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徹悟
第37章 37徹悟
薩滿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晶球,對寧知非說:“你是一條被困在淺灘上的龍。”
寧知非笑起來。
龍困淺灘,再飛不起來,成了等死的凡物。
“那會有辦法改變嗎?”寧知非問。
薩滿緩緩搖頭:“可惜滄海桑田。”
這話說得再殘酷不過,海都沒了,還談什麽飛不飛的。
“确實,我的家族,已經沒有挽救的必要了。”寧知非早知道的,他原本不該有此一問。
“這次到上京,你會見到很多親人。”
“對。”寧知非笑起來,“我還有很多親人,都在上京,活得好好的,他們中的很多人我從來沒見過。不過就算這次見到了,我也不會告訴他們我的身份。”
“你的親人都很愛你……至少和你親近的那些人,他們都很想你。”薩滿像是在寬慰寧知非。
寧知非想起很久以前:“我重要的親人,曾經為了護住我和阿姊,死在了齊國。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因為我遇到危險。”
“他們并不是因為你們而死,正相反,是你們幫助了他們。”
“或許吧馭鹽兀,只是我總覺得,如果沒有我,他說不定能逃走的。”寧知非垂眸,不再想說了。
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事,突然說出來,他竟覺得不習慣。
他曾以為這些事,會藏在心裏,直到死去的那天。可真同別人說了出來,也并不像他預想得那般天崩地裂,反倒産生了一種難得的解脫。
Advertisement
“算了,過去的事情,确實不該提了。”薩滿像是能讀懂寧知非心中的想法,“我要說說未來了。”
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寧知非朝着薩滿搖搖頭,他并不太想聽。
“我只是想說,你擔心的那些事,都不會發生,你或許可以更加坦然一些,不要總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你的子女,你的愛人,都不會有事,你怕的事,都會解決的。”
“真的?他們都不會因為我……”
“真的。不用擔心,好好珍惜你的生活,更坦蕩一些吧。”薩滿摘下兜帽,露出面容。
她臉上帶着慈愛的深情,這與她年輕的容貌有些格格不入。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麽多?”寧知非問。
薩滿說:“因為我是契丹人的薩滿,我平等地愛着所有身上流着契丹血脈的孩子,我希望你們都能堅定地迎接未來的一切。”
寧知非走出帳子,仍有些恍惚,他還在反複咀嚼着薩滿的話。
他擔心的一切,令他窒息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似乎得到了允諾,卻依然不安。
他不敢冒任何風險,可他忍不住想起燕淮一次次期待後失望地望着他的神情。
總要有所改變了,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過去……他愛重侯爺,心甘情願畢生跪服在他的腳邊,仰視他,聽命于他,永遠做他的爪牙、狼犬。
可如果侯爺真的希望他能站在他的身邊……他努努力,或許并不是做不到的。
只是,他可以接受自己成為侯爺的夫人,把身上的擔子和風險分給燕淮,卻不能讓自己的骨肉也背負起父輩的夢魇。
或許腹中的孩子已無法避免,但至少阿雙……至少不會有人知道阿雙的身世,他還能護住阿雙。
還有阿姊……阿姊尚且生死不明,雖然師父說過,只要自己本本分分,阿姊就什麽事都不會有,可幾十年過去,寧知非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他想,師父或許一直在欺騙自己,或許阿姊已經不在了,否則為什麽不來見他?
“知非,怎麽了?你們在裏面說了什麽?”燕淮已經迎了上來,見寧知非出了帳子不說話,心裏擔憂,便迎了上來。
“沒什麽,侯爺。咱們繼續啓程吧,我想快些回去,見到阿雙……”
“好。”燕淮抓住寧知非的手,“咱們快些回去,阿雙肯定也想我們了。”
在集市上逛了不過幾個時辰,燕淮便疲倦了許多,幹糧也沒吃下去多少,就困倦地睡了過去。
寧知非讓燕淮枕在自己膝上,細細思索着這些天來燕淮的不對勁。
在薩滿帳中的時候,燕淮朝薩滿問的問題,就足夠驗證這些天來,寧知非苦苦找不到證據的疑惑。
如果燕淮的身體當真無礙,怎麽會見到薩滿後開口便問解藥的事?
