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恒王
第38章 38恒王
上京的繁華是沒辦法跟汴梁比的。
到底氣候苦寒,再熱鬧的街道上都浮動着一股肅殺。
恒王府前,更是風卷殘葉,不像汴梁城中高門富戶的肅穆之感,反倒有股寥落凄清。
羅岱送去拜貼,很快王府便開了門。
說到底,成安侯不僅是齊國陛下眼前的紅人,還占着未來姑爺的名分,怎麽也不會在恒王府上受到慢待。
羅岱随着仆役去送馬車,寧知非和程鶴遠跟着燕淮前去面見恒王。
遼人建國百年,早已徹底漢化,王府裏的一草一木,無不仿照漢家樓閣搭建,走在其中難免有熟悉之感,但細微之處又總有些許不同,無不提醒着訪客此處并非故土。
寧知非看着有些悵然,他許久沒有見過這樣不倫不類的建築。
燕淮坐定在會客廳中,王府下人給上了茶,說王爺還在議事,稍後過來,随後退下,廳堂只剩了燕淮一行人。
見下人離開了,燕淮才起身朝站在身後的寧知非問道:“站了這會兒,腰累嗎?過來我給你揉揉。”
燕淮記挂着寧知非的身子,悉知他月份上來久站會腰酸,但身在遼國的恒王府裏,不比在侯府,甚至不比汴梁是自己的地盤,這裏要守着規矩,燕淮沒辦法讓寧知非坐下,只能自己跟他一起站着。
“在馬車上坐了幾天了,在這裏站一會,正好松快松快筋骨。侯爺先坐下吧,被遼人瞧見了,會說大齊沒規矩。”
雖然薩滿的一席話,讓寧知非想要嘗試去坦蕩接受燕淮身邊的位置,但如今是在外頭,他是燕淮的侍衛,主仆之間若失了規矩,會被外人看笑話的。
燕淮搖頭,沒坐下,在堂上站了會,直到恒王過來,寒暄過後才重新落座。
恒王耶律澤今年有四十多歲,完全是漢人的打扮,看不出契丹人的粗犷,甚至有幾分文人的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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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胡人血脈,他鼻梁生得很高,眼窩也深,有些特別,但不得不承認即便到了不惑之年,他依然俊美。
客套話講完,耶律澤盯着燕淮打量,開口便像岳丈挑女婿,對燕淮挑揀起來:“倒也一表人才,就是年紀大了些,與阿錦不太相配,再小個十幾歲還差不多。”
寧知非聽不得燕淮被人這樣指點,但耶律澤是遼國的攝政王,不僅他們惹不起,韋焱見了都要禮讓三分,再有不滿也得陪着笑臉。
“聽說你有個孩子?”
“回殿下,有兩個。”燕淮面帶笑意,仿佛被指摘年齡大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反正又不會真和耶律錦成親,耶律澤也不可能讓獨生的親女兒嫁去大齊,兩個人心知肚明,但場面上的戲一點也少不了。
“年輕人誰不風流,但你的那些庶子庶女若是管教不好,我也不會把女兒這樣輕易嫁過去。”
“王爺只管放心,小兒最是恭順孝敬,郡主過來,只會侍奉勤謹,怎會讓郡主為難?”
恒王不問燕淮的來意,燕淮也并不主動提及,兩個人說得有來有回,來回試探,不見真心,全是假意。
恒王留了燕淮用晚膳,寧知非和程鶴遠被帶去後廚用膳。
遼國休養百年,膳食上雖仍多食葷腥,卻也有其獨到的精致,同齊國的膳食相比,食材上也只是北豆南瓜各有不同罷了。
晚膳擺上各自桌案,王妃才姍姍來遲。
恒王妃叫南安洛,是當年南平舊國還在時,送來上京為質子的小王爺,也是末代順帝的親弟弟。
南平與遼國臨近,風俗也相仿,兩國間聯姻送質再尋常不過。
南安洛來上京時還未到十歲,原本熬上幾年,就能回墨京做個閑散王爺逍遙此生,沒想到家國一夜間全沒了,只能寄人籬下,反認他鄉做故鄉。
“你便是成安侯?”南安洛似笑非笑地朝着燕淮問,令人難以琢磨他下一句會說什麽。
這讓燕淮想起了南心霖,也是這般看不明白心裏在想些什麽。南家人,想來多少都會有些相似。
“阿錦在汴梁,就勞煩你多照顧了。”南安洛說,“她年齡還小,不懂事得很,你把她當小輩就成。”
他這話讓燕淮不知道怎麽接。當了小輩……這明面上的婚約該怎麽算?
