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第21章 21

于叢的說來話長真的有些複雜,解釋了大半天連杜楠都沒什麽興趣了,擺擺手讓他趕緊走。

他松口氣出了寝室,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打算直奔地鐵站,瞥到了姜清晝給他發的消息。

發送時間是三分鐘前:“起床了嗎?”

于叢心情很微妙,盯着那個問號看了幾秒,總覺得這話像是他媽才會跟他說的,不過還是停下腳步認真回答了。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出發啦!]

對面很快回了個好。

街道還很潮濕,沿途的草木上還有沒幹透的雨水,稀釋了夏末最後的炎熱。

于叢竟然覺得有點雀躍,好像從不出門的人受到了什麽隆重的邀請。

他蹦了幾步,從地鐵口往下的扶梯上下來,動作輕快地過了安檢口,看到自己在車廂門上很清晰的倒影。

穿了件鵝黃色的短袖衫,牛仔褲偏深看不出顏色,從玻璃上隐約看出了一顆沒熟的芒果。

于叢朝自己做了個古怪的表情,像是熱身活動那樣揉了揉耳朵,下一班地鐵就轟隆隆地開了進來。

姜清晝沒跟他計較,也沒要求吃什麽,于叢就把地點定在了市中心的商場裏,吃一家潮汕火鍋。

他覺得單獨和姜清晝待在一起也很輕松,大概是因為他話少,也不拉人社交,人還很好,起碼在超速這件事上是這樣的。

于叢找的店生意冷清,他一頭紮進去,就看見靠着窗坐着的姜清晝,穿了件像是剛做完粉刷的工裝,似乎對他的目光有所察覺,擡起頭來。

周圍的空氣似乎安靜了些,于叢看見他的眼睛,很短地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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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姜清晝很好看,不是其他人一句話很粗暴的帥能說清楚的,這個念頭在心裏浮動着,直到面前的湯底開始沸騰,才消散一點。

姜清晝把東西扔進鍋裏,吃東西的時候也很安靜。

“诶。”于叢盯着鍋裏滾動着的牛肉丸子,忽然問:“你有沒有聽過饅頭吃牛肉丸的笑話。”

姜清晝給他撈了一顆丸子,很誠實地說:“沒有。”

于叢隐隐有點得意,開始講笑話:“就是有一個饅頭,它有天肚子特別餓,就進了711。”

“然後呢?”姜清晝問。

“店員問它吃什麽,它就要了一顆牛肉丸。”于叢把筷子戳進面前的牛肉丸,“它把牛肉丸吃了之後,就變成了一個肉包。”

姜清晝看着他,沒說話,又給他撈了一顆。

于叢幹幹地笑了幾聲,問他:“不好笑嗎?”

“好笑。”姜清晝在氤氲的熱氣裏勾了下嘴角,認真地笑了一下。

他瞥了姜清晝一眼,垂着頭吃東西。

于叢出門前很積極地買了單,剛踏出店門就壓低了聲音跟姜清晝吐槽:“這家很不正宗。”

姜清晝也沒吃過正宗的,附和他:“嗯。”

“下次不來了!”于叢想起那盤很不勁道的牛肉丸子。

“好。”姜清晝說,側了側頭看他,感受到了于叢隐隐的不滿,下意識問:“要去看電影嗎?”

于叢還沉浸在又貴又難吃的憤懑裏,啊了一聲,擡起眼睛:“看什麽電影?”

先前的約定并沒有這項,姜清晝語氣鎮定:“你請我吃飯,我請你看電影。”

至于電影到底要演什麽,姜清晝已經忘記了,甚至連題材都完全沒注意到。

于叢在一溜光污染特效中跟他說了當天的第二個笑話:“你知道昨天我媽媽說,我們兩個人都坐在後排很不禮貌。”

“嗯?”姜清晝低下頭。

“你有聽過坐車的那個笑話嗎?”于叢輕聲說,“坐別人的車不能随便亂挑位置,有對象的副駕駛不能坐,坐後排是把人當司機,坐車底是阿杜,坐車頂是成龍。”

姜清晝皺了下眉,很為難地扯了扯嘴角。

于叢看不清姜清晝的臉,只覺得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下顯得很漂亮。

“看電影吧。”他移開目光,碰了碰姜清晝的胳膊。

姜清晝哦了一聲,眼神直直地看向大銀幕。

光污染打鬥持續了十幾分鐘,最後還是看不出正反派的勝負,姜清晝心裏繃着的情緒好了些,接着就有點無聊地撐着手。

于叢剛說完要看電影,又忍不住和他說話:“姜清晝。”

“怎麽?”

“你衣服上很多泥點子。”于叢聲音很小。

姜清晝頓了頓,聲音很低:“那不是泥點子,那是潑墨。”

于叢用氣音問他:“什麽?”

“……一種工藝。”姜清晝遲疑了一會,又解釋:“就是衣服本來就是那樣的。”

“哦。”這次輪到于叢。

光電大戰持續到了電影最後一刻,放映結束的照明燈亮了起來,于叢沒等片尾曲放完,站起來才發現靠近姜清晝那半邊身體已經僵硬得發麻。

他姿勢很怪異地抻了抻胳膊,對上姜清晝的眼睛。

姜清晝還坐着,臉上沒什麽表情,很自然地站起來,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很快又松開,說:“走吧。”

