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23章 23

車子在某條很出名的夜店街外停下,三個人剛下車,露天站着的保安就湊過來,指着風騷的電動車:“诶诶,這位女同志。”

王潔愣了一下,扭頭看他。

“這位女同志,這裏不能停車啊。”保安遙遙指了個地方,“停車場,去停車場。”

“……”王潔瞪了他半天,拉開車門,“你們在這等我一會。”

電動車啓動的動靜很小,一點煙都沒有。

于叢臉還有點白,很安靜地站着,一副跟在姜清晝屁股後面、有點怯的樣子。

過了兩分鐘,姜清晝的手機亮了下,王潔發了條語音。

“我草,他怎麽知道我是女同志啊?”她在語音消息裏大驚失色。

姜清晝沒什麽表情地把屏幕給關了。

于叢有些無措的臉上透着點迷茫,明顯聽到了這句話,還在消化。

“你想進去嗎?”姜清晝扯了個話題。

于叢擡頭:“進去?”

“是給夜店的活動畫背景牆。”姜清晝臉色沒變,“可能不太好聞。”

“沒事。”于叢脫口而出,立刻又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沒什麽在這裏呆着的必要。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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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叢有點猶豫:“那我能幫什麽忙?”

姜清晝看了他一會,不太明顯地笑了笑,過了會才說:“很多。”

視線盡頭裏,王潔風風火火地朝他們跑過來,腳上蹬了雙看起來很重的靴子。

“你暈車了嗎?”姜清晝低着頭,想看清他的表情。

于叢立刻說沒有,神情看上去并沒有輕松多少,他的口氣像之前聊天時那樣:“你們學院好有意思啊。”

姜清晝挑了下眉,沒料到的樣子。

“大家還可以一起畫畫。”于叢的臉頰紅潤了些,眼睛裏閃了閃,“你為什麽不想來?”

姜清晝頓了頓,模糊地解釋:“有點麻煩。”

王潔沖到他們面前,一手攬着一個人的脖子,毫無距離意識:“走走走。”

姜清晝很不客氣地掙開了,又把搭在于叢肩膀上的手給扯開。

王潔保持着某個雙手大張的、詭異又尴尬的姿勢,半天才說了句:“小氣。”

于叢跟着他們進了彎彎繞繞好幾道門,坐了兩段電梯,才看到了所謂夜店的全貌。

設置在某個商業區的頂樓,三四層樓的挑高,中間帶了水池和鋼架支撐的玻璃橋,幾面隔斷牆上是畫了一半的東西,他看不出來風格,頂部挂了兩盞瓦數很高的照明燈,看上去是為了畫畫特地搬來的。

總體來說,氣派得有點空曠。

姜清晝進了門,踩着小梯子站在牆邊的人都轉過頭看他,于叢被這陣仗弄得頓了下,角落裏有個人跟他打招呼。

“于叢也來了?”桑蕤身上挂了件純白的圍裙,有幾塊斑駁的顏料結在上面。

他聲音一貫溫和,驅散了于叢的緊張。

“嗯。”于叢糾結了半天,說:“副社長好。”

桑蕤愣了一下,笑出了聲。

姜清晝沒插話,跟着王潔的指引,去了靠近舞池的一面牆,臨了還回頭看了眼于叢。

于叢的臉色反而沒有在車上那麽難看,姜清晝接過笑得賊兮兮的王潔手裏的東西,轉身走了。

“王潔怎麽連你都要薅過來幫忙?”桑蕤順着他的眼神瞥了眼姜清晝的背影。

于叢有點尴尬:“正好碰到了。”

“你跟清晝一起來的嗎?”

稱呼有些微妙的陌生,于叢反應了幾秒:“嗯,還有社長一起。”

“王潔是真的很上心。”桑蕤笑着問,“幫個忙可以嗎?”

