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黃金和白銀見蕭玥在那裏大口吃東西,兩人面上皆是喜色,白銀靠近黃金:“怎麽樣,這個功勞歸我吧,我請的寧公子。”
黃金瞪了他一眼:“歸你歸你,都歸你,寧公子都歸你行了吧。”
白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寧願要你。”
黃金白了他一眼:“說得好像誰真的願意跟你一樣。”
當天夜裏,藏了一天的黑雲裏,終是落下雨來,寧鏡被雷聲驚醒,起身看了窗外,卻見閃電從夜幕中劈落,滾雷陣陣,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看了看時辰,才寅時三刻,他卻清醒地睡不着了,便攏了衣裳點了燈,拿起了一本書随手翻看起來。
第二天方舟進屋時,便看到他靠在椅子上淺眠。
“公子,你怎麽睡在這裏?”方舟替他把滑落的衣裳攏好:“要不再去榻上休息一會兒吧。”
寧鏡披了衣裳走到門邊,卻見滿院花木被昨夜暴雨打得落了一地,殘紅飄零于積水之中,煞是可惜。
再擡頭,豔陽如洗,朝霞未散,伴着一拱虹橋于天際,光彩奪目,照耀萬方。
“公子。”方舟在後頭叫他。
寧鏡回身,昨夜暴雨剛過,晨起時還有些寒意,但晨光照在身上,卻令人心情分外愉悅:“今日是個好天氣。”
而蕭玥這邊,好好吃了一頓飯,吃完洗漱後,什麽也沒說,就在榻上好好地睡了一覺,連外面的瓢潑大雨,驚雷電閃,都未将他吵醒,一宿無夢。
蕭玥晨起時,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許多,一早便去了玉龍院給蕭國公和國公夫人請安,國公夫人見他精神煥發的樣子也放下心來。
大小張相的逝世,張府衆親守喪一年,受過大張相教誨的弟子門守孝七天,而許多百姓卻是自發地守起孝來,這幾日,連長街上的吆喝聲都沒有了,攤販的旗幟上,還挂着白布,以示哀思。
這七日裏,蕭玥也未出府,在院中拉着黃金白銀練功,從清晨到黃昏,一身使不完的勁兒,白銀堅持了三天,後面每天到了申時便躲到寧鏡院中來。
第五天,黃金也躲到白露院了。
蕭玥一個人在院中,練完一套槍,渾身已被汗水濕透,他随意地甩了甩額上的汗,看向白露院的方向,心想着,下次要不要帶着寧鏡過來練練,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寧鏡在白露院莫名地打了個噴嚏。
七日過,第八日一早,蕭玥去玉龍院請了安,随後便帶着黃金白銀出府去了。
黃金看着前面的春燕坊,連忙伸手将蕭玥拉住:“爺,爺,你去這裏幹什麽?”
蕭玥被拉住,轉回頭:“去查秦杜鵑啊。”
黃金拽着他,一臉的震驚:“就這麽去?”
那估計一個個時辰,蕭三公子逛青樓的消息就會傳到國公府,乃至整個永安,到時國公爺哪怕身體再不适,也得親自扛着那殺過無數鞑靼的大刀将他們都剁了!
蕭玥皺眉:“不然怎麽去,你們都去得,我去不得?”
黃金連忙将他拉到一邊,讓他盡量離春燕坊遠些,小聲道:“爺,我們都是從集雅坊乘小舟過去,而且白日裏太引人注目,若你真要查,我們晚上再去吧。”
蕭三公子從未逛過青樓,之前查秦杜鵑也一直是交給了黃金,但此事事關寧鏡,若真依寧鏡所言,各勳貴世家中還不乏有如春姨娘般的人物,這讓他不得不小心以對,親自來查看一翻方能安心。
“不錯啊,陸路不通知道走水路。”蕭玥稱贊。
白銀在一邊道:“哪裏是我們想的主意,集雅坊那邊使點銀子,這樣的法子多的是。”
此時才剛到巳時,離夜晚還早得很,幾人便找了間茶樓坐下,看着低下長街上又重新熱鬧起來的人群,白銀磕着瓜子,不由感慨道:“這不過七日,感覺就和之前沒太大變化了。”
黃金白了他一眼:“逝世已逝,生者還要生活,又能如何呢?”
白銀撇撇嘴,沒再說話。
黃金卻是轉向蕭玥:“爺,這些事真的都是桓王殿下做的?平日裏見他不顯山不露水的,而且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啊。”
蕭玥喝着茶,說道:“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他這幾日将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才發現這其中确實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春獵第一日,他與太子便遇到了狼,那日在林中他簡單問了太子,他們都是逐鹿而來;他一向為了避開麻煩,不會與人群同行,那一日卻因逐鹿與太子撞到了一處,然後遇狼。
若說此事是上林苑的疏忽,這疏忽也太大了,春獵結束,上林苑一共斬了十一人。衆人都在猜測這到底是雍王為了殺太子而引狼入室,還是太子為了拉攏蕭玥自導自演了一出戲,畢竟最後太子沒有受傷,連一直跟在太子身後的齊王都被懷疑了一通,但無人提及桓王。
他們都忽略了,到達當日晚,被皇帝派去巡圍場的桓王。
後大小張相之事,若非寧鏡提前提到過張詩的荷包有問題,他也會如衆人一般猜測,是不是雍王為了奪權而做出此事,畢竟此事在明面上,雍王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是皇權争鬥中,真的有完全無辜,完全清白的人嗎?
