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不知道有意無意，魔王們一路追着西迪和黛維達竟然到了輪回谷上方，甚至正好是路西菲爾當初出手鎮壓谷靈的那個觀光廣場。
艾尼帶着亞斯塔祿、路西菲爾、別西蔔趕到時，苦命的情侶被堵在廣場邊緣，對面圍了一圈又一圈的魔王，別西蔔粗略數了數，大約竟有二十餘個，比那日赴宴的都多，格剌希亞拉波斯和弗加洛竟然也在其中。
不過因為忌諱着黛維達手中那神秘莫測又威力無窮的火焰，魔王們都不敢靠近。受傷頗重的西迪半倚在黛維達身上，臉色慘白。
因波斯擦了擦刀刃，懶洋洋道：“西迪，到現在你覺得你還能反抗嗎？”
“不管能不能，我都不會退讓。”
“啧。”艾尼不耐煩道，“你裝什麽深情？差不多得了，我們之中往日玩得最花的就是你，仗着化形之術騙了多少感情，現在演什麽？浪子回頭？”
趁着前面唇槍舌劍，格剌希亞拉波斯和弗加洛悄悄靠近路西菲爾與別西蔔。
格剌希亞拉波斯小聲道：“我們今天突然就被找到了，看來我們恐怕進入第五層以後一直都在被盯着。”他識趣地沒有問他們去了哪裏。
路西菲爾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然後便專心聽前方的交涉。
不論他們說了什麽，海族公主黛維達始終抱着她的情人，警惕地看着魔王們。
場面一度僵持，塞列歐斯忽然笑道：“黛維達公主，你的兄長很擔心你。”
“他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不會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嫁給別人！”黛維達反駁道。
“你們是血脈至親，他若是都算不在乎你，那你懷中那個，又算什麽呢？”克羅塞爾也加入話題，“大家都知道，海族不能離開浮浪海嶼太久，地獄魔氣極重，更是不适宜下界生靈，你看他，卻帶着你來了這裏，這便能叫‘在乎’嗎？”
塞列歐斯與他應和：“說到這裏，公主，我想起一樁事。”他眉眼含笑，看了一眼西迪，“我不知道你們何時相識，卻知道你們為何相識——從前，西迪和我們打了個賭，賭他能得到你的芳心，公主，你們的相識，就是一場賭局，一場騙局，連他這張臉，都未必是真實。”
黛維達一時愣住，西迪閉上眼，他早已料到會有今天，他無法反駁，塞列歐斯，所言不假。
Advertisement
黛維達大聲道：“但他帶我離開浮浪海嶼是真，為我冒死盜取海魂心也是真！”
克羅塞爾看向西迪，意味深長：“今日，逃，是不可能了，西迪，但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既然我們都到了輪回谷，也是難得的緣分，不如就這樣，你跳下去，我發誓，絕不傷害黛維達，如何？”
西迪緊緊看着他：“我不相信你。”
“我可以用靈魂誓言。”
“不傷害，不代表不會抓她回去。”西迪冷冷地說，地獄魔王的言語陷阱，他并不陌生。
“哎呀，被發現了。”塞列歐斯笑嘻嘻道，“公主，你的兄長給我們開了大價錢要帶你回去，反之，就是從前一切貿易條約作廢，我們也很為難，不得不這樣做啊，要不，你配合一下？我們就絕不對你動手，不然，我們下手可能沒輕重了，你不知道我們的手段，你的情郎可清楚得很呢。”
克羅塞爾也笑容不變：“西迪，我的這個唯一選項，你意下如何？”
“我加一個選項。”
魔王那方突然傳來聲音，魔王們驚訝至極，紛紛讓開，路西菲爾從容地越過一個個魔王，站到了西迪、黛維達與魔王們中間，別西蔔愣了愣，一邊覺得頭疼一邊跟了上去。
路西菲爾看向西迪：“告訴我，你們的那樣火焰，是從何得來，我會保護你們離開。”
西迪警惕地看着他：“對面，可是二十餘個魔王。”
路西菲爾唇角微彎，卸去僞裝，剎那間熾天使長的光輝再度照耀整個輪回谷，在他光芒之下，原來放松悠閑的魔王們一個個都緊張起來。
竟然真的是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伸手，一張協議書瞬間成型：“除我之外，你們只有一個選擇，但選不選我，确定權在你們。”
西迪低頭思量片刻，擡頭道：“路西菲爾殿下，我選擇您。”他頓了頓，閉上了眼，“但，只需要護着黛維達離開便好了。”
