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十一月,紐約。

夜幕悄無聲息降臨,位于曼哈頓中城的缦際酒店大樓內,燈火輝煌。

與平日不同的是,今晚在這裏将要舉行一場來自港城著名基金會會長,應德榮的六十歲壽宴。

宴會廳外,今晚壽宴受邀而來的賓客大多是來自港城的華裔,正在伫足觀賞,臉上接連露出稱贊的神情。

酒店剛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翻新,原本裝修設施陳舊的酒店此刻已經煥然一新。

行政樓層的牆壁用的是Loro Piana純羊絨做牆紙,甚至連腳下踩着的瓷磚都是範思哲限量款,将頂奢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每一處整改都是傅思漓與世界頂級空間設計師溝通過的,最後果然不出所料,效果斐然。

而此刻,傅思漓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環視了一圈賓客們的神情,滿意地收回視線。

随手抽了一本雜志架上的金融雜志,她垂下眼睫,看見上面的封面,心念微微一動。

然而還未等她細看,身側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男聲。

“中國人?”

傅思漓頓了下,扭過頭,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領帶筆挺,一股子華爾街金融男的味道。

與她對視上,西裝男的眼底閃過一抹驚豔。

酒店走廊內燈光明亮,映得女孩的膚色越發白皙清透,眸光靈動。

還沒等她開口,男人便搶先一步開口道:“這家酒店落成,一部分是我的公司贊助的。”

他揚了揚眉,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她面前,不免有些得意道:“Times明年的TOP領導人封面,不出意外應該會換成我了。”

傅思漓低頭看了一眼名片,果不其然,是華爾街某家還算小有名氣的投資公司。

她頓時明白男人的來意,這樣的人,她遇到的也不在少數。

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背景驚訝到了,西裝男的神色頓時更加沾沾自喜,語氣也愈發傲慢起來。

“你們年輕女孩應該都喜歡來這些高級酒店拍照吧,畢竟俯瞰曼哈頓景色最好的視角應該就在這裏了。”

他的語調變得意味深長,帶着幾分試探的意思:“我在這裏包了一間總統套,如果你想看看風景,那裏的視角更好,随時都可以去。”

如果剛才男人的語氣尚且是傲慢無禮,最後一句就是目的十足的輕浮了。

傅思漓擰了擰眉,漂亮的臉上露出些許冷色,卻沒有愠怒之色。

還沒等她開口,酒店房務部總監便匆匆走過來,看也沒看男人一眼,徑直走到傅思漓面前,語氣歉疚。

“傅小姐,實在抱歉,讓您久等了。”

見對方如此恭敬的态度,西裝男的表情瞬間愣住,這才意識到面前的女孩并不是普通身份。

傅思漓款款起身,擡眸看向男人,語調不疾不徐:“據我所知,酒店重修開放後,還沒有對顧客開放包月的總統套服務,如果您有意願的話,可以聯系我們的客房經理。”

沒想到謊言被當場拆穿,西裝男的臉色頓時一陣青紅變換,表情可謂比調色盤還精彩紛呈。

沒想到女孩的嗓音輕柔悅耳,殺傷力卻十足。

她越是不急不惱,反而顯得他更難堪。

周圍漸有賓客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傅思漓不想把動靜鬧大,說完便跟着經理走了。

朋友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終于在人離開之後走上來,拍拍男人的肩膀,語氣唏噓。

“活該,叫你見到美女就搭讪。還好人家沒跟你計較,否則她老公動動手指,你的公司明天怎麽倒閉的都不知道。”

西裝男臉色難看地拂開朋友的手:“誰啊?”

朋友瞥了眼男人,揶揄道:“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誰?”

說着,順手撿起剛剛傅思漓随手放在茶幾上的雜志,指了指封面給他看。

“喏,這就是她丈夫,你應該不陌生吧。”

上面赫然是今年,封面上只有一張西裝剪影,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勁瘦的腕間扣着一枚鉑金腕表,通體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質感,冷沉矜貴。

“裴家長子,名正言順的裴氏繼承人,母親是娛樂圈最年輕的影後,年紀輕輕就已經接管了集團,身價千億不止,全球最年輕領導人Top10,手段可不輸他父親。”

“唯一的缺點就是,英年早婚。外人看來是商業聯姻,娶的就是你剛剛搭讪的那位。”

男人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後知後覺地開始懊惱自己剛才的沖動輕浮。

“江城傅家的千金大小姐,現在是裴氏現任CEO的正牌太太。前年的巴黎名媛舞會,她穿了一件中國設計師做的禮服,在推特上了熱搜,讓那位中國設計師名揚海外。”

朋友卻繼續嗤笑道:“你一年賺的錢,都不見得夠買她手上那顆鑽石的。”

-

與此同時,前臺經理親自将傅思漓送到一間私人客房內。

套房內燈光明亮,應檀正在試禮服,幾個造型師圍在一旁幫她打理着裙擺。

圈子裏有傳聞,這次壽宴結束後,基金會會長應德榮把位子傳位給子女的打算,作為基金會會長的長女,應檀也毋庸置疑是今晚壽宴的主角之一,自然要隆重登場。

應檀正在數條名貴項鏈前搖擺不定,頭也沒回地招呼:“你來啦,快幫我挑一條項鏈。”

