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除夕
第65章 65除夕
陸相在朝中多年,黨羽、門人甚多,為了穩定朝局,對外宣稱陸相在家中急病去世,隐瞞了那夜發生的一切。
也是直到那夜過後,燕淮才知道韋焱與陸相這一雙各懷鬼胎的君臣,有過一段私情。沒有心一樣的帝王,也付出過愛。
他恍惚想起韋焱從前似乎跟自己提過,在自己進宮求儀鸾司幫忙找寧知非的時候,但欲言又止,到底沒有宣之于口。
韋焱已經悲傷到近乎麻木,沒什麽表情地跟他講述了過往,燕淮聽着的時候,感受到了一種惶恐。韋焱和陸紀名的漸行漸遠,讓他想到寧知非。
寧知非有千萬種方式和他擦肩而過,一生也不相識,但寧知非停在了他身後,他也回了頭。
如果說有他們和韋焱與陸相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麽,他和寧知非,都堅定地選擇了彼此。
燕淮參加了陸紀名的葬禮,辦得急匆匆,又很簡陋。身為陸相唯一後人的陸栾,身體已經很虛弱,全程讓人攙扶着,葬禮中途幾次幾乎暈厥。
“之後我會帶他進宮。”韋焱說,“我會讓他活下來,用盡辦法,也要讓他活下來……”
陸紀名說得沒錯,從知道陸栾身世的那刻,自己永遠不會對陸栾造成任何傷害。
“我這些天常常在想,當年我更自私一些,無論如何也不把緒平放出宮,或許大齊會擁有一個很好的太子。”或者說,韋焱相信,陸栾原本可能會成為一個超出所有人預期的太子。
燕淮寬慰韋焱:“但陛下當年強行把陸相留下,陸相會自苦一生。”
韋焱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啞着嗓子說:“你覺得他這些年,過得就開心了嗎?”他要做陸家全族的脊梁,可他自己也不過是搖搖欲墜的葦草。
兩人一時無話。
韋焱私心想讓陸紀名葬在皇陵,他有千萬種辦法做得滴水不漏,但想到陸紀名寧死也不願委身自己,韋焱便沒再強求。
陸紀名的棺椁會被一路運回家鄉下葬,陸栾身體不好,韋焱強行把他留在了京中,讓陸家子侄送棺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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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生不同衾,死不同穴,生生世世也不會再見面。
目送着棺椁出城後,回宮路上,燕淮問道:“南平公主那裏,陛下後續打算怎麽做?”
韋焱說:“就按照原計劃,認下假公主,給她封個封號,養她一輩子。”他答應了陸紀名,會放過他的義女。韋焱想,能養她一輩子,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燕淮并不贊同,于是開口,把寧嘉的身份告訴了韋焱,并同時把自己答應恒王的事一并告訴了他。
“恒王已經把證據送來,寧嘉的身份既然我的人能查到,耶律錦也能查到。若是被遼人知道了,恐怕會被恒王當做出爾反爾,兩國交惡可就不好了。”
韋焱按了下眉心,沒想到寧嘉的身份會這麽麻煩。燕淮見韋焱似乎有所動搖,立刻乘勝追擊勸說道:“況且,南平公主銷聲匿跡了這麽久,忽然認下一個,給出優待,說不定民間有好亂之士,會接二連三出現假冒的,反倒是個麻煩。”
“燕澈然,聽你的意思,你是想到了什麽好辦法?”韋焱問。
“沒有。”燕淮搖頭。
“那便再回去想想,我也回去問問儀鸾司的想法。”韋焱說,“等用完了假公主,便照你說的,讓耶律錦把她帶回遼國吧。”
燕淮應下。讓寧嘉跟着耶律錦回上京,對目前的寧嘉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上京有寧嘉的親人,牽挂她的長輩,即便日後有所不順,親人總會相幫,比在汴梁對付這群各懷鬼胎的異族人要好許多。
而且就燕淮的私心而言,她離寧知非越遠,寧知非身份敗露的可能性就越低。
眨眼就是年節。
韋焱今年興致缺缺,沒開宮宴,家宴也免了,燕淮很早就得閑在家,沒回自己院子,和燕雙一道在寧知非的小院裏關着門熱鬧。
馮清越給的藥方燕淮吃了些日子,确實有效果,雖然身體還是時不時發虛,但不再吐血,整個人氣色好了許多,也正因此,寧知非安安穩穩在侯府養胎,沒有找機會出去尋落梅。
年前幾天,耶律錦也派人送來了節禮,說是一些小玩意。
晚上寧知非打開那些箱盒,才發現裏面裝滿了從前在墨京常見但汴京幾乎沒有的東西,甚至還有幾盒上好的風露飲,當即明白是小叔給自己帶的東西。
“等事情忙完,阿薇大一些,我們再去趟上京。”看着寧知非抱着耶律錦送來的那幾個盒子發呆,燕淮不由心疼。
寧知非擡頭,看向燕淮,朝他擠出笑意。
燕淮伸出食指,戳在他的臉上,把嘴角往下拉了拉:“不想笑就別笑了,我知道,你也會想家。”
“我還有家嗎,侯爺……”寧知非喃喃問道,他的家早都成了禁忌,與親人相見只能裝作不識,這段日子他一直很痛苦,想痛痛快快地認下自己的親人,但不能也不敢。
寧知非很少朝燕淮流露這些情緒。
燕淮将人抱緊,輕聲說:“當然有,有愛你的人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
忙過了年前幾天,除夕當晚,陽燧衛的除了輪值的幾個侍衛外,都各自放了年假,程鶴遠和羅岱早幾日前就回了鄉,姚子傾沒父母,每年都是跟着寧知非他們一起過節。
“過會吃完了年夜飯,我帶着少爺放爆竹怎麽樣?”姚子傾早早去街上買了一堆爆竹和煙花囤在屋裏,眼見着天一擦黑,就開始忍不住撺掇燕雙跟他一起玩。
此時汴京已經被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音環繞,夜空時不時亮起焰火。
燕雙沒立刻回答,擡頭去看寧知非。
寧知非停下筷子,朝燕雙笑道:“阿雙看我做什麽?”