片尾曲正好進入了高潮,唱腔給室內籠上了一層不太真實的溫柔,于叢頓了頓,跟上他的腳步,還能隐約感受到他手指上的暖意。

姜清晝沒打算回家,理所當然跟着于叢一起進了地鐵站,他身上的淺色潑墨布料融入了嘈雜的、擁擠的環境,看起來真像是剛從下了雨的泥地裏走出來的。

于叢熟稔地刷卡過閘機,像只回到森林的、靈活的松鼠。

姜清晝有點匆忙地跟在後面,想起了于叢吃東西,也是這個樣子。

車廂裏還有人群的氣味,地鐵呼嘯而過,吹起夏天的微風,地鐵從死寂黑暗的地下穿過,通過一小段地面的軌道,玻璃外蕩漾着朦胧的綠意。

于叢在轟響裏擡了下眼,看到玻璃倒影裏的人,臉色還是淡淡的,從容地通過反射看着他。

深邃的軌道裏一陣一陣地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混合着不知道誰胸膛裏的心跳,促成了某個生澀而尴尬的約會。

到了宿舍區的分叉口,夕陽的餘晖已經是灑了大片。

于叢從地鐵口往學校走,一路上都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走得板正,腦袋裏是不是晃過一個多月前教官的聲音。

主要是身邊的人不太熟。

……姜清晝好像也沒那麽不熟。

“拜拜。”于叢同手同腳站到了往南區的小路上。

姜清晝沉默了幾秒,說:“拜拜。”

他整個人都平靜下來,先前強撐的鎮定逐漸成了真,站在路邊,像一棵全身濺滿了泥點的樹,看着于叢時快時慢的背影。

“站住!”

于叢剛放下兩本書,抓了寝室鑰匙和手機又要往外走,被杜楠勾住帽子拽了回來。

氣溫變低了一點,他換了長袖,看上去單薄而幹淨,衣擺有點寬,在空氣裏打飄。

他眨了眨眼睛:“出門。”

“我知道你出門。”杜楠說,“你每天這樣神神秘秘,去哪裏啊?游戲也不打了。”

于叢電腦黑着屏,裏面有一堆剛裝好還沒來得及打開的端游,硬盤只插過一次,放在角落裏都蒙了層塵。

“就,有事啊。”于叢很含糊地應付。

杜楠表情變得很懷疑,站起來攬攬着他的脖子:“出去肯定是有事啊,有什麽事?小于同學,開學多久了?”

“兩個月?”于叢認真地回答。

杜楠若有所思:“兩個月,你就轉型了,是床不舒服了,還是游戲不好玩了?說!到底什麽事!”

于叢盯了他幾秒,有點無奈地解釋:“我幫人送東西,很急!”

“送什麽?給誰?”杜楠屏幕上的電影還在播,理也不理,一臉要做杜青天的表情,“快說。”

于叢呆呆地往後退了幾步,做了個很傻的假動作,把自己的帽子給救出來,推開門跑得比兔子還快。

杜楠愣了愣,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剩下關門的份。

于叢沒說謊,他趕着給姜清晝送一堆材料,列了個單子,散布在校內各個文具店,一會要毫毛小筆,一會要名字很花哨的顏料。

自從吃完火鍋,姜清晝的話和要求忽然變得很多,借着互幫互助的理由,讓于叢懷疑自己的人情越欠越多。

“馬上就到了!”于叢拎着兩個紙袋,對着手機喊。

搞文具的店主也頗有雅趣,白色塑料袋是不允許出現的,多重的東西都必須用脆生生的紙袋,好像怕東西不會散架似的。

他跑得掀起了一陣微風,在長長的石階下停下來,姜清晝站在移動的玻璃門外,大概在等他。

于叢抱着兩個紙袋,仰起頭,看見姜清晝幾步從臺階上走下來,從他手裏接過東西。

“謝謝。”姜清晝看着他說。

于叢放松下來,微微喘着問:“來得及嗎?”

姜清晝頓了頓:“來得及。”

“那你趕緊去寫作業吧。”于叢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來:“我走了。”

“你要不要去畫室休息?”姜清晝拎着東西,看上去沒有對話框裏那麽着急。

“昂?”于叢茫然地看他。

姜清晝語氣很平,朝他解釋:“你跑過來,不累嗎?”

于叢想了想:“還好诶?”

姜清晝看了他一會,繼續說:“畫室沒人,你可以休息,一會去吃飯。”

于叢踏入了新生群裏說得很神秘的美院,首先感覺到這座建築恢弘得有些誇張,內飾都是冰冷的色調,看起來是一種沉穆的威嚴。

玻璃門無聲合上,姜清晝走在他前面,聲控燈沿路亮起來,照出了一條往樓梯的、暖色的通道。

“這裏有臺階。”姜清晝跨過一個特地設計出來的坑,轉過身子提醒于叢。

他正盯着巨型天井下方的雕塑,一頭撞上姜清晝的肩膀,捂着腦袋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地吸氣:“對不起。”

姜清晝沒吭聲,歪了頭看他,皺着一邊眉頭:“沒事嗎?”

“沒事沒事。”于叢确認完手心,揉了揉鼻子。

“你喜歡雕塑?”姜清晝順着他剛才的眼神看了過去。

于叢聲音悶在掌心:“我就是覺得好高啊。”

五六米高乳白色羅馬女神像有點兒發灰,頭顱頂着沒暗的天色,胸口投出一塊很柔和的黑色影子。

姜清晝說:“這是阿佛洛狄忒。”

于叢下意識地想重複這個名字。

“阿佛洛狄忒女神,愛和美的化身。”姜清晝毫無感情地說,“神話裏守護世人的愛情的。”

“哦!”于叢話裏帶了點感嘆,算作對姜清晝教科書般的講解表示贊許。

畫室的位置是固定的,姜清晝那張桌上确實攤着一幅畫,于叢看不太懂,但是能大概看出來,這幅作業還沒畫完。

角落裏畫風和教室很不搭的露營椅,姜清晝指着旁邊角落裏的車載小冰箱:“有喝的,你自己拿。”

于叢震驚道:“你們的生活也太奢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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