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春三月,天色晴朗,春風和煦,萬物生長。

寧鏡踏進院中時,正遇上黃金給方舟送吃食,見寧鏡出來了,笑着行禮:“見過寧公子。”

寧鏡回了禮,笑道:“還不知道如何稱呼?”

黃金說道:“在下名叫黃金,昨日公子見過的另一位,名叫白銀,我倆都是公子的侍從。”

聽到他倆的名字,連方舟都忍不住想,這名字是誰取的。寧鏡面色卻無一絲變化:“好名字。”

黃金将食盒給了方舟,說道:“寧公子先用早膳吧,一會兒爺會帶寧公子去見寧姑娘。”

蕭玥已經告訴過他,會将阿夢和方舟的家人安置在外面,畢竟人太多會太引人注意。

寧鏡卻并不急,只說道:“我相信三公子,讓小舟去便好,不知平日裏随待國公爺的是哪位府醫,我需要先看看國公爺平日的用藥。”

黃金微微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強求,應聲後回走了。

用過早膳後,蕭玥親自過來帶寧鏡見錢府醫。

護國公府是前朝宣平候居住之地,宣平候之位世襲三代,在孝文帝時期查出貪墨巨大,被孝文帝抄沒家財,削爵流放,這宅子便一直空置許久,後來蕭常安入朝封官,便賜給了他。雖說抄家流放,如今也幾十年過去了,院中景致已大改,那些個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們又都被國公爺扔了個幹淨,看不出從前的富麗堂皇,倒顯得氣勢宏偉,典雅大氣。

轉過幾個回廊後,正遇上了從外頭回來的白銀,見到他們三人一起,便也跟上了。

蕭玥和寧鏡走在前頭,白銀偷偷伸手拽了拽黃金,兩人立刻便很有默契地慢了下來,腳步便落後了蕭玥兩步,只跟在他們身後,白銀示意黃金附耳過去。

“昨晚的人回來了。”

黃金聞言面色一肅,卻聽白銀又說道:“那兩個暗衛死了。”

死了?

黃金看向白銀,白銀面色亦是沉的。

兩人腳步放慢,離蕭玥和寧鏡更遠些,白銀又說道:“他們被人迷暈,醒時那兩個暗衛已被人殺了,而且,那院中所有人,全都死了。”

他們救寧鏡,但不想引起風波,只将人都敲暈了,一夜之間,所有見過寧鏡的人都死了。

那寧鏡到底是什麽身份,此時竟又無從查起了。

黃金面色凜然,目光落到寧鏡身上,他那一身衣裳還是昨夜從那院中帶出來唯一一件東西。這時,想起來他們從秦杜鵑那裏帶回來的那一盒藥。

就是寧鏡要的東西。

傾世之花。

錢府醫看了之後臉色詭異:“這哪裏是什麽名貴藥材,這分明就是青樓楚館裏用的那些個下三濫的玩意兒!這是春藥!”

他們三人登時鬧了個大紅臉,釘在那裏誰都不知道說什麽。

最後還是蕭玥反應最快,按住了要找國公爺的錢府醫,不然今日他們應該已經被國公爺的軍棍打死了。

若說他一心想要逃出來,那為何要帶這種東西在身上?又是想用在誰身上呢?

又走過兩座拱門,寧鏡便聞到一股藥香傳來,知道前頭應該是要到了,問道:“這位府醫是從漠北随國公來永安?”

白銀驚道:“這能聞出漠北的味兒?”

寧鏡笑了笑:“哪裏來得這麽神,能留在國公身邊做府醫,想必是國公極信任之人,所以才想到是從漠北來的。”

蕭玥說道:“錢府醫跟在父親身邊十八年了,父親的身體一直是他在調理。”

錢府醫所住是個三進的院子,才踏進院中,便看到滿院的藥材正由幾名藥童在鋪揀晾曬,滿院都是清苦的藥香。而這忙碌的待從中間,一個穿着水紅色衣衫的小女孩子拿着撥浪鼓,正在其中奔跑玩耍着,看樣子才三四歲左右,一見他們,就高興地跑了過來,手裏舉着一個東西沖着蕭玥叫道:“爺,這個給你吃!”

寧鏡這一路走過來,也發現了這區別,在外邊,大家都按蕭家三子的排位叫着蕭玥三公子,這家裏頭的人,都是叫着三爺,只是平日裏只有蕭玥在國公府,久而久之他們平輩裏頭,便都只将那三都省了,直接叫爺。

蕭玥蹲下身,看了看小女孩子手裏的東西一看,挑的挑眉說道:“小桃花惦記着爺,爺很高興,這是好東西,白銀哥哥前天還給你買了桃花糕的,咱們投桃報李,給白銀哥哥吃吧。”

聞言小桃花便把手裏的東西舉到了白銀面前,白銀本來高興地就要接過,看清了那東西翻了個白眼:“小桃花,這是黃連!是苦的,不能吃,你怎麽跟在你爹身邊這麽久,連這個都還不認得!”

