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薩滿

第36章 36薩滿

中秋一過,寧知非他們就要啓程前往遼國都城上京。

遼國與南平并不遠,抵達上京不過幾日路程。

顧信濘換了個易容留在了墨城,說是打算協助落梅,之後兩個人會一起回汴梁。

燕淮并沒有強行留他,只是囑托速去速回,不要被王府的人察覺到了異樣。

來墨城的時候,燕淮是和使臣隊伍同行,浩浩蕩蕩一堆人。

使臣隊伍還會在墨城留上幾天,燕淮同領隊講好,帶了一輛馬車離開。

越往北方氣候便越發寒冷,燕淮身體一直虛着,睡着的時候比清醒時候多得很多。寧知非心中疑心逐漸起來,覺得燕淮的身體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無礙。

但他到底沒有找到質問的契機,而且落梅允諾會給他解藥的事,令他心中的擔憂少了許多。

羅岱和程鶴遠在外頭駕駛馬車,羅岱總是吵吵嚷嚷的,說不完的話。

程鶴遠不像姚子傾那樣會跟他一唱一和,多數時間都是羅岱一個人說,程鶴遠有一茬沒一茬地回應着。

羅岱話雖不少,但跟姚子傾比還是差了些,聊了半路開始沒話找話,腦子一抽朝着程鶴遠說:“仔細想想,侯爺跟郡主還有婚約,恒王便是侯爺的岳丈了,咱們到了上京,也多少有些底氣。”

程鶴遠一語不發,為了防止自己被羅岱亂說話牽連到,擡腿一腳把他踹下了馬車。

羅岱武功還不錯,在草地裏翻了個跟頭,灰頭土臉地爬回來,不願意再跟程鶴遠說話,掀開車簾子想鑽進車廂,結果就看着燕淮瞪了自己一眼。

羅岱趕緊閉嘴,鑽出車廂老老實實繼續跟程鶴遠跟蹲在一處。

燕淮握住寧知非的手:“不娶,恒王也不是我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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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寧知非揶揄道。

燕淮直接反擊道:“不如知非跟我講講,岳丈是個什麽樣的人?”

“侯爺說什麽呢?”寧知非選擇裝傻。

燕淮非要拆穿了說:“跟我講講你父親。”

“不記得啦,他死的時候我太小了,連哭都不知道哭。”寧知非笑起來。

父親的面孔,他已經差不多記不清了。

“我不信,總會有點印象的。”

寧知非想了想說:“真記不清了,隐約只記得是個混蛋。”

“哪有這麽說自己父親的?”燕淮柔聲說道。

寧知非不答。侯爺若是有朝一日了解到自己家中發生過的那些破事,就會明白的。

“侯爺,寧哥,咱們這是撞上遼國的集市了!”羅岱記吃不記打的性子,看見熱鬧,立刻精神一振,朝着車廂裏喊道。

燕淮掀開車簾,看見外頭不遠處果然有集市。

遼國的集市就擺在路邊,大多都是直接擺在地上的小攤子,随時卷了貨物就能離開。

攤販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最多的事各種獸類皮毛和一些幹貨,也有西域運來的香料,還有零星中原來的商販賣一些手工藝做的不值錢小玩意。

程鶴遠和羅岱得有一個人留下來看馬車,羅岱的心早飛了,不情不願地說要劃拳,程鶴遠見狀主動提出來自己留下來,讓羅岱看顧好侯爺跟寧知非。

羅岱喜笑顏開,就差撲程鶴遠身上親他一口,把程鶴遠惡心壞了,一把将人推開。

“滾滾滾!侯爺他們走遠了,你快點追。”程鶴遠嫌棄地推開羅岱的臉。

羅岱笑嘻嘻地說:“不急不急,寧哥又不是廢了,有他在侯爺能有什麽事。”

“再不急那你也別去了,咱倆一塊……”

程鶴遠話沒說完,羅岱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這小子……程鶴遠忍不住搖頭,真以為跟着侯爺他們出去玩能有多自在?

寧知非跟往常一樣,走在燕淮的側後方。

這個位置既能确保他輕易觀察到燕淮的神情舉止,又能突出燕淮的主人地位,不會逾矩。

“過來。”快走入人流密集的地方,燕淮忽然站住,朝身後說道。

寧知非于是往前邁了半步,更貼近了燕淮一些。

“到我身邊來。”燕淮抓住寧知非的手,往自己身側拉。

“侯爺,我還是習慣……”

“前面人多,擠着你怎麽辦?”燕淮柔聲問。

“不會的,侯爺。”

“那擠着孩子怎麽辦?”畢竟跟寧知非相處了這麽多年,燕淮還是知道怎麽讓寧知非退無可退的。

寧知非總覺得他自身不重要,可是如果關系到了孩子,就一定會事事小心。

果然燕淮一說,寧知非低頭看了看肚子,沒再說什麽,乖巧地站在了燕淮身邊。

胎兒長得飛快,不過幾天過去,便又大了許多。

即便寧知非屬于不太顯肚子的類型,到了這個月份,隔着袍子也能看出一小團隆起。

燕淮如願以償,與寧知非并肩走在了集市上。

寧知非總覺得這場面有點眼熟,好像當年在宛陵的時候,侯爺也是用同樣的說辭讓自己走在他身邊的。

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侯爺還是同樣一套說辭,而自己,還是在為這套說辭妥協。

羅岱跟在兩人後頭,終于明白了為什麽程鶴遠主動提出看馬車,不跟着過來了。

因為實在是太尴尬了!!