從高中時代到現在大學畢業,兩人的友誼已經有七八年之久,加上傅思漓又是頂級珠寶設計師的女兒,應檀更是對她的眼光深信不疑。

傅思漓踩着高跟走過去,端詳了一下她今天高定禮服的顏色,又斟酌着她平日裏的喜好,給她指了個方向。

“這條。”

一旁的造型師連忙為應檀帶上那條冰種翡翠,比其他鑽石項鏈更顯得莊重華貴,瞬間整個人都增色不少。

應檀滿意地揚起唇,“不錯,不愧是頂級珠寶設計師的女兒。”

見她獨自一人,她又奇怪道:“怎麽只有你自己,裴總人呢?”

沙發上,傅思漓頓了下。

“不知道。”

“不是吧?!你連你老公去哪了都不知道?”

傅思漓實在不知道這話怎麽答。

上次她和裴時隐見面還是四個多月前。

将近半年的時間,他們一面都沒見上,再塑料的夫妻關系也不過如此了。

也許是因為,他去哪,忙什麽,都沒有告訴她的必要。

傅思漓低頭看向無名指上的鑽戒,漂亮的眼底浮現出一絲黯然,喃喃出聲。

“你說我當時答應結婚,是不是太沖動了?”

應檀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無奈反問:“你和他青梅竹馬這麽多年,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哪裏沖動?”

傅思漓噎了一下,硬着頭皮辯駁道:“那是以前。”

裴傅兩家長輩關系交好,她又從小就和裴家兄妹一起長大,圈子裏的人多少都知道,她小時候有多喜歡跟在裴時隐身後跑,更別提應檀是從高中就認識她的。

每次提起來,傅思漓都覺得沒面子得很。

聽着她不願意承認,應檀一副哄小孩似的語氣:“好好好,以前以前。”

傅思漓撐着臉發呆出神,忽然想到電影裏的某句著名臺詞,“不是有一句話說,沒有物質的愛情,就是一盤散沙....”

應檀盯着她無名指上那枚足以把人閃瞎的鑽戒,頓時無語至極。

“我的公主,幾個億戴在手上,還叫沒有物質?”

傅思漓被怼得啞口無言,卻還是硬着頭皮說:“我們沒感情。”

沒感情的婚姻,照樣是一盤散沙。

名義上是她的丈夫,可四個月過去了,她卻連他的行蹤都一無所知,連剛剛應檀問她,她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就算再喜歡他,她也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這麽卑微的地步。

原本還猶豫着的念頭忽然在這一瞬堅定。

下次再見面,她就主動提離婚。

給應伯父的賀禮送到了,傅思漓今晚也不欲久留。

見她要走,應檀急忙出聲攔她,不想讓她就這麽離開:“哎,萬一裴總一會兒就來了呢?”

傅思漓根本沒抱希望:“算了吧。”

剛要離開,門口便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身型筆挺,深藍色西裝搭配條紋領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遮擋住一雙狹長精明的眼,五官俊朗。

寧恺舟看見她,朝她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思漓,你來了。”

寧恺舟是應檀的未婚夫,律師世家出身,寧家和裴家還頗有交情,寧恺舟的祖父曾經也是律師,在裴氏集團最初成立時,幫裴家解決過一筆棘手的官司,現在也轉行做了商人。

只是傅思漓一直對他這個人喜歡不起來,明明是律師世家,身上的銅臭氣卻重得很,滿眼都是算計。

但礙于應檀的關系,她就算不喜歡這人,面上也不表露出來。

“寧總。”

寧恺舟見只有她自己,話裏不着痕跡地試探:“裴總還沒到嗎?”

傅思漓聽出他的意思,莞爾一笑:“他應該忙完就過來了。”

沒等寧恺舟繼續發問,她又半開玩笑地道:“我先走了,你陪着應檀吧,別讓她受欺負啊。”

男人一笑:“那是當然。”

等傅思漓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寧恺舟用眼神示意那些造型師先出去,等房間裏沒外人了,他頓時收起笑容,悠閑在沙發上坐下。

寧恺舟端起茶幾上的香槟,靠回沙發上,慢悠悠地飲了一口:“傅小姐是自己來的,看樣子連裴總的行蹤都不清楚。說明他們倆的婚姻外界傳聞的八九不離十,有名無實罷了。裴太太的位置,遲早換人....”

看他的真面目暴露無遺,應檀表情一冷,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少用自己的角度去揣測別人的婚姻,裴總和思漓從小一起長大,外人知道什麽?”

