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賓利平緩駛入城市的車流中,車內暖意盎然,将窗外紛飛的雪花盡數阻隔。

傅思漓驚魂未定地坐在後排,心髒還在胸膛裏砰砰跳着。

她忍不住扭頭看向身側的人,語帶控訴:“你剛剛怎麽不出聲叫我?”

還有他剛剛說的話,什麽叫謀殺親夫,哪有人這麽咒自己的?

裴時隐側眸看她一眼,輕描淡寫答: “忘了。”

“.......”

幾個月沒見的塑料老公突然從天而降,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而裴時隐話不多,自小便沉穩,現在更稱得上是冷淡寡言。

傅思漓腦中的思緒亂成一團,餘光卻止不住地往身旁瞟。

男人容貌依舊,只是似乎是比上次見時瘦了些,側臉線條更加立體,冷峻而矜貴。

兩人是在一年前領的證,因為某晚發生的意外,只領了證,并沒有公開辦婚禮,傅思漓還沒畢業,只能繼續留在美國上學,而裴時隐也剛剛接手裴氏集團不久,兩人因此分居兩地,領證後見面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準确來說,他們的婚姻就是一場意外導致的,從一開始就注定聚少離多。

她才剛決定下次見面提離婚的念頭,他就真的那麽快出現在她眼前。

是不是上天都在暗示她,應該快點結束?

傅思漓不想先低下頭,決定把沉默是金四個字演繹到底。

包包裏的電話鈴聲忽而響起,打破後排詭異的寂靜。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接起,是應檀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還有風雪呼嘯的聲音,應檀火急火燎地開口:“我剛剛聽人說在酒店門口見到裴總了?我才下來人就不在了。”

“嗯。”

聽出她一反常态地惜字如金,應檀敏銳猜到不對,八卦問:“你現在和裴總在一起?”

傅思漓不禁瞥了一眼車窗裏倒映出的人影,不情願地又嗯了聲。

應檀啧了聲,又轉而打聽問:“裴總應該還會回來吧?宴會廳裏今天一半人可都是沖着裴總來的,都跑來跟我打聽裴總去哪了。”

裴時隐在大衆面前消失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外界流言衆多,有人猜測是不是裴氏集團內部發生了什麽權鬥,也有人說裴時隐是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才沒有出現在大衆視野裏。還是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有人探聽到了裴時隐今晚會來參加這場壽宴,都想借着這次機會探聽傳聞虛實。

這也是傅思漓為什麽不想留下參加宴會的原因,會被別有居心的人變着法套她的話,譬如寧恺舟,她懶得去應付。

傅思漓把手機拿開一點,輕聲問他:“你等下是不是還會回去?”

男人颔首,給應老爺子的大壽賀禮需要他親手送到。

得到了回答,傅思漓轉而對着電話道:“他說等下就回去。”

就在她接電話時,裴時隐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她身上。

女人拿着手機,微微偏着頭,發絲順着臉頰垂落而下,勾勒出明媚精致的側臉。

她微微抿着唇,原本張揚漂亮的一雙狐貍眼此刻卻低垂着,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在外面呆了太久,她的鼻尖都凍得有點發紅,有點惹人憐。

她從小便是如此,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只要稍一不高興,總有人變着法來哄她開心。

只是裴時隐并沒有什麽遷就人的習慣。

但沉靜片刻,他還是有了動作。

挂掉電話,傅思漓剛擡眼,就看見男人遞過來一樣東西,頓時怔住。

他主動解釋:“前天拍賣碰巧看見的。”

鵝絨布上此刻安靜躺着一枚未經雕琢過的粉鑽,很少見的純度,應該足足有八克拉,流光溢彩,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明明在昏暗的車廂裏,卻像是瞬間把四周都照亮了。

縱然她從小見慣了各種名貴珠寶,看見漂亮鑽石也還是移不開眼。

青梅竹馬多年,雖然沒有什麽所謂的夫妻感情,但裴時隐果然還是十分清楚她的喜好的。

比如她喜歡粉色,喜歡漂亮鑽石,喜歡包包,喜歡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庸俗得不得了。

不行,不能被誘惑。

她有些不舍得,又不得不移開視線。

終于,傅思漓深吸一口氣,忍下心髒處泛起的那陣澀意。

“裴時隐,我們離婚吧。”

話落,周圍的空氣仿佛在一瞬間暫停了流動,前排的司機和助理也被吓了一跳,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出。

男人幽深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又看了一眼那枚戒指,難得一見地蹙了蹙眉。

剛才她細微的神情變化落在裴時隐的眼裏,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傅思漓摸不準他的意思,剛深吸一口氣,想再次開口時,便見他的眉頭舒展開來。

随後,就聽見他低聲問:“嫌鑽小了?”

“..........”

她是那樣的人嗎!

