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別西蔔深深呼吸幾次，擡起手正想敲門，房門卻倏然打開。
別西蔔邁入其中，反手關上房門，設下結界，并非他信不過亞斯塔祿，實在是接下來的對話不适合讓太多人知道。
路西菲爾坐在壁爐邊，雙手撐着頭，神情嚴肅，若有所思。
“殿下……”別西蔔忽然有些猶豫，不知應當如何開口。
“你告訴菲尼克斯那麽多事的時候也這麽難開口嗎？”
別西蔔慚愧地低頭：“果然瞞不過您。”
“我又不傻，他再怎麽聰明也還小，能說出那番話，少不了有人點撥教導。亞斯塔祿粗枝大葉的，連孩子都看不住，也不了解我與父神之間的事，當然只有你了。”路西菲爾道。
“其實不是我主動先說的。”別西蔔苦笑，“我本也不願讓一個孩子知道這些事，是他先發現了您在面對與父神有關的事的時候反應不同尋常……”
“然後借口随便聊聊天，從你這裏套出了話？”路西菲爾搖了搖頭，“別西蔔，你，還有亞斯塔祿，你們太小看他了。”
“的确是。”別西蔔嘆道，他定了定神，重新開口，“殿下，雖然菲尼克斯所言或許有些冒犯，但……不無道理。”
路西菲爾看着他，缥碧色眼眸中一片平靜。
“您對父神的心意究竟為何，如今您也已經明了，您，有何打算？”
路西菲爾垂下睫羽：“……我不知道。”
這也是他從剛才思考到現在的問題。
從前他只是有時感覺自己對耶和華的感情與其他天使似乎不太一樣，卻從未曾深入想過，就連如今被菲尼克斯挑破，他仍然覺得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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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殿下，‘喜歡’也分很多種，有親情之間的喜歡，有友情之間的喜歡，還有才是愛情之間的喜歡，菲尼克斯的表述不夠明确，若我問他喜不喜歡亞斯塔祿和瓦拉克，他肯定也會說喜歡，但我們都知道這并非天堂禁止的那種喜歡。”
“我們身為外人，只能發現您喜歡父神，卻不能分辨是何種喜歡，殿下，這一點只有您自己能知曉。”
“但……我想說，殿下，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造物應該對造物主所擁有的，也必然不會為您帶來想要的結果。而且，也會為……招來非議，誠然，下界生靈與惡魔都不敢訴之于口，但他們心中如何做想誰又能知道？”
“殿下，別西蔔絕不願意看到您因此痛苦。您擁有舉世無雙的智慧，別西蔔相信，您比我們都知道應該怎麽做。”
路西菲爾轉過頭，缥碧色眼眸一片沉沉霧霭。
別西蔔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轉身就見菲尼克斯在床邊氣鼓鼓地看着他。
別西蔔頗覺好笑，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臉：“怎麽還不去睡覺？”
菲尼克斯口齒不清地表達生氣：“你為什麽要對他那樣說？你我都看得出來，他明明就是——”
“噓。”別西蔔及時捂住他的嘴，菲尼克斯更加生氣地瞪着他，他無奈地松開手，“你還小，你不明白，有些事是不可以由別人直接說完的，他人點到為止，自己去感受，才知道怎麽做最好。”
無論出于什麽方面，路西菲爾可能很難一時立刻想明白，如若他能像別西蔔暗示的那樣認為這份喜歡只是像菲尼克斯對于亞斯塔祿那樣出自于陪伴和依賴，那就最好不過；如果不是，別西蔔也還有其他對策。
不過，他相信，路西菲爾能控制住情感，知曉應當怎麽做。
“其實我後來想想也覺得不一定不會成功。”菲尼克斯托腮看着他，“是不是你太悲觀了呢？”
別西蔔嘆氣：“創世之初，父神親自下令，天堂禁止情愛，後來因此堕天的天使也不在少數，我不覺得成功的機會很大。殿下向來愛恨随性，倘若……倘若有那麽一天，他表明心跡，只會有兩個結局，若能成，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成，面臨的，恐怕只會比背叛信仰的堕天使痛苦百倍，這是我無論如何不願意見到的。”
在最好的結局希望渺茫的情況下，他只能竭力去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希望能避免最差的那個結局。
路西菲爾殿下很好很好，那樣的結局，不該屬于他。
“堕天怎麽了？地獄有什麽不好。”菲尼克斯不滿地撇嘴，“雖然都是笨蛋天使，但亞斯塔祿不比你們天天矜持着快樂多了。”
若真有那麽一天，恐怕對于殿下而言，最痛的，不是焚天之火的灼燒。
別西蔔揉了揉他的頭發，沒有回答。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着。
法則在心裏小小聲地嘆氣，戀戀不舍地再看了看依然陷在沉思裏的路西菲爾完美無瑕的側顏。
