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正的主考官

第74章 真正的主考官

劉聿看着那棵樹,仿佛看着一個很熟悉的老朋友了。滿打滿算,他和它認識也算夠久。它陪着弟弟長大,每一年都能結出酸酸的果實來,別人不吃,弟弟就帶着好朋友爬上樹去摘,一邊酸得流眼淚一邊往下吞。

[哥哥,山楂很好吃,又很不好吃,你吃過嗎?城裏有山楂嗎?]

[你要是沒吃過,長大之後我請你吃。要是還有比山楂好吃的水果,我也請你吃。]

[我生病的時候外婆摘果子給我ao粥,你喝過山楂粥嗎?喝完我就病好了,這是能長生不老的粥。]

至今,劉聿想起來仍舊想要掉眼淚。野生的山楂果就能讓弟弟那樣滿足,劉聿很想帶他去逛逛水果超市,把蘋果、梨子以及所有甜滋滋的水果都買一遍。現在自己終于見到這棵樹,劉聿也很想感謝它,畢竟它喂飽過汪野。

站在他旁邊的汪野佩服得五體投地,隔這麽遠,別人或許連那邊的樹都看不到。“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因為我對這種樹非常熟悉,所以一眼就看出來了。我也很喜歡植物學,看過一些書籍。”劉聿也是順口就來。

“你這視力也太好了吧,簡直是遠視眼。你這個眼鏡根本不是近視鏡,是望遠鏡。”汪野完全沒有多想,只顧得興奮了,“那棵樹每年都有山楂果,我和天元嘉嘉最開心的日子就是上樹摘果子。”

劉聿往上邁了一節臺階:“果子很酸吧?”

汪野跟着他一起往上走,光是聽他這樣一問,腮幫子就開始發酸了,口水瘋狂分泌:“特酸。”

“以後咱們不吃山楂了。”劉聿想想也覺着酸,“回去之前咱們多買些水果吧,路上沒事的時候你吃着玩兒。”

“你真有意思,哪有人買水果吃着玩兒的。”汪野嘴裏還酸着,好似一直含着山楂果。今天已經是周六了,辦完事情再住一晚,明天就要離開。可是越往山上走他越舍不得,明明淩晨的時候自己嫌時間走得太慢,現在又出爾反爾,嫌走得太快。

真是奇怪,汪野确信劉聿有種魔力,魔力的名字叫作“讓人發低燒”。跟他走在一起總是暈暈乎乎的,飄飄然,時不時還特別幼稚。額頭和面頰總會發熱,像是進入了一場毫無害處的低燒。

他們繼續往山上走,腳下的臺階路也越來越窄,像是故意為兩個人制造親密的可能性。最後他們不得不并肩,手指尖時不時和對方接觸,轉瞬又分開。汪野可不敢在這裏光明正大牽他的手,能把村子裏的老人吓壞。他們雖然擁有戀愛的自由,卻沒有公開的自由。

也不會有合法的婚姻自由。汪野突然間愣住了,自己這是怎麽了,真的發燒了吧?兩個人剛剛在一起還只在互相了解的階段,為什麽想那麽多?那麽遠?

靠近山楂樹的那幾節臺階很早很早之前就有松動,确切來說它們在汪野的記憶裏就沒有堅固的時候。一開始村裏還找人來修,但總是修不好,工匠說是土壤的問題,到後來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走過去的時候要格外小心,不然就要折一個跟頭下去。

汪野今天是腦袋亂了,居然忘記這件事。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已經為時過晚,身體的重心開始偏移。

腳下好似踩空,又沒踩空。石板發生了明顯的位移,要将上頭的人掀下去。汪野張開嘴,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氣,餘光瞥到身後的小路,心裏的後怕直接将警報拉響!自己這是要滾下去了吧!

山和山楂樹都在旋轉,汪野後退了半步,然後就站住了腳跟,被人穩穩當當地扶在原地。

“小心!這塊不穩!”劉聿心裏又着急又後悔。怎麽回事,汪野連這塊的危險都給忘記了麽?

調整了十幾次呼吸之後汪野才恢複平穩的心情,剛才實在是太兇險。“謝謝……我沒看路。”

“是不是走神了?這幾塊石板看上去就很不安全。”劉聿還不敢放開他,生怕他一骨碌又滾下去。

“嗯,有點走神。”汪野拍了拍額頭。

“走什麽神呢?這條路一定要認認真真地走,不然很容易受傷。”劉聿也拍了拍他的額頭。

“我……我在想怎麽修房子。”汪野又撒謊,他實在不能将走神的內容完全吐露。總不能說,我剛才在心裏遺憾咱倆沒法在國內領證吧……

劉聿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信了還是不信。他無奈地嘆氣:“你啊,氣死我算了。”

“那你找比你小這麽多的,老牛吃嫩草,生氣不是很正常嘛。”汪野緊跟着就說,“走吧走吧,快到我家了。”

老牛劉聿被他拉着往上走,路過山楂樹時又多看了幾眼。和信裏寫得一模一樣,樹幹是歪的,只不過現在是冬天,看不到它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走過這棵樹就說明離家越來越近了,汪野再也沒有心思去想結婚扯證的事情,滿心都是老家的風景。如今留在山腰上的房子已經不多了,就算留下的也起了新樓。路是新修的,很幹淨,汪野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土路,踩着泊油路往家去。他越走越快,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就這麽着急,到最後像是一路小跑。

劉聿在後面笑着跟着他,看着弟弟撒歡。

“快點兒快點兒。”汪野腳步輕快,一直到門前才停下。別人家的院門已經換成了金屬防盜,他家還是普通的木頭板子。門上挂着一個大銅鎖,汪野用鑰匙将它打開,門推開之後就是一個正方形的小院子,地面上全是幹枯腐爛的落葉。