于是燕淮醒來後,就聽見了這麽一句話:“侯爺如今與我倒是生疏了許多。”
燕淮覺得寧知非似乎哪裏跟往日不一樣,但一時間講不出,而且也确實被他突然的質問吓了一跳。
“咳咳……知非,你這是哪裏的話?”燕淮心裏着急,一開口便咳得很厲害,寧知非更加篤信燕淮的身體确實不像他說得那樣無礙。
燕淮掩唇咳了數聲,忽然一僵,遲遲沒有将捂在唇上的手拿開。
寧知非心中湧起寒意,握住燕淮的手腕,質問道:“侯爺,你到底瞞了我什麽?有什麽話,如今連我也告訴不得。”
“無事……”
寧知非手上力氣加重,将燕淮的捂住口鼻的手扯了下來,掌心裏赫然又是一灘黑血,猙獰得,像是無天日的深淵裏滲出的一抹。
寧知非的心也仿佛被撕開了一樣,淌出濃黑的血液。
“你是不是,非要等到,等到……撐不下去的時候,才肯跟我說實話?”寧知非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燕淮這些天反複吐血,身體也一直虛弱沒有起色,根本不是無礙的樣子。
燕淮最怕寧知非哭,顧不上擦幹手心的血,急切地說:“我就是怕你擔心才沒說……你現在身體也不好,你別急,萬一動了胎氣肚子疼,這荒郊野外的讓我怎麽辦?”
“不管怎麽樣,有事咱們一起擔着,獨獨瞞我一個算什麽?”寧知非也真怕因為自己小主子出什麽事,情緒穩定了許多,掏出帕子細細為燕淮擦幹了掌心的血跡,等着他開口。
燕淮見實在瞞不下去,便老實開口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在汴梁的時候,韋逸找了具屍體冒充你,當時我一口氣沒上來,太醫說是氣血逆轉,之前的餘毒,有一點……入了心脈。”
寧知非瞪大了雙眼。
即便他沒學過醫術,也知道毒入心脈意味着什麽,根本不是燕淮說得這麽輕巧的事。
“別急別急,真不是什麽大事。我身上的餘毒并不多,這毒原本也不是什麽烈性毒藥,不過是會讓我虛弱一些罷了。”
寧知非盯着燕淮:“侯爺,你還騙我。”說罷便要起身。
燕淮将人拉住,問道:“你要做什麽?”
寧知非說:“你既不說,我便問羅岱,羅岱不說,我便回汴梁問給你看診的太醫,總有人會告訴我。”
“好,我說。”燕淮無力道,“但你一定要挺住,我實在不是想瞞你,只是怕你着急,傷了身子。”
燕淮越這樣說,寧知非心中糟糕的預感也就越發強烈。
他感覺腹中胎兒鬧騰起來,于是手掌按向肚子,不着痕跡地安撫着它。
“侯爺你說吧。”
“這毒真是不太兇險的,只是有一些入了心脈,所以才除不盡。太醫說,只要找到解藥,我就什麽事都沒有。”
“若是找不到解藥呢?”
“大概還能熬兩三年……”燕淮住了嘴,因為看見寧知非眸子上染了血色,“知非,你千萬別急,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才真的要了我的命。”
寧知非深吸了口氣,朝着車廂外的程鶴遠喊道:“掉頭,回墨京!我一劍解決了韋逸,替侯爺出一口惡氣!”
“算了,陛下本來就對韋逸頗有忌憚,待瑞王百年,打算找個由頭将韋逸削爵關押起來。你去一刀殺了他,豈不是讓他死得太自在?”
寧知非很快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一些,他現在動了韋逸,實在便宜了他。
他走之前點播過韋逸的那個妾室,如果他真是個有血性的,被韋逸毀了一輩子還一無所有,一定會報複回去的。
無論是朝堂,還是府中,都有人想要韋逸去死,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韋逸總有要栽跟頭的時候。
當務之急還是要回京以後,盡快從落梅手裏拿到解藥,寧知非才能徹底放心。
“我真沒事,你別擔心,薩滿不都說了,我肯定會拿到解藥的。”
燕淮安慰寧知非,又拿出今天買的那幾張皮料,給他看:“你看,這麽好的料子,這張給阿雙做襖子,這張墨色的給你,這張給小二。”
“小二?”
“對,小二。”燕淮把那張黃色的皮毛拿起來,蓋到寧知非鼓起的肚子上,“小二,你說喜不喜歡?”
“侯爺,小二也太難聽了,小姑娘家的,小名叫這個,長大了會被別人笑話的。”寧知非的神色也變得柔和,方才眼中的殺氣消散得一幹二淨。
“你怎麽知道是個丫頭?”
“我猜的。”
“那換個吧,叫什麽呢?”燕淮不敢再提讓孩子姓寧,怕寧知非再作出什麽過激舉動。總歸來日方長,他總能想辦法讓寧知非答應的。
“侯爺來取吧,阿雙的名字,就是侯爺取的。”
“微雨燕雙飛,當年給阿雙取這個名字,就是想着咱們兩個,能永遠如此……不如叫阿雨吧?”
寧知非神色變了變,說:“侯爺,叫阿薇吧。希望她,既活得熱烈,又像薔薇一樣有足夠的利刺可以自保。”
“好,我們的阿薇。”
--------------------
這章稍微打了一些啞謎,很快就會逐漸揭開寧知非的過去了。等徹底講完以後,前面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也都會豁然開朗了。
崽就叫寧薇了(雖然知非原本不姓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