它高興不起來，路西菲爾殿下還沒有見過它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待路西菲爾殿下想通以後，恐怕也會同梅塔特隆殿下、米迦勒殿下他們那樣，若非受召，不再踏入水晶天一步了。
法則悄悄轉身去看神座之上的創世神，見他低垂深藍色眼瞳，注視着他最鐘愛的光耀晨星。
看吧，多看兩眼，看一眼少一眼，還不都是以前見太多了，現在就得這樣。
法則在心裏嘀咕，就見神明擡頭看向它，剎那間就叫它只覺渾身冰涼，下一瞬便出現又被挂在了長生樹上。
“我只是在心裏想想而已！我都沒說出來！”法則氣得發抖，在長生樹樹幹上瘋狂搖晃。
“所以你也只是被挂在我的枝幹上，而不是被沉進海底。”長生樹安慰它。
“謝謝，你真會安慰。”法則咬牙切齒道。
不論心情如何，路西菲爾還是依照承諾繼續為堕天使醫治。
亞斯塔祿已經徹底接替侍從的位置，負責端茶倒水，并且有問必答，非常熱情。
送走最後一個堕天使，路西菲爾忽地想起一樁事，他看向正在忙着給他倒茶的亞斯塔祿：“亞斯塔祿，你與華利弗關系如何？”
亞斯塔祿皺起眉仔細回想，道：“他一直都挺低調的，據說他擅長化形與秘藥，還有些偷盜的癖好，不過他一直很清楚分寸，沒有偷到過哪位魔王身上，也就一直相安無事。”
“他和西迪關系很好？”
“殿下，您見過西迪？”亞斯塔祿難得敏銳地發覺了問題。
“那日魔王宴席，華利弗私下去見了西迪，我正巧在一旁。”
亞斯塔祿捏了捏眉心：“他必定是來求華利弗替他盜取海魂心的。”
“他與海族公主是怎麽回事？”
亞斯塔祿嘆氣：“殿下，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然而還不等他詳說，大門忽然被猛地撞開，艾尼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一把拽住亞斯塔祿：“西迪現身了！”
“放開！”亞斯塔祿皺眉嫌棄地拍開他的手，“關我什麽事？”
“我可是好心才來提醒你。你別忘了，海皇是怎麽承諾的。”艾尼盯緊他，“你就算不想要，你屬地內的堕天使難道也不需要？”
亞斯塔祿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若他孑然一身，自然什麽也不需要顧忌，不理便罷了，可是……
他有些猶豫，看了看路西菲爾，卻見他已經站起身，對艾尼道：“帶路。”
艾尼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主動走在了前面，過了許久才覺得不對：他這樣，好像這個看不出來頭的家夥的下屬啊！
他本想發火，又覺得還是西迪那頭比較重要，決定暫時忍住，等解決了西迪再發火。
反正這家夥跑不了。
艾尼郁悶地看了看背後的隊伍，強忍不耐介紹起了事情的經過。
正如路西菲爾當日所聽見的，西迪負責引開魔王們的注意力，華利弗負責潛入瑪門的寝殿，但他們不知道魔王們對于西迪的行蹤早就十分上心——甚至超越了追查出現在輪回谷上空的熾天使。
“華利弗還以為安德羅瑪琉斯沒來，其實他一直都在瑪門寝殿等着他！”艾尼得意大笑起來。
亞斯塔祿暗自傳音向路西菲爾介紹，安德羅瑪琉斯是魔王之中最擅長追蹤尋找的，他的副業就是抓賊，特別是抓華利弗。
但魔王們的重心從來不在華利弗身上，海魂心失竊，瑪門也只會找華利弗一個魔算賬而已。
本來華利弗和西迪還在城中故布疑陣，但在幾位擅長推演的魔王合力之下完全無處遁形，可就當西迪無路可逃之時，那海族公主突然現身擺了他們一道，又讓他們逃脫，不過這次魔王齊聚，有備而來，自有擅長追蹤的緊追不舍。
“無能就直說，她如何能擺你們一道？”亞斯塔祿不屑道。
艾尼氣得咬牙：“她手上，有一樣東西，裏面裝着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火焰，那火焰古怪得很，簡直能吞噬燃燒一切，我的火玉和馬加錫亞的火焰都徹底敗了！真是奇怪了，那火焰看着像地獄的靈器，卻不知道是誰的東西，既然有這種能耐，怎麽從來沒見過！”
“興許人家就是雖然強大，但熱愛和平寧靜的生活，不屑于摻和你們那些污糟的事。”亞斯塔祿哼笑，“當然，也有可能并沒有那麽厲害，單純就是因為你們太弱了呢？”
艾尼惱羞成怒，他粗暴地一扯衣服，終止了施在他傷口上的療愈法術，湊到亞斯塔祿面前：“你自己看！這可是馬爾巴士的療愈法術，我還沒沾染上多少，這麽久了竟然還這麽嚴重！我都是忍着痛跟你們說話的！”
那燒灼後皮肉翻滾紅爛的痕跡幾乎覆蓋了他整個背部，更可怖的是連他背上骨骼都燒得搖搖欲墜，以魔王強大的自愈能力加上頂級療愈法術，他的後背骨肉長好又燒毀，燒毀又長好，互相争鬥不休。
亞斯塔祿看得眉頭緊皺，神色嚴肅，也沒了嬉笑的心思，地獄何時有了擁有這樣強的靈器火焰？它的主人是誰？為何從未現身？
若要取得他人靈器的一部分，需得主人親自動手，它的主人又為何會幫助海族公主？
艾尼陷在疼痛裏難以思考，他又心裏煩擾，因此不曾注意到，別西蔔驚愕的神色。
……那是，未名之焰，路西菲爾的伴生靈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