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第22章 22

畫室裏有股很淡的香薰味,混着顏料和墨水,變成了奇異的香味。

于叢坐進矮矮的椅子裏,玩了一會手機,有點無聊地撐着手四處打量。

姜清晝拿毛筆的樣子很新鮮,看不出來平時的不馴,反而耐心十足,有時甚至幾乎靜止,手腕停在空中,不知道在等什麽。

于叢不遠不近地看着,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蜷成個漂亮的弧度,身後的牆上挂了幅仿宋的花鳥畫,旁邊提了四個大字——按時吃飯。

“好了。”姜清晝眼睛還沒擡,開口跟他說,“去吃飯。”

于叢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正好五點半。

出門的時候,他機敏地跳過那個蓄了點雨水的窪子,側過臉跟姜清晝笑了一下,像是在炫耀。

姜清晝嘴角勾了勾,沒說話。

正對着他們的玻璃門感應到人體,緩緩推開。

于叢忽然開口:“感覺你們學院好有意思。”

“哪裏有意思?”姜清晝問。

“就是很有意思。”于叢回答,“學的東西很有意思,教室也很有意思。”

姜清晝笑了笑:“不是都說美院鬧鬼。”

“這你也知道?”于叢以為新生群裏聊天露餡,“但是也有覺得很神秘的。”

姜清晝轉過頭看他:“那你看到了,覺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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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很淡,好像在認真讨論。

于叢看了他一眼:“就是很有意思。”

姜清晝接不上話,過了一會才問:“那你們學什麽呢?”

“就和高中差不多。”于叢臉上寫着百無聊賴,“高數,英語,還有一些無聊的專業課,上課就是講PPT,考試就是背PPT,這樣。”

姜清晝挑眉,表示同意那樣點點頭,隔了一會才問:“那你怎麽會讀工商管理?”

于叢聳聳肩膀:“就是,瞎選的啊。”

“……那你喜歡什麽?”姜清晝比他走得快一點,在更低的位置等着,轉過身時正好和他平視。

于叢怔了一下,輕聲反問:“什麽喜歡什麽?”

“你現在有喜歡的專業嗎?”姜清晝不擅長以糊弄安慰人,反而提問。

于叢想了一會,搖頭:“其實沒有。”

姜清晝視線跟着他,一下一下地從臺階上往下,然後停在自己跟前。

“所以就先學着好了。”于叢很樂觀,“而且我們輔導員說,工商管理是萬金油,以後想幹什麽都可以。”

“是麽?”姜清晝大概率不可能從專業課老師的嘴裏聽見這種話,“那很好。”

于叢順利地在秋天抵達之前變成了個小話痨,每天盡職盡責地幫姜清晝跑腿,附贈一個很土的的笑話。

大部分時候姜清晝都不明白他的笑點,只能配合地笑笑,然後把人偷偷放進美院,讓于叢在畫室等他做完作業。

角落裏的車載小冰箱被于叢喝空了兩輪時,畫室的門轟地被推開,擦了一地的塵砸在牆邊。

王潔眼裏冒着怒火,先是瞪了一眼姜清晝,才發現角落裏還坐了個人,不仔細看還以為誰在畫室養了只小動物。

她認真思索了半天,最後喊出了正确的名字:“于叢?”

于叢有點尴尬地打了個招呼。

“于是乎的于,樹叢的叢。”王潔一邊學着他的自我介紹,一邊走到他面前,臉色有點詫異。

“對。”于叢手裏還勾着可樂的拉環,遲緩地點了點頭。

“你怎麽在這裏?”王潔看看他,又看看姜清晝,“你來找他玩啊?”

姜清晝有點不耐煩地打斷她:“幹嘛?”

“你還問我幹嘛!”王潔轉過身,忘了糾結于叢為什麽會在畫室裏,“你裝死是不是?你都答應我幫忙了!幹嘛搞失蹤啊!”

“你之前說的是你沒空我才去。”姜清晝把筆放下,往桌邊的一塊小方巾上蹭了下手背。

“我是沒空啊。”王潔說。

“你都在那畫兩天了。”姜清晝冷冷地看她。

“我在那裏,但是沒空啊。”王潔睜着眼說瞎話,最後嘆氣,“哎呀,是真的忙不過來了,你去幫幫忙吧。”

姜清晝不為所動,頓了頓:“而且油畫系那麽多人,你為什麽非要叫我。”

王潔語氣幽怨:“你都答應我了……”

于叢重心還落在矮矮的椅子裏,表情很迷茫地看着他們辯論,搖了半天腦袋。

王潔勸了半天,姜清晝幹脆不說話了,她有點徒勞放棄的意思,轉過頭去看于叢。

“诶,于叢。”她說得口幹舌燥,“你怎麽不去跆拳道社了?”

于叢愣了,易拉罐頓在空中。

他甚至算不清楚自己缺席了幾次活動,只知道自從他媽來了一趟學校,就再也記不起跆拳道社這幾個字,新買的道服還壓在桌角,姜清晝沒提他就徹底忘了。

“額。”于叢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怎麽解釋。

王潔沒等他解釋,又看向姜清晝:“你也是!”