沒有任何人懷疑,恰恰是最可疑的。
“但是就算他們鬥得再厲害,又關我們什麽事。”黃金靠在椅子上:“那把椅子上最終坐的是誰,那是他們的本事,國公爺說過,蕭家有蕭家所守之道,萬不可有攪弄皇權之心。”
蕭玥擡眼看他:“黃金,你最近出息了,動不動就拿父親出來壓我。”
黃金神色嚴肅:“我只是覺得,寧公子出現後,爺你就變了,泥足深陷,終會招禍。”
蕭玥并不生氣,黃金本就比他長一歲,再者,他們之間的信任從毋庸置疑,但他考慮的卻是更深些:“之前三方勢力尚且均衡,但如今大小張相一死,這種平衡便被打破了,那失勢一方必定要盡快拉攏其它勢力來填補大小張相之死的威脅。”
永安中多數人已經站好了隊,而獨立在外,且能與大小張相媲美的就只有蕭家一個選擇,之前他們勢均力敵,尚不急迫,但大小張相一死,填補這個空缺就變得迫在眉睫。如今形勢已經不一樣了。
“那任由他們怎麽做,我們不做理會不就好了。”黃金說道。
蕭玥搖搖頭:“此時不一樣了,之前有張相約束着太子一方,但如今兩相一去,誰知道張詩會裹出什麽亂子來。”
張詩玩不過雍王,張家越是着急想要拉籠蕭家,那對蕭家來說就越危險,到時雍王必定會出手,到那個時候,拉攏還好應對,但若是發現蕭家不能為自己所用,怕是會有更可怕的事情出來。
得不到,就毀掉。
畢竟毀在自己手裏,也總比為對手所用的好。
之前他尚且不知,但小張相一事後,他不得不對這些人都做最壞的猜想。
“我們先查秦杜鵑,她若是查清楚了,應當就會有結論了。”蕭玥不再多說,但突地想起什麽來:“不對,我們去錯地方了。”
黃金和白銀看向他,蕭玥臉上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聲:“青樓裏的姑娘,都……破身了,但那些送進官宦府中的女子,定然是要身子清白的。”
三人都未經人事,談論起這事兒來,難免都還有些臉紅。
幾人正要動身,黃金說道:“但是我們怎麽确定我們找的人是不是桓王手下的傾世之花?總不能找一個就劃一刀,沾了血再拿回去燒吧。”
白銀卻沒想那麽多:“寧公子不是說了嗎?這種人又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多半都是些瘦馬脔童,我們先找到人再說。”
于是乎,不到三日的功夫,全永安都知道蕭三公子恩師孝期才過,便耐不住寂寞,将複音坊,妙音坊,慶音坊逛了個遍。第四日便被蕭國公關在府中揍了一頓,第五日便又跑去了羽音坊看舞姬跳舞,完全不知悔改。
而朝中自大小張相之事後,相國之位空缺,雍王和太子就相國之位在朝堂之上争執不斷,群臣相互攻讦,口水亂飛,亂成一團,皇帝怒而退朝,此後三日未上早朝,衆臣不由惶惶。
趁着這股混亂,暗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流也終于是動了起來,不負蕭三公子近一個月的努力,不止将音律六坊,歌舞六坊,連十坊繡樓都逛了個遍。
六月暑氣開始濃重,天熱起來了,夏衫一件薄過一件,卻仍然止不住汗,夏熾伴着蛙聲而來,連國公府院中的樹蓋都更多了幾分濃綠。白露院裏的花木雖遭暴雨,不少紅豔都零落成泥,但日光一起,新的花苞又重新綻放出一片繁複,竟是比之前還要富麗些。
這日傍晚,豔雲盡吐,晚霞未盡,黃金帶着最後一份名單過來回來了,蕭玥看罷,将其餘所查之事一起整理了,帶着這一個月以來的努力成果,來了白露院想找寧鏡。
方舟一見他,便迎了上去,顯得有些緊張:“三公子來了?”
蕭玥本就聰慧,在寧鏡身邊呆得久了,連這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更精進了三分,一眼便看穿了方舟的緊張,目光望向了內院緊閉的門。
這才酉時三刻,已經緊閉門扉,這麽早就休息了?
“三公子,公子他有些不舒服,便早些休息了,若是有事,明日再來吧。”方舟站在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路。
這個位置作為侍從來講,擋主人之路,是極不敬的。
蕭玥聞言眉頭輕皺,将拿着東西的手背到身後,目光淩厲:“不舒服?找大夫了嗎?”
方舟仍一步未讓,說道:“舊疾,已服過藥了,睡一覺就好,公子已經睡下了,三公子明日再來吧。”
蕭玥的目光越過他,看着那緊閉的門扉,斟酌半晌,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