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彩排

第17章 彩排

從劇組出發時,正下着毛毛小雨,到機場後竟變成了瓢潑大雨,坐在候機大廳,甚至能看到跑道上升騰起的團團水霧。

陶承顏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眉宇間滲透着焦灼。

飛機晚點,勢必會延誤彩排。

場外呼呼而過的風夾雨,吹得人心冷。

人力無法扭轉天力,在天命面前,人是渺小、脆弱、不堪一擊。

陶承顏被命運推着走了十幾年,中間僅有一兩年是他和另一個人拉着走的,但那人走後,他突遭天命加倍的懲罰,從人間跌回地獄。

他這種人,就應該順命而為,但甘心嗎?

陶承顏睜開眼睛,望向玻璃窗上附着的水珠,不斷有雨水打在窗戶上,附着的大水珠吸附近側的小水珠,凝成一團後再從玻璃上墜落。

他不甘心。

陶承顏伸手,與窗戶外的水珠隔着玻璃相觸。

好在飛機并未延誤太久,半小時後,雨小了,一行人登機出發。

陶承顏與唐姐是頭等艙,岑連與奇奇坐在經濟艙的前列。

當岑連上飛機時,陶承顏已經戴好口罩,将漁夫帽擋在臉上準備入睡。

陶承顏的情緒不好,從黎明時的那場大雨就開始了。

岑連在陶承顏身旁頓了一下,便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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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開飛行模式前,岑連給陶承顏發了一條消息:好好休息。

經濟艙與頭等艙的隔斷簾已經拉上,他的消息發得太遲,不确定顏顏能否看到。

飛機上天後,與在地上擡首望天的陰沉完全不一樣,在雲層上,有金燦燦的光,向遠處看去還有一道彩虹。

航行一個半小時,飛機抵達岑東機場,落地開始滑行,唐姐關閉飛行模式,微信就跳出許多消息,其中陳悠悠的消息最多。

唐吉将消息看完,挑揀重要訊息回複後,才略顯凝重地看向陶承顏。

“怎麽了?”唐姐的這幅表情,還是上次飛機落地漫天黑熱搜時出現過。

娛樂圈嘛,最擅長的便是趁其不備,暗地一劍。

“商總那邊,與商夫人鬧得很難看,說是‘出軌’,被當場捉住,有人趁火澆油,把你也攪了進去。”

慣用套路,有的沒的,混說一通,即使破除謠言,吃瓜群衆也只會記得謠言的部分,不過此時陶承顏更關心其他:“會影響明天的演出嗎?”

“不會,但是今晚可能會有媒體采訪,我盡力推掉,實在推不掉你謹慎些回答。公司公關部和悠悠出的方案是,今天讓謠言飛,繼續發酵造勢,周五剛下班瓜友們會很熱情,明天上午再澄清辯駁,”唐吉壓低聲音,“商總會親自澄清。”

讓謠言發酵,就等于陶承顏站在浪尖被網友們的浪花激打,等明日澄清後,再激起大衆的同情,這樣一來,流量和好感度都有了。

但這是一個險招,若商歲末的澄清,網友不買賬,可能連同陶承顏也會被淹沒在海水下,再來一次“滾出娛樂圈”。

“你們操作吧,采訪時我會應對的,唐姐辛苦你了。”陶承顏說。

“安心表演,不會讓你的辛苦白費,悠悠還有其他準備。”陶承顏早不似從前,需要寬慰,但唐姐仍忍不住囑托一句。

“嗯,我相信你們。”

臨時突發事件,活動方準備的酒店可能早就暴露,避免狗仔跟蹤,勢必要換住處。岑連被安排去找新酒店踩點,等放好行李後再到活動現場。

岑連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奇奇和唐姐的面色都比較凝重。幫不上什麽忙,所以沒主動問,只是聽安排行事。

岑東無雨,天氣卻是寒冷的,特別是當晚風順着疾馳的車窗飄進來時。

岑連打開手機,看着屏幕上的陶承顏,記錄下的那一刻是沉着穩重,但是只要稍稍往眼睛上分一點注意力就能看到,微微顫動的眼皮,竭力地想要阻擋隐形眼鏡的掉落。

面上不顯,只是心裏着急。

那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岑連打開浏覽器,檢索陶承顏的名字。

檢索相關滾在最前邊的是一則微博鏈接,岑連點了進去。

@麻辣兔頭娛樂:深扒某頂流顏哥與星星家族總經理。顏哥做練習生,衆所周知吊車尾、唱不行、跳不行、年紀大、顏值一般,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支持,為什麽能出道?這就不得不說星星經理了,星星經理入贅進星星公司,到公司後第一件事就是分配某吉給顏哥當經紀人,當時不能擺臺面上,就只是讓某吉多多照顧,但當時某吉帶的什麽人?頂流愛豆一哥、剛拿視帝的平哥,顏哥一個蹭的成團位憑什麽?

