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第20章 20
姜清晝拿駕照滿打滿算兩年不到,開起車來有種無所畏懼的勇猛。
車窗外的雨逐漸變大,迅速砸在玻璃上變成了不規則的水漬。
于叢和他媽一塊坐在後排,看起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就是很奇怪的學長。”于叢壓低聲音跟童曼說。
童曼似懂非懂,哦了一聲點點頭,小聲問他:“那你怎麽找他送我啊?”
于叢瞥了眼專注開車的人,沒什麽表情,下巴繃得有點緊,從後視鏡裏只看眼睛的時候,顯得有種冶豔的好看。
“不是啊。”于叢跟她咬耳朵,“他看到我朋友圈了,說順路送你诶。”
童曼有點責怪地看了一眼,輕聲說:“那多麻煩別人,一點小事就發朋友圈,浮躁。”
于叢忙不疊點頭:“嗯嗯嗯,我浮躁。”
他心不在焉,眼睛往前排瞟,趁着姜清晝開車,偷偷摸摸地打量對方。
說起來,于叢也沒覺得姜清晝有多奇怪,只是在公共場合似乎總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大概是個子高,或者是氣質、情緒都格格不入。
于叢不太喜歡被人矚目的感覺。
“這裏好遠的。”于叢他媽扯了扯他的衣角,“要好好謝謝人家。”
“嗯嗯,好。”于叢點點頭,敷衍地說。
通過機場高速的閘道口,車速快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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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晝擡起眼,态度很好地問:“阿姨,是T2嗎?”他說得不忸怩,落落大方,是于叢很不擅長的、和長輩友好交流的口吻。
童曼也怔了,覺得這孩子熟得像于叢的高中同學,半晌才答:“對的。”
她有點領會到同齡人超過于叢的成熟,是一種很微妙的氣度,童曼知道,于叢這個有點奇怪的學長私下肯定不是這樣,卻又很受用,臨到了登機的時候,還不忘誇上幾句。
她從姜清晝手裏接過包,很客套地、例行公事地說:“小姜同學,以後有機會來我們家玩,讓于叢給你做導游。”
于叢一臉茫然,聽見姜清晝微微笑着:“好,謝謝阿姨。”
童曼伸手抱了抱他,揉了一下他亂飄的頭發,輕聲說:“媽媽走啦。”
于叢幹巴巴地和她說拜拜,有點呆地看着她走進安檢口,有點失落的樣子。
姜清晝和他并排站着,臉上還帶着笑,只是個純粹的笑,缺乏具體的感情又不乏禮貌的意味。
于叢抿着嘴,沒說話。
姜清晝的表情恢複了,剛才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消失了,又變回了說話很冷的樣子:“走嗎?”
“好吧。”于叢甚至沒擡頭看他,溫吞吞地轉身,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機場冷氣很足,找不到風的源頭,卻把來來往往的人吹得清醒。
姜清晝在某個瞬間找了于叢有趣的原因。
他轉過身的樣子和當時在社團招新的體育區裏一樣,輕輕地瞟來瞟去,但不感興趣,如同某種小動物那樣,又躲回自己的小世界裏,蠻可愛的。
“那個,謝謝你啊。”于叢都跟着他走到了停車場,才反應過來,“下次,下次,下次有機會……”他下次了好幾遍,沒能學着他媽媽那樣把客套話溫柔地說出口。
姜清晝停下腳步,看着他。
“下次再謝你。”于叢眨也不眨地蹦出最後一句。
他一板一眼地說完,姜清晝沒忍住,扯了下嘴角笑了。
“謝謝。”于叢木木地重複。
“沒事。”姜清晝低聲說,讓于叢想起來他在微信裏打的字,就這麽實體有聲化了。
“那我去坐地鐵了。”于叢指着通往地下的電梯,“你回家吧!”
姜清晝恍然想起,自己随口把家庭地址編到機場附近的事實。
“謝謝你!下次再謝你!”于叢笑了一下,有點傻氣,想要和姜清晝分開走的意圖很明顯。
姜清晝停頓幾秒,語氣很平:“好。”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于叢頭也不回地進電梯,隔着玻璃門低頭看手機,電梯運行噪音極低,把人緩緩地送了下去。
周圍人流忽然密集起來,姜清晝捋了把頭發,把額前的劉海掃幹淨,似乎有點意猶未盡。
他有點無奈地把車往回開,途中接到了姜郁善的電話。
她大概剛落地,就接到了老劉的消息。
姜清晝沒怎麽開過這輛車,手忙腳亂地連不上耳機,幹脆開了免提,把手機丢在儀表盤上。
“到家了麽?”姜郁善沒跟他打招呼。
姜清晝應:“在路上。”
“嗯。”姜郁善在電話那頭模模糊糊的,還在應別人的話,聲音平淡:“自己開車小心點。”
姜清晝說了聲好,知道她不會再問其他。
“要不要給你換輛車。”姜郁善忽然說,“之前那個看你不怎麽用,不喜歡了?”
