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24
店裏沒窗,全靠通風系統,開着瓦數很高的照明燈,幾乎感受不到時間流動。
于叢最後還是坐在了地上,撐着手看姜清晝畫畫。
梯子上站着的人似乎不太疲憊,背還是挺得很直,手裏動作流暢,很利落地越過比頭頂還高的位置。
滿牆的山水畫被他的身影遮了很小的一部分,看起來有點疏朗超脫的味道。
于叢表情呆呆的,身邊有個人喘着氣坐了下來,擰了瓶礦泉水要喝。
“看呆了?”王潔仰頭喝水,礦泉水瓶上已經沾了一堆油畫顏料。
他被叫回神:“社長。”
“歡迎觀看我們老黃大弟子的單人表演。”王潔比了個請的手勢,“怎麽樣,是不是很帥?”
于叢動作遲緩,點了點頭:“是。”
“不是,于叢,你什麽表情。”王潔覺得哪裏不對,把礦泉水放回地上,“你這個表情,好像在說我歧視藝術生?”
“沒有!”于叢立刻反駁,“沒有這個意思!我沒有表情!”
“哎呀。”王潔逗完,又跟他勾肩搭背,“我開玩笑的。”
于叢驀地又想起來桑蕤的話,不自然地動了動,但沒掙脫。
“不覺得我們小姜很酷嗎?”她征求于叢的同意,“做起事來心無旁骛。”
“是。”于叢乖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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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潔摸摸下巴,眼神很古怪,她那句不對勁還沒說出來,姜清晝啪地一聲把梯子合上,走到他們面前。
“好了。”說得言簡意赅,姜清晝用小腿碰碰于叢曲成一團的膝蓋,“走了。”
“诶?”王潔看看他,再瞟一眼身後的牆,“這麽快,等其他人,一起吃飯?”
“不了。”姜清晝說完,給于叢一個眼神。
于叢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腿麻得晃了晃,姜清晝拽住他的胳膊,沾了點黑色的東西。
“那你們怎麽回啊?”王潔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姜清晝看她一眼,沒回答。
“诶,行!”王潔解讀完畢,擺擺手:“謝了啊,下次請你吃飯。”
“嗯。”姜清晝好像怕人跑了,“我去洗個手。”
這句話是對着于叢說的。
于叢無端乖巧,點點頭,好像真的在做助理,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姜清晝。
“幾點了?”姜清晝從洗手臺上方的鏡子裏看他。
于叢從衛衣的兜裏摸出手機,看了眼屏幕:“啊!”
姜清晝轉身看他,水還沒關。
“完了。”于叢慘兮兮地說,“五點了。”
“五點怎麽了?”姜清晝擡手關了水龍頭。
于叢臉色變了,抿了抿嘴:“四點有課。”
姜清晝頓了幾秒,看上去對上課這件事有點陌生:“什麽課?”
“算了!”于叢截斷他的話,“回去也來不及了!”
姜清晝默然。
“大課!”于叢努力地自我建設,“也不一定會點名吧?”
他說着,劃開鎖屏,杜楠的消息鋪天蓋地,從一個半小時前的“你在哪兒”,到一個小時前的“點名了”,最新的一條停留在半個小時前,杜楠跟他說:“你完了。”
姜清晝站在他身邊,把所有消息都看完。
于叢擡起頭,有點尴尬地看着姜清晝。
姜清晝問他:“那還回去嗎?”
“回去都下課了。”于叢撓了撓頭,想不明白是怎麽錯過時間。
“那我們走吧。”姜清晝抽了兩張紙巾,把手擦幹淨。
工作日間的高端商場裏人跡寥寥,地面被處理得瑩瑩發亮,踩起來有種容易摔倒的心虛。
于叢在反光明顯的玻璃裏看清了姜清晝的表情。
眉心微微皺着,神色還有點懊惱,看上去不太好受。
“姜清晝。”于叢對着玻璃叫他。
姜清晝擡起眼睛,有點疑惑地看他。
“還好,逃一次沒那麽嚴重的,之前杜楠也經常偷跑,就是我舍友。”于叢大度地安慰他。
姜清晝沒說話,不打算解釋。
“我們學院人很多的。”于叢說,“跟你們不一樣,都是兩三百個人一起上課,點名也是抽的。”
姜清晝越過他,推開面前的玻璃門:“我上過。”
“哦。”于叢沒話找話地感慨,“你們學院真的很有意思。”
姜清晝動作停了一下,反問:“那你們學院是怎麽樣的?”
“就那樣。”于叢動作慢慢地聳肩,“上課,下課,然後去吃飯,然後跑操啊,什麽的。”
到了室外,溫度很幹脆地低了下來,傍晚的風已經有了點凜冽的意思。
于叢說到最後,縮了下脖子,聲音小得要被風帶走。
姜清晝擡手要攔車,一只手沒什麽力氣地抓住他的小臂,于叢小聲地問:“要打車嗎?”