小桃花見他不要,生氣地哼了一聲,将手裏的黃連扔在地上跑了。

蕭玥說道:“這是錢府醫的女兒,小桃花。”

寧靜看着小桃花天真的樣子,想起了以前阿夢小時候,他比阿夢大兩歲,阿夢四五歲的時候,極愛吃糖,每次好不容易等師傅發了點糖,他們總是偷偷都塞給阿夢吃,直到阿夢一口小米牙都壞了,師傅才發現。

想着想着不覺眼睛有些酸澀起來,這時,屋中走出來一人,對着蕭玥喊道:“三爺,您找我。”

錢府醫今年也五十了,一身簡單的青衫,蓄着長髯,看上去頗有幾分文士之風,見是蕭玥帶來的人,也沒多問,便将國公爺前後的藥方都拿了出來,放到了桌上,任由寧鏡翻看。

蕭國公自入冬起,舊疾複發,行動不便就已少上朝了,過完年節之後一直未有好轉,皇上便免了國公的朝會,讓他安心休養,但到如今,身子卻一直未有好轉。

錢府醫見他氣質沉靜,但面上實在稚嫩,便将白銀扯到一邊:“這是哪裏來的小公子,看年紀不大應該也才十四五歲吧。”

錢府醫是蕭國公封護國公時,從漠北随行而來,白銀也沒見外:“跟我一般年紀,說是……醫術高超,嗯,是個神醫,反正公子這麽說的。”

國公的身子一直是錢府醫調理,白銀本想說他倆一起看說不定會更好,但蕭玥吩咐了中毒一事不可透露,他便也不敢随便露口。

錢府醫懷疑地看了一眼白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神醫?你們幾個最近不太對勁,前幾天不知道哪裏弄來個春藥糊弄老夫,今天又帶回來這麽個神醫?你們不老實說,老夫就去讓國公爺好好查查你們幾個,又在外頭惹什麽麻煩。”

“什麽什麽春藥……”白銀一聽他提這茬,耳根子炸地一片通紅:“錢大哥你這就不仗義了,不說好了這事兒過了嗎。”

錢府醫絲毫不上當:“過什麽過,你今日必需要給我說清楚,這神醫到底怎麽回事?這可是事關國公爺的身體,可由不得你們亂來。”

白銀見那邊寧鏡一時半會估摸着出看不完,連拉帶拽地将錢府醫拖了出去:“我們是這樣的人嗎?國公爺那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是我們的恩人,你今兒不是要去看藥圃的嗎……”

兩人在這頭嘀嘀咕咕,寧鏡卻是神情專注,翻看完所有的用藥記錄之後,起身将東西整整齊齊地放回原位,擡頭不見錢府醫,正要問,蕭玥便說道:“在院子裏。”

幾人還沒出院子,便聽到一陣稚嫩而嘹亮的哭聲傳來。

院子裏,白銀正手足無措地看着小桃花,小桃花手裏的撥浪鼓都扔了,正坐在地上嗚嗚地哭着,好不傷心。

白銀一見他們,連忙就朝黃金招手:“你快來幫我哄哄小桃花,快點快點。”

小桃花轉身見了蕭玥,哭得更大聲了。

“小桃花,怎麽了?”蕭玥蹲下身:“跟爺說,爺給你做主。”

小桃花指着白銀,抽抽噎噎地說:“他,他把我糖吃了。”

白銀無奈地攤手:“我哪知道那是她的,我只吃了一顆!我都答應她賠她十顆了!她還是哭。”

小桃花哭着拿小手錘他:“那是我爹給我的!我爹給我的!你賠不起!”

寧鏡喜歡小孩兒,看小桃花眼睛都哭腫了,蹲下身,也不嫌棄那一臉的鼻涕,輕柔地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拿自己的帕子給她擦臉,他面上帶笑,看上去格外溫柔:“小桃花,那是很珍貴的糖是不是?”

小桃花看看他,又看看蕭玥,跟在爺身邊的,應該不是壞人。這才點點頭,眼淚才停下,小聲說:“那是爹給我的,我每天都只嘗一下,他,他一下子都吃掉了。”

說着,小嘴一癟,就又要哭出來。

“你還吃過?!”白銀一聽,看着小桃花那鼻涕混着眼淚的臉,臉更苦了。

蕭玥瞪了他一眼,白銀苦着臉不敢說話了。

最後在寧鏡的懷裏,二十顆糖成了交,小姑娘才抽噎着走了。

黃金看着一臉苦相的白銀,翻了個白眼:“你閉嘴,丢不丢人,這事兒別說錢府醫知道了要治你,就小桃花那三個姐姐都饒不了你!”

寧鏡聞言問道:“……三個姐姐?”

蕭玥點頭:“對,錢府醫有四個女兒,小桃花是最小的。”

寧鏡聞言驚訝道:“四個女兒?”

白銀雖被小桃花擦了一身的鼻涕,還賠了二十顆糖,但這時卻忍不住笑起來:“那可不是,這小丫頭片子可不得了,這府裏誰沒給她買過點心啊,錢府醫之前在漠北的時候老是叨念着想要個兒子繼承他的衣缽,有了小桃花之後也不念了,四個女兒,就小桃花天天帶在身邊,一醉酒,就抱着小桃花不撒手,喊他有繼人了,有繼人了。”

無論是在國公府,還是曾經在漠北,他們身邊都是一群大老爺們,錢府醫不同,他家一進去,四個女娃娃一個比一個懂事,在漠北時就被人羨慕的緊,小桃花是在他随國公回永安後出生的,國公夫人更是一直求女不得,見着了總是要抱一抱揉一揉,衆人也都看着樂呵。

寧鏡想着小桃花那圓圓的臉蛋,笑道:“那錢府醫還真是有福氣。”

說到這裏,蕭玥見沒看到錢府醫的身影,便問白銀:“錢府醫呢?”

白銀說道:“他要去藥圃看看,我以為你們還要看一會兒,便讓他去了。”

寧鏡也并不急着見他,便說:“那請三公子先帶我去見一下國公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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