你一出手就鎮壓了作亂的輪回谷靈，不費吹灰之力割下魔王的頭顱，區區一個莉莉絲，若你真動殺心，再來十個也經不起你一擊。”
“但你身為三界皆知那位最寵愛的熾天使長，在外言行多少會讓大家聯想到那位的态度，地獄中堕天使處境艱難，抱團已是習慣，哪怕彼此之間不熟甚至關系不好也不會願意看見他們中的一員被打傷，你不想激化堕天使與那位的矛盾，所以才對莉莉絲留手，叫她知難而退。”
菲尼克斯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地獄魔王之間內鬥對于天堂而言分明是好事，無論堕天使魔王還是惡魔魔王，若有死傷會使惡魔不成氣候，天堂更不需擔心。你自身象征意義與實力都非凡，故而未加入戰局，但你也不曾阻止別西蔔插手，別西蔔雖是文職天使，但天使的職屬同實力無關，比如文職的拉斐爾論起武力遠勝地獄所有魔王。別西蔔階位不低，對付魔王減輕壓力不成問題。”
“堕天使受傷難愈，對你而言是契機，是……消除他們對那位不滿的契機，所以你适才一直說，你的醫術由那位傳授，若要謝，便謝他。”
“他們的感激對你無用，你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他們對那位不再不滿，至少，因為你的恩情，不那麽不滿。”
路西菲爾神色淡然，沒有因為他的話有分毫波動，甚至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水。
在地獄施展療愈的法術比單純用武力打架消耗大多了，就算是靈力近乎無窮無盡的他也會覺得有些疲累。
菲尼克斯自說自話推測完了一切，卻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不解：“路西菲爾殿下，我現在更覺得你奇怪了。”
“有時候，我也覺得。”路西菲爾不僅沒有不悅，甚至贊同了他。
“你也覺得你奇怪，但你不改。”菲尼克斯瞪圓眼睛。
“可能因為，于我而言，不覺得有什麽不好。”路西菲爾睫羽低垂，半掩倦怠的缥碧色眼眸。
“你們大人的事，我真是不明白。”菲尼克斯苦惱地撓頭，“你對那位，不像一般的感情，是什麽呢？親情？不會吧，雖然我們都叫他‘父神’，但真會有誰将他當作親情倫理定義上的父親嗎？”
不過對于路西菲爾而言也說不定？畢竟他與他們不同，自小在水晶天長大，同那位格外親近一些也是應當？
“我不知道。”
路西菲爾難得有些茫然，神情中不由帶出幾分：“父神說，他不曾給予天使心髒，因此天使很難産生‘感情’。”
“只是‘很難’，又不是完全不會，時間久了難免會有吧？比如他們這些堕天使，堕天之前不就是産生了各種感情，不舍，牽挂，痛苦，悲傷……甚至是愛與欲。”菲尼克斯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地說。
“我見到他，便覺得歡喜；見不到他，便覺得思念，他雖離我萬裏之遙，我卻會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想他……有沒有想我。”路西菲爾揉了揉太陽穴，“旁人對我不滿，我可以一笑置之；對他不滿，我卻做不到不理會。”
菲尼克斯瞠目結舌，脫口而出：“你喜歡他！”
此話一出，他與路西菲爾皆是一愣。
“怎麽可能？”他們不約而同一齊道。
路西菲爾既震驚又困惑，菲尼克斯卻激動起來：“路西菲爾，你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實力超群，又長這麽一張三界夢中情人的臉，你喜歡誰得不到？非要挑戰一個注定得不到嗎？這不是自讨苦吃？你嫌自己過得太順利了？”
“我……”路西菲爾一向伶俐的唇舌此刻竟然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他想說自己不會有這樣亵渎的想法，又想說天堂不允許情愛，但被激動的菲尼克斯接連打斷。
“你想說你不是你沒有？那你剛剛是在做什麽？單純發善心？搞笑，那你應該直接在天堂宣布對三界所有生靈無差別診治！”
“可是……”
“對啊，天堂不允許情愛，但你要是一個守規矩的天使，假如你是誤入地獄，你為什麽不直接離開而是在這裏一留就是好幾天？哪個魔王攔得住你？”
“你……”
“單純是信仰和依賴，和別人沒有什麽不同，不許我胡說是吧？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不信？”
路西菲爾不再說話，神色難得慌亂不安。
菲尼克斯痛心疾首：“光是我見你這麽些時間，我一個小孩都覺得你對那位感情有異，要不是天堂禁止情愛，其他天使壓根沒往這方面想，你這明晃晃的樣子早八百年就得被看出來了！”
“路西菲爾，雖然我不知道一個……呃，看着挺有年紀的，你喜歡他什麽，但我反正勸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別再繼續下去了，喜歡他只會害了你！”菲尼克斯難得異常嚴肅道。
路西菲爾腦中一片混亂，睫羽輕顫，長久以來困惑不解的事似乎都在此時得到了答案，但是又讓他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不安，他伸手按上胸口，那裏不同于下界生靈與惡魔，從來唯有一片沉寂，但那麽多堕天使的例子就在眼前，日積月累，天使的确會産生情感。
難道，他真的……喜歡父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