傅思漓差點被氣到失語,深吸一口氣忍耐着。

“不是,我是認真的。”

他擡起眼,視線緊盯着她:“理由。”

來自男人身上的壓迫感讓她頓時有些喘不過氣,傅思漓不自覺咬緊了唇瓣,抑制不住的委屈。

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她,和她結婚只是因為當時他們酒後亂性,所以他可以一聲不吭地消失四個月,她也絲毫不了解他的行蹤。

“我們小時候是經常在一起,但青梅竹馬的感情和結婚的感情還是不一樣的。當初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們都沖動了,何況我們只是酒後亂....”

最後一個字她不好意思說出口,于是又咽了回去,耳根忍不住紅了。

“而已。”

随着後兩個字落下,車內的氣氛更僵,溫度仿佛直線降低,幾乎可以與室外的冷意媲美。

意識到她不是在說笑,裴時隐的眸色沉了幾分,眼底情緒難辨。

片刻後,傅思漓聽見他冷聲開口:“我不同意。”

聞言,她下意識攥緊指尖,些許別樣的念頭不受遏制地從心頭冒出,轉頭望向他。

“為什麽?”

迎着她盈亮的目光,裴時隐喉結微滾,聲線依舊冷沉。

“離我們結婚還有三個月才滿一年時間,太早傳出離婚傳聞會對兩家公司産生負面影響。另外,爺爺最近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

剛剛燃起一點的期待瞬間被一盆冷水澆熄。

果然,這才是裴時隐會考慮的。

理智到漠然,清醒,永遠以工作和利益為先,他們認識了這麽多年,沒人比她更了解他。

那她剛剛還在期待什麽?

傅思漓眼睫微顫,想要努力把眼底泛起的濕潤壓回去,同樣用冷漠的語氣回答他。

“好,那就等到滿一年。”

不過還剩下三個月而已,她怕什麽?

兩人就離婚這個話題算是暫時達成一致,傅思漓扭過頭,幹脆不再多看他一眼。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聲忽而響起,解救了此刻壓抑的氣氛。

接通電話時,男人聲線裏的冷冽還尚未完全散去。

“媽。”

話音落下的瞬間,傅思漓不禁繃直了背脊,一陣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見裴時隐繼續道:“嗯,在。”

傅思漓看着遞過來的黑色手機,表情瞬間僵住。

這狗男人就是故意的。

電話那頭是裴時隐的母親,最年輕的娛樂圈影後時鳶。

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傅思漓忍不住緊張:“伯母。”

知道她還沒适應,時鳶自然也不會強迫她改口,溫柔地問:“思漓,聽說你快準備回國了,定好具體日期了嗎?”

她乖巧答:“嗯,這幾天就回去了。”

“回來之後就住到婚房吧,東西都布置好了。要是有什麽缺的,你直接讓管家添置就好。我最近在劇組拍戲,恐怕還要幾個月才能回北城。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吃飯。”

聽到這,傅思漓暗暗松了口氣。

至少這段時間內不用在父母面前演戲,倒也輕松許多。

又關心叮囑了幾句,對面才挂掉了電話。

很快,車在傅思漓住的公寓樓門口停下,車剛停穩,她便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剛下車,就聽見身後也傳來腳步聲。

她下意識頓了一下,緊接着,手腕就被人從身後扣住。

腕間的肌膚與他的掌心相觸,雪花在此時恰好落下,涼意化為溫熱,掀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傅思漓身形一僵,緊接着就聽見他低聲問:“确定不跟我回去?”

她抿了抿唇,心口郁氣未散,于是說:“我身體不舒服。”

“哪不舒服?”

她賭氣回:“看到你就哪哪不舒服。”

話落,男人的臉色當即沉了幾分。

見狀,傅思漓心裏莫名爽了一下,本以為她這樣說完,以裴時隐的性格,必定甩手走人了,沒想到男人卻沒有松手。

她愣了片刻,這完全不像他平日裏會做出的舉動。

文柏站在車旁,小心地打斷二人僵持的氛圍。

“裴總,應老先生的秘書來催了,問您什麽時候到。”

幾秒後,裴時隐才松開鉗制住她的手。

得到逃離的機會,傅思漓扭頭就走,踩着高跟鞋也走得飛快,絕不多停留一秒鐘。

看着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男人卻依舊站在那裏,冷硬的側臉籠罩在光影中,漆眸深不見底。

一旁,文柏觀察着男人的神色,卻無法得出任何結論。

他的這位老板,雖然年輕,卻已經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讓人難以讀懂他此刻的想法。

“裴總?”

直到看見樓上某戶燈光亮起,裴時隐才收回視線,轉身上車。

“走吧。”

-

傅思漓的家在紐約市中心的高級公寓,三室一廳,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回到家裏之後,手腕的溫度似乎還殘存着男人的溫度,她甩掉腳上的高跟鞋,坐到沙發上,拿抱枕把臉捂住,試圖用深呼吸克制住加快的心跳。

不過還有三個月而已,等時間一到,他們就去離婚,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時,餘光忽而瞥見茶幾上放着一樣熟悉的東西,傅思漓頓了頓,緩慢坐起身來。

大概是這兩天在搬家的緣故,她放在櫃子裏,平時不怎麽用的東西都被菲傭都整理出來了。

那是一個扁扁的首飾盒,因為太久沒打開過,上面微微落了一層灰塵,大概是盒子看起來太貴重,所以被菲傭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打開的瞬間,整個客廳仿佛都被鑽石閃耀的光照亮。