“不行！”黛維達着急起來，“你在說什麽！”
“黛維達，他們說得對，我靠近你，的确不懷好意，帶你來地獄，也是我欠缺考慮。”
“我不在乎！”
“……對不起。”
路西菲爾看着他：“我能帶你們兩個一起離開，你确定嗎？”
“不要答應他！我也知道那東西是哪兒來的！”
“黛維達，你不知道，那是我給你的。”西迪嘆道，“殿下，那東西是我在第九層地獄的迷失森林時，忽然陷入一個幻境，幻境裏有個黑影給我的。”
第九層地獄的迷失森林？
格剌希亞拉波斯愕然，激動道：“怎麽可能！那地方以前還有傳送陣在，魔來魔往的，怎麽藏得住一個能困住魔王的幻境！”
他着急一是因為擔心路西菲爾疑慮，二是擔心魔王們會因此天天試圖去尋找那幻境，多影響他創作！
路西菲爾還是看着他：“你确定只帶她嗎？”
“我确定。”西迪堅定道。
路西菲爾擡手更改了協議書，西迪手一揮，一捆繩索綁住了黛維達，讓她不得動彈，随即毫不猶豫地簽了字。
黛維達淚流滿面，恨恨地看着魔王：“他只是要我回去，為何你們一定要逼死西迪？”
塞列歐斯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頭發：“公主，你認為，他會放過誘拐你的西迪嗎？你看西迪，他就明白，海皇的條款之中，必定有他的性命，所以他讓路西菲爾殿下只需要救你呀。”
“他是為了你好，他肯定逃不開我們的追殺，而你，一個癡情女子，肯定也不願意離開他，那你必定會受傷，和他一起永遠見不得光，公主，他愛你，他舍不得。”克羅塞爾溫柔笑着補充。
……愛，舍不得。
路西菲爾忽然好像明白了。
西迪深呼吸幾次，道：“多說無益。”他看向黛維達，像是想記住她淚流滿面的臉，他努力地笑了笑，“黛維達……以後不要那麽暴躁了，說話做事之前要多想想，還有……記得照顧好自己。”
在黛維達凄厲的哭叫聲中，西迪最後看了一眼她，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真是叫我忍不住想流淚的戲碼。”塞列歐斯裝模作樣地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那麽，現在呢？路西菲爾殿下，您的打算是什麽？”
路西菲爾蹲在仿佛失了魂魄的黛維達跟前，想了想，展開六翼，眼也不眨地拽下一把正羽，塞到她手中，他手指一動，未名之焰形成一道圓環，圍住了黛維達。
做完了這一切，路西菲爾這才轉身看向魔王們，唇角輕揚，六翼之下，光可蔽日：“你們，在猶豫什麽呢？”
“好！痛快！”因波斯一揮刀刃，眸中嗜血之光大盛，率先沖了上來，在他之後，魔王們各自或拿出武器，或施展法術，齊齊直沖路西菲爾而來！
一時之間，各種光芒幾乎照耀了整個第五層地獄，面對這個孤身而來的狂妄對手，魔王們都給予了最大敬意——毫不留手。
路西菲爾六翼若光，他擡手，未名之焰化作長劍，伴他一同殺入陣中，勢如白虹貫日，所到之處，掀起灼灼熱浪，燃盡一切膽敢冒犯之敵！
“那、那火焰竟然是路西菲爾的……？”
已有不少魔王隐隐生了怯意，然而戰場之上卻容不得片刻疏忽，路西菲爾利劍已至，須臾之間便已砍下猶豫之人的頭顱！
只他一人，此時卻足有千軍萬馬之勢。
別西蔔早已随他沖入陣中，此刻目光之中只剩路西菲爾，拼了，反正，路西菲爾的賊船是只能上不能下的。
亞斯塔祿抹了把臉，一拳打暈一個試圖上前對上路西菲爾的魔王。
“亞斯塔祿，你幹什麽！”艾尼正巧關注這邊，不由驚愕道。
“幹｜你！”
亞斯塔祿手一揚，長刀出鞘，直直砍向艾尼！
克羅塞爾站在最後方，神色凝重。
已經過去許久了，魔王們力竭的力竭，身死的身死，觀光廣場之上血肉橫飛，路西菲爾白衣已經染成血色，甚至那張精致完美的臉上也濺上了點點血跡，卻只使他分外豔麗蠱惑，更為可怕的是，路西菲爾全無力竭之兆。
武器無法靠近，法術攻擊無效，只由他長劍凜然收割性命，片片正羽鋒利如刀，靈力恍如無窮無盡，戰場之上，只叫與他為敵的心驚膽寒！
克羅塞爾神色晦澀難明，不論如何，已經答應了海皇的事沒有後悔的餘地，他定了定神，正要上前，卻被吉蒙裏一把抓住。
“吉蒙裏，你怎麽了？”克羅塞爾低頭，見她神色驚慌痛苦。
“不要去！不要去！”吉蒙裏拽緊他，“你打不過他，我們都打不過他，誰去，誰死！”她已經痛苦至極，斷斷續續地說出這段話。