就是他配不上,所以糊了很多年,強捧不紅,只能作罷,這期間星星總經理與顏哥就從沒斷聯過,隔三差五就到濰城小聚,出入成對,不少狗仔拍到他倆擁抱、相互送花的情景。但星星經理可不是什麽深情的種,最近被星星公主捉奸的mb聽說和顏哥還有幾分相像。某兔大膽猜測,只怕顏哥也是和星星總經理的什麽白月光相像罷了。

岑連皺着眉頭看完,順手點了一個人身攻擊。

胡說一通,危言聳聽。

年紀大竟也能成為貶低的一個理由,人生各有階段,每個階段的樣貌都是時間、經歷的沉澱,各有風姿。

二十二歲的顏顏,是他錯過的第三年的,是他的奢望,而這些娛樂號竟然用“年紀大”去踩踏二十二歲的顏顏。

往下翻實時,幾乎都是帶着商歲末與陶承顏标簽的話題,偶爾混着橙子糖的澄清,只是橙子糖們的澄清實在刷不過吃瓜群衆,不一會兒就被淹沒了。

岑連一直在點轉發鍵,碰見澄清的帖子就點一次轉發,沒幾分鐘就被系統強制彈出需要校驗的提示。

深深的無力與挫敗感擊垮了岑連,他關閉手機,卻又立即打開,順着詞條實時一一點了投訴。

他當下做不了其他,但是将來……将來……岑連很難看清将來,迷障重重。

陶承顏化妝間門前很安靜。

有涉作風問題,跨娛樂欄目與財經、社會新聞扯上關系,旁人甚至是商業活動聞風而動,迅速劃清關系。

不參與、不站隊,躲在一旁看樂子。

只是主辦方躲不了,于是安排了一個實習生來通知陶承顏彩排延期,以及與他合唱的一個前輩身體突然不舒服,所以提前踩點彩排完已經離開了。

陶承顏的爆紅太意外,爆紅後緊跟着就是黑熱搜,當時團隊不成熟,澄清不得當,以至于每當陶承顏的大名頂上熱搜,總會有人渾水摸魚真假參雜地潑髒水。

久而久之,竟成了所謂不能宣之于口的“事實”。

有粉絲解釋,便指責粉絲是眼盲心也盲,有路人辯駁,便是路人被高級公關了。

悠悠曾問過陶承顏,要不要發律師函警告一下,陶承顏搖搖頭:“有一部分确是事實,由着他們說吧,影響不到我。”

僅是捕風捉影,一切還未成定論,團隊在水星節活動前就糟了冷待,除陶承顏外,大家多少內心都帶着愠怒。

陶承顏的脾氣好,但悠悠的脾氣卻不見得好,本是一腔火氣臉想沖着來人責問,但看見來人脖子上挂的實習證後,瞬間啞火。

原來大頻道,也喜歡推實習生出來頂鍋,陳悠悠遞了一杯水給手足無措的實習生:“你們導演有說什麽時候安排我們彩排?待會兒還來通知我們嗎?”

實習生點頭:“可能再等一小時。”

最後一個彩排,差不多就一個小時。

陳悠悠了然:“小妹妹,你忙去吧,待會兒記得來通知顏哥,麻煩了。”

“不麻煩,我應該的。”來之前已經做好準備被人兇一頓了,沒想到陶承顏團隊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岑連到的時候,與那實習生碰個正着,那實習生像是怕被叫住一般,腳底抹油,飛快地走到拐角消失不見了。

岑連還在疑惑,卻見陳悠悠非常不客氣地沖着大門撇嘴,大力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用力敲鍵盤做方案。

屋內的人都在忙,奇奇在為陶承顏明天的采訪對稿提前篩選問題,偶爾和悠悠讨論輿論解決方案,唐姐在裏間和誰打電話,只聽得到聲響,不知道具體在說些什麽。

岑連看向屋內尋找自己的立腳之處,最後還是走向了陶承顏身旁。

陶承顏坐在懶人沙發上,手裏抱着吉他,戴着耳機,閉目勾弦。

察覺到岑連來了,半睜一只眼睛,擡眉示意他坐。

岑連坐在陶承顏下方的小凳子上,高大的身材與小凳子并不匹配,他側着耳朵,仔細聽偶爾從陶承顏嘴裏跑出來的有音調的哼聲。

他會受到這些輿論的影響嗎?

岑連抿着嘴角,仰望着陶承顏,自以為狀作無意,實際上擔憂已在眉心聚攏。

陶承顏停下撥弦,沒什麽情緒起伏,垂眸問道:“你信麽?”

沒明說,但岑連知道陶承顏在問什麽:“我只信你,網上的話不可信。”

陶承顏解釋過,商歲末是他哥哥,那麽岑連就信商歲末的身份是哥哥,至于網上說的花,岑連特意放大觀看,是百合。

第一次見商歲末,被醋意攪渾了頭腦,再往後細想,商歲末看向陶承顏時,更多的是懷戀,至于懷戀誰,應是與百合有關系的“初一”。

陶承顏哼笑,想起剛才刷小號時被岑連的微博刷屏,在網上強勢澄清,一切皆是謠傳,偏偏在面對他時卻十足的小心,反倒沒了在網上狂轉澄清的自信與強勢。

“既然信我就別擰着眉頭,顯老!”

