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坦白

第63章 63坦白

韋焱把陸紀名叫去的禦書房。

他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拿着耶律錦今天遞過來的證據,覺得又氣又好笑。

韋焱翻來覆去想過很久,卻想不明白,自己已經給了陸紀名能給的一切,為什麽陸紀名還不滿足,為什麽要為了區區金銀背叛自己。

這令他痛苦,寒心。

現在就是那個韋焱心裏定下最後期限,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讓陸紀名進宮,完全沒有顧忌他們之後是不是有什麽計劃,會不會影響到什麽。

他忍不了了。

陸紀名到得很快,他被急召進宮,沒換官服,身上穿了件襖袍,裹着大氅。見陸紀名進了屋內也沒把外氅脫下,韋焱才想起他一向畏寒,從前年輕時,到了冬天,手也總是冷的。

時間過得太久了,明明曾同榻而眠,如今也生疏起來。

也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早已如前世一般遙遠。

陸紀名臉上依然挂着那副假笑,看起來似乎性格和軟,其實誰也沒韋焱清楚這個人骨子裏有多倔。

“陛下大晚上的,這麽急着把我叫來,是為了什麽?”

韋焱攥緊了手中陸紀名寫給遼人的幾封信,連帶着恒王審問得出的口供一起,砸向了陸紀名:“你自己仔細看看!”

陸紀名彎身撿起那些證據,掃了一眼,然後又掃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沒有減淡,也沒有開口辯駁什麽,靜靜地,似乎等待着韋焱接下來的行動。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你還有什麽想為自己分辯的?”韋焱起身,走向陸紀名。

“都是實話,臣沒什麽好說的,更沒什麽好辯的。”陸紀名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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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懷疑南平公主人在遼國恒王手裏,所以聯絡了與恒王一向不睦的景王。從通過簡家給景王送去第一封信開始,陸紀名就已經想過了會有今天。

韋焱走到陸紀名面前,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他的側臉,随後動作突然一頓,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陸紀名沒有反抗,但臉很快紅起來,他變紅的臉,讓韋焱想起很多年前,在這宮裏,他們親近時,陸紀名臉上染上的緋紅。

陸紀名呼吸變得急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臉上,他以為韋焱會掐死自己,但沒想到韋焱突然又松了手。

“我真恨你,真的。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但這麽多年,權力、富貴、家族,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了,你到底對我還有什麽不滿?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我?”

韋焱背過身,不想讓陸紀名看到自己的失态。

陸紀名捂着脖子上的掐痕,癱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嗽,随後是嘔吐,吐到眼淚出來,才啞着嗓子說道:“我需愈w宴要南平國庫裏的那枚金丹,救我兒子。我什麽都不要,我做這一切,只想得到那枚金丹。”

韋焱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金丹?那枚傳說中的金丹?無稽之談!如果真有長生不老的金丹,順帝為什麽不自己吃,憑什麽留給你?”

“但那又怎樣,哪怕只有一線的可能,我也得去找。”陸紀名瘋了一樣,朝韋焱叫喊道,“韋識夏,我告訴你,不止是私通遼國,如果用整個大齊去換我兒子的命,我也雙手奉上!”

“你瘋了。”韋焱冷冷地說,“為了你那個野種,你什麽都不要了?”陸栾,竟然是為了陸栾。

“那是我兒子!他才二十歲,他這輩子才剛剛開始!我不可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去死的。”陸紀名低下頭,雙手捂住臉,像是在流淚。

說到“死”字時,陸紀名甚至打起了磕絆,他從未這麽畏懼這個字眼。

再不做什麽,他的阿栾,可能真活不過開春了。

此時此刻,看着陸紀名如此失态的模樣,韋焱恨不得将陸栾帶到陸紀名面前,剝了他皮,抽了他的筋,讓他現在立刻就死在陸紀名面前,好解了自己心頭之恨。

韋焱從沒有如此真切猛烈地感受到自己對陸栾的恨意。

“你為他犯了滅門的罪,即便找到金丹又怎麽樣,你們還是都得死。”

陸紀名低着頭,沒有回應。

韋焱轉身,從桌案上拿出早已備好的鸩酒,親手放到了陸紀名腳邊,随後又走回桌邊,讓自己與陸紀名距離遠上一些。

“我給你兩條路。”韋焱背對着陸紀名,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一條是你保全名聲自我了斷,之後我不會動陸家,也不會動你兒子,任他們自生自滅。另一條是,你留在宮裏,我同樣不會動陸家,還會找天下最厲害的大夫給你兒子續命。”

陸紀名冷笑起來,韋焱看似給了自己選擇,實際上在逼着自己選第二條路。但會選第二條路,幾十年前就選了,何必等到如今。

他們之間,從前是場錯誤,以後最好也不要有。

“我選第一條。”陸紀名拎起自己腳邊的酒壺,晃了晃,好像在确定裏面裝了多少酒,一口氣能不能喝得完。

他似乎沒怎麽思考,就将酒壺放到了口邊。

韋焱突然喊道:“等等!”