這倆人走一起,就完全不把別人放在了眼裏。往日在汴梁,侯爺還會有所顧忌收斂,一旦到了沒人認得的地方,侯爺變得比平時在府裏還膩歪了許多。

不光走哪都要拉着寧哥的手,要不是寧哥還有着身孕,估計侯爺整個人都要沒了骨頭倒在寧哥懷裏。

羅岱覺得還是程鶴遠有跟在侯爺身邊久了有見識,知道有些熱鬧不如不湊,自己現在跟着也不是,不跟着也不是,倒有點多餘。

這次出來帶的銀子和銀票都不多,燕淮買了幾張皮子說帶回去給寧知非和燕雙做襖,其他也沒什麽花銷。

走到集市尾部的時候,有個很突兀的帳子,外頭排了好些人,燕淮便讓羅岱過去問問是做什麽的。

羅岱好巧不巧,問了個遼國本地的老頭,是個不太會說漢話的契丹人,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才弄清楚原委。

這帳子裏頭是他們的薩滿,傳說去西方修行過,得到了神的賜福,已經活了百年,卻容顏依舊。

附近幾座城的人對她非常尊崇,薩滿每逢初一、十五會輪流在各地集市上為當地居民占蔔。

前些日子薩滿家中有事耽擱了幾天,十五那場的占蔔于是延期到了今日。

“這麽說倒也新奇,不如去看看。”燕淮說。

寧知非其實不太情願,但燕淮想去,他便沒有拒絕。

排隊進入帳子的人雖多,但出來得都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排到了帳子前。

羅岱沒跟進去,守在外頭。

薩滿的帳子裏很暗,借着光,寧知非能看見裏面挂滿了各種動物的幹屍。

穿着袍子的薩滿坐在桌前,兜帽遮着,并看不清她的面容。她面前有顆水晶球,只比蹴鞠用的球小了一圈,一看便價值不菲。

遼齊相鄰百年,少不了各方交流,汴梁子弟多少要學些遼國話,不僅燕淮會,寧知非也會一些。

燕淮開口用遼話同對方交流,詢問自己身上毒的解藥的下落。

沒想到薩滿直接開口說了漢話:“會解決的,你身邊的人,會帶給你,不用擔心。”

寧知非想起前些天落梅許諾等回到汴梁會把解藥給自己,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個薩滿是不是真如當地居民所說活了一百多年并不重要,她身上是有真本事在的。

帳子裏寧知非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他怕薩滿從自己身上看見了多餘的東西。他身上藏了一些需要被帶到墳墓裏的秘密,被旁人知曉了,只會帶來不幸。

燕淮又詢問薩滿關于南平公主的事。

“她當然活着,但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裏。我不能為了彰顯自己的無所不知,就将一個無辜的人推進火坑。”薩滿說,“但無論她在哪,都不會對你的國家造成威脅……我只能告訴你,現在所有人做的事,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難道說沒有人能找到南平隐藏起來的寶藏?這對陛下來說并不是個好消息,近些年國庫日漸吃緊,陛下也想找到那批遺寶解決燃眉之急。

不過至少這意味着別人也找不到,不會有人用這些財寶生出事端。

燕淮向薩滿道謝。

将告辭離開的時候,薩滿忽然開口,染着丹蔻的指甲指向寧知非:“你留下,關于你的事情,我很感興趣。”

寧知非看了看燕淮,只聽薩滿又說:“只要你一個人,讓他出去。”

燕淮不放心地看向寧知非,寧知非意識到薩滿果然看出了什麽,于是回握他的手,低聲道:“侯爺先出去吧,不會有事的。”

燕淮不太放心,指了指帳外:“我和羅岱在外面守着,一旦有事一定要喊人。”

寧知非應下。

待燕淮徹底離開後,薩滿才突然開口:“我看到了你的命數,我也知道你不想我将關于你的事說得太清。”

“謝謝您的體諒。”寧知非說,“我也只是不想因為我,連累不相幹的人。”

“你的命也是很苦。”

“至少現在我也還算是開心。”

薩滿贊許地朝寧知非說:“你能看得開,也很好。”

“沒什麽看不開的,總要活下去的。”

“但你其實并沒有表現得這樣坦然,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你總擔心連累身邊的人,所以把一切藏起來,壓着自己,喘不過氣。”

寧知非沒有應聲,薩滿确實說到了自己的死穴。

不願意認下燕雙,不願意回應燕淮的心意,說到底,師父的規訓、對老侯爺的承諾、為了保護阿姊,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他最怕的,其實是自己身上的枷鎖連累到侯爺和少爺。

寧知非想,如果當年能克制住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和侯爺有所逾矩,沒有生下少爺,或許這些年來,他的夢魇會少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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