“可以的,我能做什麽?”于叢盯着角落裏一地的瓶瓶罐罐和簡易水桶。

“我要去換水,你跟我一起?”桑蕤從他的背後望過去,姜清晝一只腳踩在梯子上,看不見臉。

“可以可以!”于叢一手提起一個桶,滿臉蓄勢待發。

桑蕤彎腰也拎了兩個桶,站得很近,比于叢高一些,看上去很輕松:“走吧。”

說是走,實際上拐進了店內的洗手間。

桑蕤開了水,于叢就很自覺地蕩着水桶和被顏料染花的洗手臺。

“連清晝都叫過來幫忙了,這家要是開不下去,王潔可能會跳樓。”桑蕤甩了一下桶裏的東西,暴露在空氣裏的小臂看上去很結實。

于叢遲鈍地附和:“這樣啊,這個店是社長的?”

“不是。”桑蕤一臉理所當然,“是她女朋友的。”

洗手間的燈光是一種紫色調的冷白光,映得人有點迷糊,于叢沒什麽反應地看着他:“女朋友……”

“嗯,王潔女朋友的店。”桑蕤關了水,繼續說:“她女朋友喜歡國風的,王潔油畫系掰不出幾個人來,就找了清晝。”

于叢臉色有點木,下意識地重複:“社長的女朋友?”

“你不知道吧?”桑蕤很平地笑了笑,“前段時間才交的。”

水流晃蕩的動靜平息下來,于叢愣愣地站着,猶如宕機了一樣。

“怎麽了?”桑蕤看起來若無其事,“你不知道嗎?”

于叢動作很慢地擡起頭,手裏的東西撞在陶瓷的臺面上,叮叮咚咚一陣:“……啊?”

“你不知道王潔交了女朋友?”桑蕤又強調了一遍,“還是你不知道她喜歡女生?”

“啊?”于叢有點驚恐地看他。

“她沒跟你說嗎?”桑蕤把東西瀝幹,“她社團裏已經公開了,沒事。”

于叢像是連着跳了好幾級的笨學生,半天沒找到能回應的話,一下一下地甩着手裏的筆,最後讷讷說:“這個筆要給誰啊?”

桑蕤一愣,溫和地沖他笑笑:“你給清晝吧。”

“哦哦,好。”于叢沒看他,低着頭辨認地上的臺階,整個店的裝潢都是無痕的簡潔風,差點讓人踩空。

原來社長交的是女朋友。

于叢腦袋裏開了鼓風機,被吹得頭暈腦脹,繼而就想起來很多事。

姜清晝和她那麽熟,卻從來沒人會覺得他們是一對。

聽到保安喊的女同志。

那姜清晝為什麽不給他說?

姜清晝怎麽想。

他迷茫地往外走,一眼就看到姜清晝,沒系圍裙,煙灰色的工裝褲上已經沾了點不知名的顏料。

于叢頓在原地,有點僵硬地站着。

室內放着很柔和的輕音樂,夾雜着一些民俗樂器,是某種很新穎的、混搭的風味。

半晌,姜清晝很自然地看向他,眼睛垂着,手裏還提着個比他手腕還粗的筆,兩個人間的距離不遠不近,頭頂是不孜不倦的照明燈。

于叢呆呆地看着他鼻梁的側影,有點無措,然後看見姜清晝無聲朝他做了個口型,又招了招手。

“過來。”

于叢沒什麽停頓地走了過去。

他手裏捧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用具,仰着頭看他,眼睛被臨時挂着的燈照得很亮,臉上有點藏不住的迷惑。

姜清晝抽了只刷子,瞥了眼他的表情。

“你怎麽了?”

于叢啊了聲,看向他。

姜清晝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怎麽了?”