聽見她的話,寧屹舟扯了扯領帶,漫不經心地嗤笑:“應檀,是不是你太天真了?女人長得再漂亮,也不代表男人會忠誠一輩子,更別說裴時隐這種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

落地鏡裏,應檀面露嫌惡,扭頭不再多看他一眼:“你別以為裴總和你一樣。”

談話不歡而散,寧恺舟也無意再跟她吵下去,從沙發上起身。

“好了,多笑笑,一會兒還得應酬呢。”

-

傅思漓剛剛來時就讓司機回去了,原本以為裴時隐會出現,到時候就可以坐他的車離開。

可他今晚壓根沒露面。

期待落空的心情,失望攢多了,她忽然覺得這樣好沒意思。

當斷則斷,傅思漓拿出手機,手指一動,将原本置頂的那人拖進了黑名單。

進去吧你。

傅思漓長舒一口氣,心裏好像卸下了什麽,又好像突然空了一塊。

紐約到了夜晚總是堵車,她選擇自己先走一段路,累了再叫司機來接她。

心念一定,傅思漓将手機放回包裏,從酒店正門離開。

她卻沒看見,身後一輛低調的黑色賓利緩緩駛停在酒店門口。

夜色籠罩下,酒店門口的噴泉噴射出一道道水柱,車窗貼的是暗色膜,靠坐在後排座椅裏的男人西裝筆挺,暗灰色的領帶系得一絲不茍,經過車窗折射後的光影投射進來,籠罩住他上半張臉,只能看清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他微低着頭,骨節分明的手握着手機,車內光線昏暗,無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輝,依舊散發着清冷的光芒,姿态高高在上。

今夜美國發出了惡劣天氣預警,機場航班大量取消,為了安全起見,私人航線的航班也受到了飛行管制,被迫延遲起飛了一小時,即便是裴時隐也無可奈何。

酒店門童恭敬上前打開後座車門,裴時隐一邊彎腰下車,一邊拿出手機發消息。

「我到了。」

然而剛點擊發送,前面就冒出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看見這行提示,男人微微眯起眼,眸底浮現出意味不明的暗色。

就在這時,一旁的助理文柏眼尖,一眼看見了傅思漓離開的背影。

他連忙轉頭,對裴時隐道:“裴總,是太太。”

聞言,裴時隐擡起眼,果然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冬日裏的色彩大多是灰撲撲的,唯獨那一抹色彩格外顯眼,像是誤入了什麽走秀現場。

城市的霓虹閃爍中,女人穿着一件駝色束腰大衣,腰極細,踩着高跟鞋,露出白皙筆直的小腿,身型窈窕漂亮。

即便是再冷的天,在人群裏也依舊精致得引人注目。

-

傅思漓腦中正在思索要怎麽開口提離婚的事,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沒人的巷子裏,連車流聲都被遠遠地隔在了身後。

等她回過神時,四周靜谧無聲,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街巷空蕩,周圍只剩下孤零零的路燈亮着,似乎已經略微偏離了回家的路線。

感覺到頸間落下絲絲涼意,傅思漓懵然擡起頭,只見林立的高樓大廈間,夜幕漆黑,如棉絮般的雪花輕飄在空中。

她的眼眸頓時一亮。

竟然下雪了。

然而還沒等她好好欣賞雪景,餘光就瞥見身後的地面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之外,竟然還有一道影子。

光看地面上的倒影,對方身形颀長高大,是個男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幾天,她好像總覺得背後像是有人跟着似的,有一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不安感。

傅思漓心裏有些發怵,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身後的影子也跟着走得更近。

冷飕飕的風灌進衣領,□□着的小腿也浮起了雞皮疙瘩,剛剛初雪帶來的興奮感剎那間蕩然無存。

确認了對方的确是在跟着自己後,她的心跳霎時間加快,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剛想加快腳步,卻發現自己走進了死胡同裏。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還在靠近,傅思漓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着,已經摸上了手機兩側的開機鍵,另一只手從包裏摸到了防身用的電擊棒。

聽見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傳來,她的心裏稍稍安心了些,計算着逃跑成功的幾率。

轉身的剎那,她剛拿着電擊棒伸出手,手腕就被對方輕松扣住。

恰巧這時,高跟鞋絆到一顆小石子,傅思漓一個重心不穩,驚呼聲在唇邊還未發出,腰就被人攬住,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鼻翼間彌漫開清冽好聞的冷杉香,她的大腦空白了幾秒後,才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心髒頓時重重一跳。

她眼睫微顫,随着視線緩緩上移,男人線條分明的側臉近在咫尺。

裴時隐今天穿的是正裝,外面一身黑色大衣,剪裁勾勒出寬闊挺括的肩線,路燈的光線在他冷峻的面容投下暗影,每一寸的光影都落得恰好。

四個多月沒見,他的輪廓更加深邃,一雙丹鳳眼随了他父親,眼尾狹長,而那雙漆黑疏冷的眼眸底,此刻正倒映着她茫然無措的表情。

男人掌心溫熱,牢牢扣住她的腰,璀璨晶瑩的雪花堪堪落在大衣肩頭,頃刻間融化,光影幻動間,給人一種朦胧的不真實感。

手中發出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卻在提醒她,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男人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電擊棒,嗓音低沉而磁性。

“上來就謀殺親夫,你想繼承遺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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