那是她成人禮那天收到的禮物,裴時隐送的一頂皇冠。

上千萬的鑽石皇冠,只是那晚不小心被她摔出了一條裂縫。

措不及防看見塵封已久的物件,傅思漓的記憶不受控制地飄回過去。

裴傅兩家多年交好,她自幼就認識了裴時隐和裴時歡兄妹。

她比裴時隐要早出生兩個月,裴時歡則小他們四歲。

兄妹兩人性格差異甚遠,裴時隐自小時候起就少年老成,性子冷淡沉穩,上學時連跳了幾級不說,父親是裴氏集團總裁,母親是娛樂圈影後,所以無論是成績,外貌,亦或是家世背景,都遠遠甩掉同齡人一大截。

他的骨子裏天生冷漠,與其說是冷漠,更不如說是漠然地睥睨。

他從出生起就有着旁人無法企及的家世,天賦,足以讓他傲視他人。

第一次見到裴時隐,是小時候某次,她被父母帶去裴家做客,因為父母臨時有事,就暫時将她留在了裴家,托付給裴家夫婦照顧。

裴時隐自幼少年老成,沉穩得不似同齡人,所以第一眼見面時,傅思漓就理所當然地認為裴時隐比她大,于是禮貌地叫他時隐哥哥。

再加上那時幼兒園裏很多同學都有哥哥,就她沒有,讓傅思漓羨慕得很,在其他同學面前也這樣叫他。

後來叫得多了,即便是父母糾正過,她也沒再改得過來。

那時傅思漓年紀小,還不懂何為喜歡,就很沒志氣地被他一張臉蠱惑,以至于整個成長期和青春期都跟在他後面。

可裴時隐的天賦實在太出類拔萃,明明傅思漓的年紀大一點,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他跳了一級又一級。

她還在念高二的那年,裴時隐就已經拿到了斯坦福商學院的offer,并且明年就可能會遠赴海外留學。

傅思漓不想和他分開,于是也開始申請國外大學。可她的英語沒怎麽認真學,語言考試一時半會沒考出滿意的成績,偏偏還臨近了大學申請的截止日期。

她那時候着急得快要哭出來,連做夢都在迷迷糊糊地背單詞。

大概是為了提前嘗試管理公司,裴時隐在拿到offer之後,沒有選擇立刻出國,而是忽然提出要gap一年。

于是傅思漓也多了一年準備考試的時間。

原本她的計劃也是和裴時隐去同一所學校,甚至申請的大部分院校也都在他要去上學的地方附近,就是為了能離他近一點。

可是直到成人禮的那天,卻把她的一切計劃都打破了。

18歲的成人禮,對她而言格外重要的日子,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場隆重的生日宴會,她作為主角,自然打扮的也格外認真,戴上了那頂皇冠。

收到的所有禮物裏,只有這份最貴重,對她而言也最特別。

因為是他送的。

而且,她還計劃好了就在這天晚上,去向裴時隐告白。

傅思漓從生下來就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從小到大,她只有被別人表白的經驗。

而為了這次告白,她在深夜裏反複練習了好多次,打了無數次草稿。

終于,到了宴會當晚,她準備好一切,準備下樓去找他。

卻在下樓的轉角,看見他和好友程修站在一起,正在閑聊。

程修打趣似的問:“小思漓成年了,打算什麽時候訂婚啊?”

她屏緊呼吸,躲在轉角,心髒緊張到幾乎快要跳出來。

可下一刻,一切發生的卻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只聽見少年冷淡的聲線響起:“別胡說,只是妹妹而已。”

滿腹的少女心思宛如被一盆冷水淋頭澆下。

遠比其他的話還要殘忍,徹底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幻想,讓她今晚精心準備的一切都變成了笑話。

傅思漓緊咬着唇,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咬得泛了白,才克制着不讓眼淚流下來,弄花臉上的妝。

在還沒人發現的時候,她只能狼狽地轉身跑掉,不讓自己變得更加難堪。

直到找到一處空蕩無人的地方躲起來,她才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淚水不聽話地滾落下來,打濕了手背,眼淚卻好像怎麽也擦不幹。

她以為,他應該也會有一點喜歡她的。

畢竟他們認識了那麽久,他對她,和對待別人,是不同的。

可他對待她,和對待別人的不同,原來只是因為他把她當作了交好世家的一個妹妹。

原來,一切都只不過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她的青春,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那晚,傅思漓任性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日宴上,沒有告訴任何人,随便買了一張飛往歐洲的機票,獨自坐上了逃離北城的飛機。

随着飛機的高度緩緩攀升,徹底遠離地平線,直至熟悉的城市在下方僅剩一道縮影,日出的第一縷晨光從雲層間的縫隙照耀進來,透過舷窗,映照在她泛紅的眼底。

傅思漓一邊哭着,忍着心髒傳來的鈍痛,終于把所有和他有關的聯系方式删了個幹幹淨淨。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想見到裴時隐。

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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