姜清晝擡起頭,臉上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都不去!”王潔怒火中燒,“把我們跆拳道社當餐館約會是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怎麽了!濱河西路最吊的社團給你們做僚機嗎?”

姜清晝眼皮跳了一下:“你在說什麽。”

王潔拉了個椅子坐下來:“不是嗎?”

“聽不懂。”姜清晝面無表情。

于叢忽然插嘴,問:“僚機是什麽?”

“哎!”王潔忽然拍大腿,“我早就該發現的!是我愚笨!于叢,你要當心這個人,陰險狡猾出爾反爾,他還別有用心圖謀不軌,他是個死……”

“喂!”姜清晝聲音打了點,恰到好處地打斷她:“你到底要幹嘛?”

王潔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會,輕飄飄地說:“不跟你說了嗎,要畫商單。”

“……”姜清晝表情變得有點臭。

“畫不過來啊。”王潔搖了搖頭,“得有人幫忙。”

于叢提的問題還未得到解答,茫然地聽着他們對話,下一秒王潔就又看向他:“于叢!”

“啊?”

“你都缺席這麽多次了!”新罪名很快安了上來,“你給社長打個工吧?不逼你退社。”

于叢咽了咽,剛要說退社也可以,就被王潔的新要求堵住:“你給小姜做個助理,幫我去畫個畫。”

于叢下意識看向姜清晝,對方皺着眉,有點不耐煩。

“這樣可以吧?”王潔朝于叢使了個眼色。

“可以嗎?”于叢沒什麽遲疑地問姜清晝。

姜清晝語氣不太好:“下次別叫我。”

王潔眼裏升起了勝利的曙光,很爽快地答應:“就這一次!下次代購重量加倍哈!小姜!”

于叢還抓着罐冒泡泡的可樂,不知所措地站起來。

姜清晝兀自收着東西,沒什麽情緒,偶爾擡頭跟王潔确認是否要帶某樣東西。

“都有。”

姜清晝有點強迫症地把桌上的東西并成一列,壓低了聲音跟王潔說話:“不要亂說話。”

“好啦!”王潔目的達成,很配合地甩甩手。

一出門就是輛很顯眼的紅色電動轎車,車頭有個圓潤的T字,四仰八叉地停在美院門外不遠處的大馬路上。

“……這裏可以停車嗎?”于叢有點詫異。

“不可以。”姜清晝說,“小心老黃把你吊起來打。”

王潔嘿嘿笑了一下,說:“他今天沒課,我有情報。”

“走吧。”王潔很自覺地當司機,“出發。”

姜清晝猶豫了幾秒,還是拉開了副駕駛的門,低聲跟于叢說:“你坐後面。”

于叢腦袋裏有串彈幕飄過去,恰到好處地提醒他坐車頂是成龍的那個笑話。

氣氛有點微妙,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姜清晝給他發了條微信。

[姜:別講笑話。]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啊?為什麽?]

[姜:因為她會一直笑,太吵了。]

于叢似懂非懂,把冷笑話憋了回去,半天才說:“社長。”

“诶?”

“你車很酷。”于叢學會了一項新的技能,占人便宜要懂得還,誇幾句又不要錢。

王潔反應了一會,笑着問:“這就酷了?”

“啊,是啊。”于叢背脊挺直,坐得很正,兩只手扒拉在副駕駛的椅背上,能隐約看見姜清晝的頭發,和本人一樣毫無波瀾。

“那還是小姜的車比較騷。”王潔把車開得雷厲風行,調侃道:“是吧,小姜?”

姜清晝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前方,不為所動。

于叢記得那輛通體漆黑的轎車,姜清晝還在高架上拿個了超速的罰單。

但王潔嘴裏

“是嗎?”他問得很輕很慢,好像不太确定那樣,從随意的、胡亂的談笑裏感受到了一些很小卻奇妙的東西,姜清晝似乎不全是他所看到的那樣。

好像下雨天推開窗戶那樣,潮濕的、冰冷的風把他吹醒了。

那道向兩側推開的玻璃門是國畫系和工商管理的結界,于叢沒有仔細思考過其中的差距與隔閡,而通大的校門是另一道無法觸碰的結界。

從濱河西路往外,于叢不太清楚,但又有某種預感,姜清晝似乎和他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由不太熟悉的學校去向更不太熟悉的都市,被迫從一輛款式很新穎的正紅色電動車裏理解這個社會的構成。

車裏響着不知名的音樂,很久沒人說話。

在兩首歌之間的留白處,姜清晝忽然開口:“于叢。”

他從後視鏡裏看着于叢,臉色平和地問:“你怎麽了?暈車?”

于叢看見自己在鏡子裏恍惚的表情,半晌一一回答:“沒事,沒有。”

他沒有太多的感慨,也沒有暈車,腦子裏忽然蹦出來一件問題,姜清晝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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