他的視線被那只看起來很軟的手拽了回來,露出個不然呢的表情。
“背後就可以坐公交車回去!”于叢熱情地介紹,還有點小得意,“直接到校門口。”
姜清晝很順從地被他拽走,臉上沒什麽表情,跟着雀躍的臨時導游往廣場中央走。
一零八靜靜地停在始發站裏,沒什麽人,于叢眼睛裏的興奮又多了點,拉着人要上車。
姜清晝垂着眼,看着于叢的手,長時間地停留在手腕上,隔着袖子的布料,還能感覺到一點溫熱。
臨到上車,才發現自己既沒有交通卡,也沒有零錢。
于叢再刷了一次,大方地請姜清晝坐公交車,笑着松開了他的手腕。
他像占領了其他領地的小動物,仔細挑選了一番,然後坐在了後門邊的雙人座上,還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眼睛發亮地示意姜清晝。
姜清晝坐下,有點勉強地把腿塞進座位前的空地。
“不過,我下個星期不能幫你去買東西了。”于叢扒着前面的欄杆,“我要期中考了。”
姜清晝忍了忍,克制潔癖發作。
“下個星期,和下下個星期,可能都不太行。”于叢看着前方,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好多專業課要考試,好無語啊。”
空氣安靜了一會,只剩下笨重的輪胎輾過減速帶的震動。
姜清晝沉默下去,咽下了那點請你吃飯,你來我回的心思,公交車上有令人不适的、若有若無的汽油味,拐彎時總把人甩得老遠。
“好。”姜清晝沒什麽反應地答應下來。
于叢一無所知地繼續說:“那你們不考試嗎?”
“考。”
“那你們都怎麽複習?直接在畫室嗎?”于叢還沒了解藝術生的校園生活全貌。
姜清晝很快地反問:“那你們怎麽複習?”
“就…去教室,或者圖書館?”于叢下意識回答。
“我們也是。”姜清晝面不改色。
于叢反應了幾秒,哦了一聲。
公交車轟轟烈烈地往前一段,姜清晝像是想起了什麽,問:“你剛才和桑蕤聊什麽了?”
他說完,于叢臉上地輕松自在刷地消失了。
“我看你們聊了很久。”姜清晝沒什麽猶豫地繼續追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于叢的臉板着,好像在思考。
他抿着嘴,緊張的樣子完全無處藏匿,看起來有點掙紮。
“他說什麽了?”姜清晝語調冷了一點。
于叢瞥他一眼,飛快地移開目光,看起來單純無害但新訓:“沒說什麽。”
姜清晝臉色變了,沒什麽表情地看他。
于叢立刻想起被迫加入跆拳道社的那天,猶猶豫豫地開口:“沒說什麽,就是說這個店是,是,是社長……”
“是她女朋友的。”姜清晝替他說完。
“額,是。”于叢幹巴巴地說,盯着他,不再說話了。
姜清晝也在看他,眼眸裏有難以形容、無聲無息的東西。
“你覺得她這樣有問題?”姜清晝沒什麽遲疑地問,他還沒了解于叢的感覺,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态,甚至沒有進行任何分析,就問了出來。
“沒有。”于叢好像早早準備好,馬上說出了答案,“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只是之前沒有碰到過!沒什麽不好!”
語氣篤定,就差要擡手立誓。
姜清晝并沒有斟酌好的說法全部落在了地上,于叢看起來不太需要他的解釋。
“我以前也知道一點點。”于叢坦然地說,“但是現實中的朋友沒有這樣的,沒有不好,挺好的。”
“哪樣的?”姜清晝說。
于叢頓了一下,說:“我沒有歧視藝術生!”
姜清晝疑惑地皺了下眉,反問:“什麽藝術生!”
“不是。”于叢的思緒跟着公交車司機風火地做着一百八十度的運動,有點慌亂:“反正我就是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
“這樣是哪樣?”姜清晝語氣很平。
于叢看着他,很薄的一層紅從耳尖蔓延到臉側,眼睛眨也不眨,半天才說:“……交女朋友沒什麽不好。”
公交車正好抵達下一個大站點,一群人呼啦啦地上車,嘈雜的空氣湧了過來。
“……”姜清晝面不改色,背地裏咬着牙,剛要再開口。
“同性戀沒什麽不好。”于叢聲音很輕,平和地說完,擡起眼睛看了看姜清晝的反應。
姜清晝臉色很靜,看上去沒什麽變化,但好像不打算追着他逼問了。
“還有多久到?”過了一會,于叢聽見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