“啊……好。”岑連後知後覺地揉着自己的眉心,竟然被看出來了,顏顏會認為自己是不信他嗎?

他想再解釋,卻見陶承顏又閉上眼,撥弦低聲彈唱。

等等,顏顏剛才說什麽,顯老?

不能再皺眉頭了。

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之前的實習生來通知陶承顏參加彩排,由岑連和悠悠陪同去舞臺現場。

水星節的場子搭在岑東市體育館內,舞臺四周的桁架上點着高瓦數的燈,場地內亮如白晝。

陶承顏三人到的時候,上一個彩排的明星早已撤場,現下只有活動各組的工作人員在。

活動的執行副導領着陶承顏上舞臺踩點,确認流程後,便用對講機安排各組配合彩排。

頂上的大燈翛然熄滅,只留一束清冷的光落在舞臺中央,陶承顏倚靠在升降塊上,吉他聲悠悠傳來。

岑連站在舞臺的正下方,不曾錯過陶承顏表演的分毫,只是即使此刻靠得那樣近,他卻還想再近一點,最好是能做陶承顏的直拍攝影師,記錄下陶承顏的一瞥一笑。

四周是空置的座椅,場地內寥寥無幾是專一的聽衆。

某一刻,陶承顏與岑連對上了眼,是溫柔如水的目光,岑連不經看呆,再回神時,陶承顏已經開始舞蹈了。

“不愧是老板,也只有老板能把這首曲子的編舞續下去,”陳悠悠的聲音帶着激動甚至是有不宜察覺的欣慰,她用手肘搗了兩下岑連,“明天老板一定能圈很多舞臺粉,你覺得是不是?”

“是,一定是。”岑連的目光追随着陶承顏,地上一人是岑連,天上一月惟有陶承顏。

由于合唱的前輩彩排完已經離開,結束大動作舞蹈後,并沒有一絲氣息不穩,陶承顏立馬進入下一首歌曲演唱。

岑連知道陳悠悠主負責陶承顏的宣傳工作,晚間刷微博時,瞧見了不少橙子糖評論工作室宣傳無能,想到舞臺上的顏顏,岑連沒忍住,語氣委婉話卻十分直白:“陳老師,網上關于老板的負面新聞,工作室有準備澄清嗎?”

突然被這麽正經地稱呼,陳悠悠沒适應過來,岑連是內部人士,沒對他藏着掖着:“此時還不是澄清的最佳時間,公司有專門的營銷博主引導話題,不會太跑偏,都在可控範圍內,有這麽大的關注熱度,自然要最大化利用。”

“即使老板被網友污蔑,也不管嗎?”

陳悠悠沒正面回答:“網絡熱點一個接一個,小熱點被大熱點吞沒,大熱點被更大的熱點吞沒,互聯網有記憶,但也可以說他沒有記憶,他的記憶是被覆蓋的。對于娛樂圈而言,大家都需要流量維持熱度,熱度難得,且不是是每個熱度都是正向的,工作室要做的就是極大化負面熱度正向化,要最大利益化。”

說到底,流量大于清譽。

身在這個圈子,就要為了所謂的流量一身髒水嗎?

岑連并不想陶承顏也這樣,他試着反駁:“不澄清,就一直處于風險中,風險是不可控的。”

不宜拿陶承顏冒險。

陳悠悠聽罷一笑:“風險就是機遇。知道為啥彩排能繼續進行麽?老板處于高熱度,那麽這場活動也會連帶着有高熱度。明天工作室的澄清被大衆認可,活動方備受好評不為網上的黑評所動,不随意浪費明星的辛苦,若澄清不被認可……一堆吃瓜群衆蹲着節目,活動方臨到表演再砍掉曲目,豈不又是一場高熱度?熱度高,賺得多,穩賺不賠的事。”

風險就是機遇,岑連贊成。

他想他還是太保守了,故步自封,不敢向前,以至于不敢冒險地想其他。

九年前的那場分別,将他倆拖拽得越來越遠,陶承顏在試探嘗試各種領域,頂着風險前行,而他卻在一隅之地,不敢冒險,年紀往上長,思想在倒退。

他是怕了,怕像父親一樣在冒險的途中,全盤皆輸。

但,要一直怕下去嗎?

他不能耗下去了。

彩排結束後,陶承顏一行人退場,乘車離開體育館的時候看見大道上一條街的藍色燈牌,是等陶承顏下班的粉絲。

他們嘴裏喊着:“陶承顏我們相信你”“陶承顏注意休息”“陶承顏我們永遠相信你”“陶承顏別怕我們支持你”……

對于明星而言,除了自己,最能給自己底氣的便是這群粉絲了,在外界輿論搖擺時,還有一群人在堅定地支持。

陶承顏叫停了車,他走了下去,與粉絲們揮手告別,感謝她們一年來的支持,他會繼續努力。

曾經有過無數無奈的被迫選擇,但自從有了團隊,有了粉絲,陶承顏便有抉擇的勇氣,也有了相信他人的勇氣。

他還需更加強大,有更多立命的本事,才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陶承顏不做順命而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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