“就是這裏,比較小……”剛才還挺高興,真進來了汪野反而怯怯,“其實以前很幹淨,有人住就很幹淨。我這是太久沒回來所以才亂……落葉不是我家的,是外頭飄進來的,秋天沒人掃,冬天潮濕腐爛就會變黑。”

“挺好的,帶小院子最舒服。”劉聿一腳踩進去,終于邁進了弟弟的童年。

四周的景致在他腦海中重新上漆,門是深棕色,牆是淡青色。腳下還不是水泥板子,而是正經八百的土壤,成排成排的小蘿蔔長在裏面,蘿蔔纓子上挂着露珠。他的視線跟随汪野,從院裏到了正屋門口,雜亂無章堆放舊物的角落在劉聿眼裏只剩下一張搖椅,椅子上還有一面竹編的扇子。

搖椅後面的小窗戶是廚房,裏面經常有人做飯。等着吃飯時汪野會在搖椅上曬太陽,睡一覺,但經常被隔壁院的大黃狗吵醒。

“以前這裏沒有這麽亂,現在是沒人收拾。”汪野挽起袖口開始打理,生怕劉聿看不上所以反複強調,“以前我外婆在院子裏種小蘿蔔,特別清脆,我從地裏揪出來,在井水裏洗一洗就直接吃了,像吃水果,一點兒都不辣呢。對了,我家還有一口井,你猜猜看,在哪裏?”

劉聿看向東南角,那邊的雜物更多了,好像還多出了一個小棚子:“不會是那裏吧?”

“天,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是算命的還是批風水的?我看你以後可以在首體大弄個副業,在門口支一個小攤子給學生算命。”汪野再次深感佩服,他走到小棚子那邊掀開白色的塑料布,裏頭藏着一口水井。

“哪是我算出來的,是因為院子裏只有那邊藏着東西似的,随便一指就是。”劉聿解釋,與其說是他算出來的,不如說是弟弟親筆寫信告訴自己的。汪野以為今天的他是主考官,自己是考生,實際上自己才是主考官,而且手裏還捏着正确答案。

當然,劉聿也不認為這算是作弊。

不過汪野是算不出來劉聿為什麽能看出來,那雙眼睛仿佛透視眼,什麽都瞞不住。他抓緊時間,彎着腰收拾小棚子,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開門聲,于是回頭說:“屋裏你就別進去了,潮氣比外頭還大呢,肯定不好聞。”

“沒事,我進去看看。”劉聿還是将門給推開了。院門上鎖,這門根本沒鎖,村裏的人都知道這家沒有什麽貴重物品,誰也不貪圖這老房子。正如汪野所說,潮氣很大,劉聿像走入了一間地下室,好似滿鼻子都是黴菌的氣味。

他仿佛還能瞧見屋子從前的模樣,聽着弟弟在屋裏念書。只不過一切都變了,角落裏沒有圓頭電風扇,本來應該放電冰箱的位置是空的,劉聿再往裏面走走,推開一扇墨綠色的木門,走進了倉庫一樣的小房間。

這裏原本應該是單人床,這裏是小書桌,這裏是小衣櫃……劉聿在原地轉了幾圈,用盡全力在腦海中複刻着原來的環境。他頭一回來,可是全世界除了汪野本人,再也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一切,他好像和汪野就在這裏生活過。最後,劉聿停在了窗戶前,看向了發黃卷邊的牆紙。

院子外頭,汪野先把樹葉子掃了掃,這樣才有地方下腳走路。屋檐上破了好大的一個洞,像是大鳥給砸破的,但也有可能是自然老化。在院子裏轉一圈,汪野已經找不到從前的家的感覺,外婆在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子。

外婆走了,家也跟着走了。

等到他将門口也掃了一遍,劉聿還停留在屋子裏,沒有走出來。于是汪野有些着急了,他都能想象到屋裏有多麽糟糕,肯定是一摸一手灰,哪裏都不能碰。

“劉教授?劉教授?”他叫着劉聿,一邊往裏走一邊打噴嚏,“潮氣好大啊,好大的塵土味……咳咳。”

屋裏沒有人回應他,汪野頓時有些着急了,快跑着,在屋裏找人。劉聿呢?他不會被屋檐的碎石給擊中了吧?直接砸昏迷了?還是被舊房子裏的黴菌吓壞了?

“劉聿?你在哪兒呢?”汪野順着光亮去找人,左顧右盼,總是找不到。最後他才跑到自己曾經的卧室前頭,刷一下,直接在門口剎住了腳步,也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原來,原來你在這裏啊,看什麽呢?”汪野摸着心口問道,“這屋子是我從前的睡房,沒什麽可看的,咱們走吧。”

但是劉聿搖搖頭,仍舊用一種懷舊的神情看向牆壁。

他的眼神讓汪野更加疑惑,也跟着劉聿一起看向了牆。那面牆從前貼着床,前幾年貼了牆紙,但現在這牆紙還不如不貼。浸水返潮的牆紙長了無數的黴菌,形成了惡心的圖案,牆紙半脫落卷起邊緣,露出裏面的真實面目。

一面接近毛坯房的牆。

但是汪野突然間就想起了一切,這裏曾經是他貼獎狀的地方。他每一面獎狀都會貼在牆上,方方正正貼了一整面,那是他最驕傲的證明。只是時間早就過了保質期,獎狀早已揭下去,不留下一絲痕跡。

“你在看什麽呢?”現在汪野忍不住又問,這感覺好奇怪啊,為什麽劉聿明明是第一次來,又讓他覺着……劉聿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他好像也在看牆面上的獎狀,就仿佛他曾經見過一樣。

作者有話說:

汪汪:正在摸索,距離正确答案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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