耶律澤迅速瞪了南安洛一眼,南安洛悻悻地摸了下鼻尖,像是想說什麽,但因為耶律澤在,開不了口。
耶律澤聊了幾句,南安洛又開口對燕淮說:“不如跟我講講齊國是怎麽樣的地方?春風不度玉門關,我們這裏跟齊國可是千差萬別。”
燕淮随口說了幾句:“江南江北不一樣,江北同遼國很像,平原遼闊,山嶺巍峨,江南則煙雨朦胧,風水宜人。”
“呵,風水宜人嗎?我的侄子埋骨齊國,侄女至今生死不明,倒也看不出哪裏宜人。”南安洛譏諷道。
“這……”燕淮一時卡殼。
南平亡于內戰,卻滅于齊軍,硬說起來,他和南安洛,也算是有抄家滅族的仇怨。也難怪南安洛從出現就對他沒有多少好臉色。
“不說了,快用膳。”耶律澤不停朝南安洛使眼色,南安洛才住了嘴。
晚膳結束恒王終于停止了試探,讓燕淮到書房來。
燕淮讓程鶴遠去找羅岱,一起在外頭等着,帶寧知非過去了書房院子。
走到廊下的時候耶律澤擺了下手,對燕淮說:“你一個人過來就好。”
燕淮回頭看向寧知非,寧知非沖他點頭,說:“那我便在院裏候着侯爺,侯爺若有吩咐,再傳我。”
燕淮和韋焱談事時,也不是總能讓寧知非進去,寧知非早已經習慣在外面等燕淮。
燕淮卻在想,如果寧知非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人,就不會被攔在書房外頭,晚膳也可以在主人家的桌上吃了。
他今天看見恒王跟王妃兩個人,用膳時兩個人眉來眼去,沒有絲毫上下界限,令燕淮心生羨慕。
南安洛一個亡國的王爺都能同夫君如此,寧知非為何非……
“入了夜廊下冷,我知道你習武不畏寒,但若是不舒坦了,還是讓王府的下人帶你去廂房歇息,不要怕麻煩他們。”燕淮細細叮囑,怕寧知非死心眼真站在外頭半晚。
關了書房的門,恒王才終于不再開口提及女兒和姻親:“侯爺千裏迢迢跑來上京一趟,到底為了什麽?不如直說。”
燕淮心想終于問了,也不再彎繞,直接進入了正題:“這事說大也不大,但說小也絕對不是小事,所以晚輩冒昧過來了。實是我們陛下發現,大齊有人與遼國上層有所勾連。”
“怎麽說?”耶律澤并沒有表現出十分驚訝的模樣,看起來早就掌握了一些東西。
“大齊有人想借遼國某人之手,确認南平的翠景公主是不是在王爺這裏,若對方幫忙找到,大齊便會為對方提供助力,來奪王爺的權柄。”
雖然簡家,或者說陸家,密信裏聯系的是遼國只是推測,但既然已經到了遼國,燕淮也便直接将此事按死。
耶律澤大笑起來:"我在大遼經營數十年,豈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小毛賊能奪走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且事關翠景公主……說到底也是王妃的侄女。”燕淮試探道。
他觀察着耶律澤的神情,想要判斷南平公主是不是當真在他手上。
可惜耶律澤到底是個老油條了,沒露出絲毫可疑之處,只是嘆了口氣,一副惋惜的模樣:“也不知她是否還活着,我夫人到底還是惦記着他那個侄女。也勞煩你朝你們皇帝禀告一聲,若是真找到了公主,一定知會我們一聲,也不好叫我夫人與侄女骨肉分離。”
“那是自然。”燕淮說,“只是,那與我大齊勾結的遼人身份,王爺心裏可有猜想。”
“我這朝堂上,有異心有能力的,也無非就是那幾個,多少能猜到是誰。”
“我們陛下也有了懷疑人選,只是自古做事要有個證據,所以特來請王爺幫忙,找到他們來往的書信,也好讓我們陛下與王爺裏應外合,把那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才是。”
這也是燕淮此行的目的之一。
即便寧知非聽見了陸栾與簡肅雲的談話,沒有證據,就沒辦法平白坐實當朝宰相裏通外國的罪名。
從簡致達書房裏搜出來的那半封未寫完的書信,什麽也證明不了。
齊國找不到的東西,說不定遼國會有。
耶律澤說:“都是小事,不過侯爺既然來了,本王也有件事,要托侯爺相幫。”
“王爺哪裏的話,只要幫得上忙,我這裏沒有不盡心的。”
“我需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寧知非在書房廊下站了一會,覺得後腰發酸,可怕燕淮傳召不敢遠離,于是在院子裏來回走動了一會,好歹能緩解一二。
“你是成安侯的侍衛?”
寧知非轉頭,看見院門那裏進來一個男子。
約莫也就三四十歲的年紀,衣着華貴,舉止帶着上位者的從容。
寧知非扶了下後腰,跪地朝他行禮:“屬下寧知非,是成安侯的貼身侍衛,不知您是……”
“我是恒王妃,你身體不方便,先起來吧。”南安洛看出寧知非有孕,彎身去扶他。
兩人四目相接的瞬間,南安洛忽然一愣,開口道:“你怎麽長得,那麽像蕭家人……”
“蕭家人?”寧知非開口,像在疑問,也像在單純地重複南安洛的話。
“蕭家曾是遼國大族,也是我們恒王的母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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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澤是受,南安洛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