姜清晝敷衍她:“不用了。”
美院離宿舍不到一公裏,方圓五公裏內還沒有給學生用的停車位,他要是把那輛被塗得五顏六色的東西弄到美院的玻璃門口,搞不好會被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師揍到滿地亂爬。
“平時方便。”姜郁善重複,“你要出門,去學校,去公司什麽的也方便。”
“……沒事。”姜清晝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點,語氣還算平和,“都挺方便的。”
他說完,聽筒兩端就生硬地陷入沉默,隔了一會,姜郁善似乎有其他事,匆匆挂了電話。
抵達城市西邊已經天黑,雨還在下,獨棟別墅組成的小區沒什麽人煙,景觀樹造型把每棟建築相隔開,群山環抱,在夜色裏顯得遼闊而荒涼。
懸在門口的吊燈已經亮了,在昏黑的空間裏聚起一束橙黃的光。
姜清晝停了車,又把鑰匙丢進門邊的盒子,從車庫的小門往家裏走。
手機嗡嗡響了幾聲,他踩着窄窄的樓梯,一邊打開。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謝謝你!]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我媽媽也說謝謝你!]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下次請你吃飯!]
看得出來已經在新生生活裏學會了一些敷衍的感謝方式。
姜清晝差點被逗笑,推開了連接車庫和客廳的門,亮度很高的頂燈投來飽脹的光,把他眼前的世界照成了一片亮白色的世界。
他不自知地扯了下嘴角,給于叢回複的時候又繃着臉,說得很嚴肅。
[姜:沒事。]
姜清晝一個人在家裏睡了個安穩覺,醒來就收到了老劉的消息。
對方沒有他的微信,在短信裏您來您去了半天,說得尴尬又窘迫,大概就是姜清晝開車有點快,在路上被拍了。
罰款事小,扣分事大。
姜清晝平時也不怎麽開車,想了想給他回複,順道還故作老成地安慰了幾句,只讓他說是自己非要開車,不過姜郁善想不想得起來問,又是另一回事。
“好,好。”老劉在電話裏應下。
姜清晝剛要挂,一擡頭像是想起什麽,叫住他:“劉叔。”
“诶?”
姜清晝喉嚨上下動了動,問:“罰單的照片你有嗎?”
司機沒明白,以為姜清晝要确認信息,解釋:“是電子版的。”
“你截個圖給我吧,劉叔。”姜清晝語氣還有點緊繃,下一分鐘就在短信箱裏看到了那張電子罰單。
他對姜郁善死活要安排的生意沒什麽興趣,經商的基因卻随着血脈刻在身體裏,用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你來我往,很會計算。
姜清晝保存好圖片,立刻發給了于叢,然後坐在沙發上等着反饋,兩只腿随意岔開,腳跟點了幾下地,軟底拖鞋發出點動靜。
對方正在輸入閃了半天,于叢小心翼翼地在對話框裏問:“這是去機場的時候哦?”
[姜:嗯。]
[姜:扣了三分。]
對面安靜下來,以姜清晝對他為數不多的幾面的了解,這會大概正在糾結,那怎麽辦,要怎麽回。
過了半分鐘,于叢才回複:“對不起!那我請你吃飯吧。”
估計是上了大學才剛學會請吃飯這招,道歉和道謝都通用,說完了加上一嘴,我請你吃飯吧,好像就是個成熟的大人那樣。
姜清晝輕笑出聲,給他發了條語音:“那就明天吧。”
“那就明天吧。”
于叢站在陽臺邊,鬼使神差地又把姜清晝的語音放了一次,耳朵有點紅地進了房間,鬼鬼祟祟從杜楠身後走過。
他醒來的第一個反應是昨天答應了姜清晝邀請他吃飯,第二個反應是下意識去翻聊天框。
還早,不會遲到,姜清晝也沒有發來新的消息。
于叢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換了兩件衣服都覺得不太對,剛要去拿第三件,杜楠就從被窩裏坐起來,目光幽怨而陰森地看他:“于叢……”
“幹嘛?”于叢被他吓了跳。
“你要出門?”杜楠有點郁悶地看着他,“大周末的,你要出門?”
于叢嗯了聲,扯了件新買的短袖。
“跟誰?幹什麽去?怎麽沒跟我說?我們還是不是好同學了?”杜楠醒了,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要開始逼問,一邊靠近一邊鬧哄着叫醒另外兩個人:“嘿!醒醒!小于要約會去了。”
杜楠中氣十足,仿佛扔了個信號彈,把整個寝室都炸醒了。
于叢被圍着,活像是被一群剛起床的混混敲詐,杜楠教唆着另外兩個舍友,問題多得像過年放鞭炮。
“好啊,小于叢,不聲不響的,都去約會了!”
于叢耷拉着臉解釋:“不是約會,就是請學長吃個飯。”
“學長?”
“哎。”于叢嘆口氣,“你們不認識的。”
杜楠不太信任地看他:“誰啊?你認識的我怎麽可能不認識?”
于叢看了他一會,說:“姜清晝。”
“誰?”
“你跟他吃飯?”
“啊?”
于叢說了個名字,寝室的天花板都要被掀了,他還有點懵:“你們都認識啊?”
杜楠冷哼一聲,嗓門放低:“我還以為是誰。”
“國畫系那個?”其中一個舍友說。
“大二的。”另一個舍友接話,“一米八多,美院大紅人。”
“是吧?”杜楠反問。
于叢愣了,沒想到姜清晝在新生群體中的認知度這麽高。
“沒意思。”杜楠恨鐵不成鋼,“還以為和誰吃飯。”
“不過你為啥要跟他吃飯啊?”
于叢撓了撓頭:“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