克羅塞爾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臂：“吉蒙裏，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他想起阿蒙，不由得皺眉，“別看了！停下來！”
吉蒙裏指了指戰場，克羅塞爾回頭，之間突然之間，所有對準路西菲爾的魔王的武器與法術，竟然不知為何突然紛紛轉了向！
“不可能！這些都是認了主的東西！”克羅塞爾難得變了臉色，“不可能！任他再厲害也不可能！”
他看向現場中央的路西菲爾，路西菲爾手握長劍，神色溫柔悲憫，唇角含笑，但——他原本缥碧色的雙眼，下半部分，赫然變成了殷紅！
“這、這……”克羅塞爾驚疑不定。
“是造物主權柄！”吉蒙裏說完這句話，支撐不住口吐鮮血，她咬緊牙齒，“父神，父神，竟然，對他珍愛至此！當路西菲爾力有不逮之時，父神附在他身上的造物主權柄即會生效！……武器，法術，認主又如何？造物主，才是唯一的主！所以……它們不僅會停下，還會、還會十倍百倍反擊！”
她掐住克羅塞爾的手指收緊，近乎陷進他血肉之中，吉蒙裏腦海中一片狂亂：“父神，為什麽？您已經給了他幾乎無敵的力量！父神，您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吉蒙裏！別看了！”克羅塞爾又驚又急，吉蒙裏還在喊着“父神”，聲音沙啞尖利，可怖至極。
克羅塞爾咬牙打暈了她，再次轉頭，路西菲爾現在戰場正中，他周圍只剩無數敵人的斷肢殘軀，別西蔔、亞斯塔祿靠在一起喘着氣，對望一眼，不約而同苦笑。
正當此時，霎那之間，一道強光從第五層地獄天空徑直垂下，叫整座地獄，猶如天堂。
還活着的魔王不由得瞪大了眼，地獄，從來沒有這樣強盛的光輝照耀過，哪怕是剛才的路西菲爾，也不及如此！
堕天使們則是心魂俱震，這，這是……
神降！
強光落在了這片觀光廣場之上，在那斷肢殘軀與橫飛血肉之間，向來高坐九重天神座，從未一顧地獄的創世神，親身降臨了地獄。
絕對權威，至高無上，不容置疑。
就算是不懂禮儀規矩的魔王，此刻也無師自通，一如堕天使一般，對着創世神的方向，臣服跪地，俯首低頭，恭迎造物主的到來。
但，不包括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仍然站在血肉殘軀之間，白衣染血，白皙絕美的容顏上也有點點血痕，那雙缥碧色眼眸一半已經變為了殷紅，他只是轉身看向創世神：“父神，路西有沒有給您丢臉？”
“沒有。”耶和華深藍色眼瞳之中滿是溫柔。
“您是為何而來呢？”路西菲爾站在原地，靈力耗盡的狀态讓他思維已經開始混亂，別西蔔大膽擡頭，驚駭低頭——路西菲爾看向耶和華的眼神，帶着最遲鈍的生靈也能看出的愛慕，甚至是……占有欲。
“為你而來。”耶和華道，他靠近路西菲爾，從容優雅，如閑庭信步，叫所見者再明白不過，路西菲爾的氣度儀态自何處習來。
造物主的白衣拂過地面，卻不曾沾染分毫。耶和華停在路西菲爾面前，深藍色眼瞳中，映出他滿是血污的身影：“來接我的路西回家。”
“回家？”路西菲爾重複一遍，雙色的眼眸有些迷茫，分明在他人眼中可怖至極，耶和華卻只覺得他可愛，輕柔地拂去他臉上血痕，路西菲爾皺着眉嘟哝，“……髒了。”
“沒有。”耶和華将他擁入懷中。
路西菲爾熟練地在他懷裏調整成一個舒适的姿勢，抱住他的腰身，含含糊糊道：“……都幾天了，好晚啊，你下次要早點來哦。”
“好。”
“我現在又累又困……”
“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我會幫你處理。”
路西菲爾乖巧地點了點頭，竟然當真在神明的懷裏枕着凜冽寒香沉沉睡去。
耶和華毫不介懷他滿身血污，将他打橫抱起，冰涼的目光從別西蔔身上掃過：“起來。”
別西蔔老老實實地起身，跟在耶和華身後，一同進入了一道光柱之中。
直到光芒斂盡，地獄重歸一片黑暗死寂，那長久的震撼還未曾消退去。
衆人心裏，不約而同有個念頭。
這次現身的父神，形象好像十分地年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