陸紀名動作停滞,看向韋焱,眼裏似乎沾染了疑問神色。還有什麽可等的。

“你不怕你死了,我反悔,殺了陸家全家?”韋焱沒懂,陸紀名為什麽會選第一條路?他寧願不顧陸栾的性命,也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你不能。”陸紀名說。

“我會!”韋焱說,“陸緒平,你今天只要死了,我就立刻讓人把你兒子綁進宮,剝了他的皮,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來,我要讓你在天上看着,看他怎麽被我折磨死。我要把他淩遲,把他五馬分屍!”

“呵……”陸紀名拿着酒壺的把手,突兀地發出一聲哂笑,“識夏,我剛剛說的可不是你不會,是——你,不,能。”陸紀名的聲音逐漸拉長,一字一句,像是在譏諷。

他甚至不再口口聲聲叫韋焱陛下,此時的“韋識夏”三個字,也帶着一股調笑的意味。

韋焱捕捉到了他的反常,警覺地問道:“你什麽意思?”

陸紀名盯着韋焱的眼睛,幾個呼吸過後,放聲笑了起來。

“你什麽意思!”

他的态度令韋焱感到困惑、不安,于是韋焱邁步,走向陸紀名。

在韋焱跨出步伐的瞬間,陸紀名舉起酒壺,将鸩酒猛地灌了下去,多餘的酒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下,陸紀名沒有擦,酒就流過他的下颌,彙入衣領,而後消失,像眼淚一樣。

“吐出來!”韋焱發瘋了一般拽住他的衣襟,“把酒吐出來!”

突然飲下的酒水,讓陸紀名的臉頰開始泛紅,他的眼神帶上了些許迷離。或許是離死亡很近了的緣故,陸紀名像是拉回了神識,很平靜地看着發狂的韋焱,甚至在韋焱搖晃自己的時候,伸手撫摸上了他的側臉。

“識夏,我還有話說,你好好聽行不行。”陸紀名說,“我都快死了,就別吵吵鬧鬧了。”

當年韋焱剛剛登基,強行把陸紀名關進後宮裏,陸紀名便絕食,砸東西,傷害韋焱也傷害自己。兩個人鬧起來,半個後宮都聽得見。

後來陸紀名被放出宮,又是奔喪又是外放,折騰幾年,兩個人終于能心平氣和地交流,十幾年來,再沒有紅過一次臉。

可臨了,陸紀名想起的,還是他們當年吵鬧不休的時候。

“我要救你。”韋焱說。

“怎麽,鸩酒還有解藥?”陸紀名問。韋焱今天本就沒想讓自己走出宮去,喝下毒酒,今晚被擡出去,關進後宮,若幹年後被擡出去,沒區別的。

韋焱頹然地坐到地上,顫抖着手把陸紀名抱在了懷裏。

太久了,連他的氣息也陌生了起來。

陸紀名沒有掙脫,靠在韋焱懷裏,但一開口,提的還是韋焱不想聽的那個人。可韋焱沒辦法去打斷這個時候的陸紀名,只能咬牙聽着。

“阿栾他是個好孩子,又聰明,又孝順,從前怕你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我幾乎沒怎麽讓你見過他,但如果你和他熟悉起來,絕對不會讨厭他。

“他從小到大,無論學什麽,都很快,讀書也好,下棋也好,都是一點就透。但唯一有一點不太好,就是性格有些活潑了,愛玩愛笑的。其實活潑是好的,只是他胎裏不足,心髒沒有發育好,随便跑動是很危險的。

“他會胎裏不足,都是……因為我,如果當初我沒有……沒有為了瞞着你,束腹,或者沒有在聽到父親病重的消息就着急回鄉,好好的,把他生在汴京,他就不會這樣……”

陸紀名說到這裏,閉了閉眼睛,眼淚順着他的睫毛滑下來,順着剛剛的酒痕一道下落。

韋焱傻了一樣,愣怔地開口問:“陸栾他不是,慶景三年生人嗎?”慶景三年,是他登基的第三年,是陸紀名離開他兩年多以後。

“阿栾生在,慶景元年的歲末。”

一個大雪紛飛的除夕夜,九五之尊召集群臣在舞樂中享用着晚宴,卻不知道在某條官道上的簡陋驿館裏,他的愛人為他生下了長子。

他想了二十年,執念了二十年,與心裏那個人共同血脈的孩子,其實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出生了。

現在他知道了,而他的愛人就要死了。

他的孩子,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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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相下線,揮揮。收完最後的尾巴,就差不多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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