燕淮也笑着說:“你爹身體不方便,不能幫你點火,別引着他鬧。”
燕雙從自己的桌案前起身,眉頭皺在一起,不知道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說什麽呢,我沒這麽不着調。我就是有點擔心,爆竹聲音這麽大,會不會吓着妹妹?”
寧知非馬上要生了,肚子也沒從前那樣高聳,已經有了下墜的趨勢。或許是感受到了燕淮的不安,燕雙也跟着焦慮起來。
“今年不好說,但明年肯定會吓着小家夥。”寧知非說,“今年玩得盡興點。”
燕雙又看向燕淮,燕淮沖他擺手:“跟着姚子傾玩去吧,別亂跑,就在院子裏。”
聽到雙親都同意了,燕雙也沒端什麽少爺架子,跟着姚子傾往他屋裏跑,和他一起去把炮竹搬出來。
仆役撤了桌案,在廊下擺了軟墊和火爐,燕淮扶着寧知非坐下,寧知非跟燕淮随口說:“如果當年給阿雙挑侍衛,姚子傾或許是個還不錯的選擇。”雖然話多了點,但關鍵時候還是靠譜的。如果能吃得下苦好好學學,武藝應當還能更進一步。
“我早跟陛下說過了,阿雙不會接我的班,讓他做個享清福的小侯爺就是。成安侯的爵位就到阿雙為止。”
寧知非點頭,他也不希望阿雙像侯爺一樣替陛下做這麽多見不得光的事,更不希望再有人走上自己和師父的老路。
聊了幾句,寧知非突然止住了聲音,把手放在了肚子上,低着頭,死死地咬住下唇,深吸着氣。
燕淮立刻伸手去摸他的肚子,發現硬得厲害,不由慌了一瞬,急切問道:“怎麽這麽硬?要生了嗎?”随後便起身想吩咐仆役去叫太醫。
寧知非緩慢地吐出氣息,朝他搖頭:“還沒,快生的時候偶爾是會這樣,當年懷阿雙時也是,侯爺別擔心。”說完還怕燕淮不放心,朝他笑了笑。
燕淮确定寧知非的肚子很快軟了下來,才松了口氣,放棄了除夕夜裏把太醫從家裏拽出來的念頭。
寧知非拉住燕淮的手,去摸自己的腹底:“侯爺,你試試,已經摸得到阿薇的頭了。”
柔軟的肚腹下,能感受到有硬硬的東西,竟然是阿薇的頭嗎?燕淮只覺得心中一軟,死死把寧知非抱緊在懷裏。
胎兒已經入盆,阿薇就快要出生了。
他覺得心疼,恐懼,但還是忍不住生出期待和喜悅。他和寧知非,又要有孩子了。
燕雙和姚子傾合力把所有炮竹都搬了出來,堆在院子的一角,兩個人放了幾個炮仗,覺得沒意思,就去點煙花。
點燃引線的瞬間,燕雙小跑到廊下,跪坐在軟墊上,朝燕淮和寧知非說:“父親,爹爹,還有妹妹,新年快樂!”
煙花綻放的時候,映亮了燕雙的半張臉,顯得他的眼睛閃閃的。
這對燕雙而言是個不同尋常的新年,因為第一次和爹爹一起守歲。
不是寧知非,不是燕淮的侍衛,而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疼愛着自己的爹爹。
燕淮笑起來,将備好的壓歲錢交到燕雙手裏,随後看向寧知非:“知非有什麽想跟阿雙講的嗎?”
寧知非伸手,蹭掉了燕雙剛剛玩鬧粘在臉上的灰塵,說:“希望我的阿雙,能永遠快樂。”
永遠不要像他一樣,戴着沉重的枷鎖生活。
希望南平的一切,都與他的阿雙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