姜清晝在于叢呆滞的臉上找了一會,沒能看出點別的東西,從駛離濱河西路開始,他就有點異常,姜清晝也分析不出來具體,只覺得于叢不太高興。

“你不想呆在這裏?”姜清晝擡手,扯掉刷子上亂飛的雜毛。

于叢搖搖頭,說:“沒有。”

姜清晝看了他幾秒,轉過身繼續塗牆,隔了幾秒又扭頭。

持續不在狀态的人還是站着沒動,腦袋已經垂了下去,沒什麽目的地盯着姜清晝支在梯子上的腿,耳朵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地發紅。

“于叢。”姜清晝叫了他一聲。

他又擡頭,懷裏雜亂的用具橫七豎八地戳着手臂,衛衣前襟的兩個繩子繃在一把刷子下面。

姜清晝很少對某種感覺這麽确定,他猶豫了一會,從梯子上下來。

于叢瞥見他緊扣在架子上的手,用力的時候手背青筋凸起。

“到底怎麽了?”姜清晝在他面前站着,低下頭問得很輕。

于叢木着張臉,還在消化有點複雜的情況。

他不笑的時候眼睛很圓,像是蓄滿了清水,仰着臉,直直地看着姜清晝。

姜清晝等着他說話,半天沒聽到聲音,居然有點慌亂。

于叢眼睛眨都不眨,看起來靈魂出竅。

周遭是忙碌着的人,連咋咋呼呼的社長都在埋頭幹活,背景音樂緩慢而旖旎,除了頭頂那顆燈泡,四下朦胧得宛如夢境。

到底怎麽了?

于叢剛過十八歲,從習題和考試的洪水中爬上岸,還沒了解什麽是男女朋友,錯過了在高中時代和人拉着小手體會早戀的機會,直接橫越了兩座跨海大橋,有個不怎麽熟悉的學長跟他說,一個女生交了個女朋友。

這怎麽問啊?于叢的反應到這裏就斷了,宛如在斷頭路上的車停下來。

他的思緒往後退了幾步,寫解題步驟般列出條條框框,姜清晝和王潔這麽熟,肯定知道;那為什麽不告訴我,肯定有其他原因;姜清晝覺得有問題嗎?于叢又繞回了第一個問題。

綜上,姜清晝不覺得有什麽,可能只是和他不太熟…吧?

“沒怎麽。”于叢眨了眨眼睛,很配合地攤開手裏的東西,滿臉寫着任君挑選的殷勤。

姜清晝皺了下眉,很懷疑地看他。

那點很莫名的、很詭秘的氣氛忽然消失了,于叢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東西像是被戳破的泡沫,一點痕跡都找不到了。

“你畫的是什麽?”于叢朝他笑了一下,很生疏地轉移話題。

姜清晝還看着他,拎着刷子的那只手随意地動了兩下,在隔斷牆靠下的位置甩出幾道墨水印子。

于叢呆了兩秒,跟着他的動作垂眸,不太确定地問:“本來就是要這麽畫的?”

“嗯。”姜清晝沒什麽表情,“就是這樣畫的。”

“哦。”于叢很捧場地點了點頭,“好看。”

姜清晝啞然,過了一會才說:“你要是累的話,去沙發上坐着。”

于叢扭過頭,看了眼胡亂擺着的沙發,大多還裹着塑封:“不累哦。”

姜清晝沒話說了,捋了把頭發,把眼前亂七八糟的碎發弄幹淨。

“你們畫畫比較累哦。”于叢歸于平靜,偷偷瞄了眼他身後的人。

王潔圍裙系得很結實,抱着個小小的顏料桶,神色很嚴肅,幾乎快和對面的隔斷融為一體。

于叢怔怔地看了一會,面前的人忽然動了動,用肩膀擋住他的視線。

“洗一下。”姜清晝低聲說,把手裏的東西塞給他,強硬地指了指角落的洗手間。

于叢挪開眼神,抓緊了那幾把刷子,很快答應:“好。”

說完,他就轉身要紮進洗手間,路過拐角的時候,正好碰上桑蕤,對方似乎已經看他許久,淡淡地笑了。

【作者有話說】

出櫃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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