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第29章 29

上海的冬天來得極其突兀,甚至沒有一場雨做鋪墊。

姜清晝在工作室裏悶了兩天,成功地把溫度熬到了零上七八度,王潔替他去海華開了幾次會,終于忍無可忍地上門逮人。

“對,不是淮海路上的,是旁邊核桃路的八號。”王潔對着電話報姜清晝工作室的地址,對面大概是迷了路的外賣員。

姜清晝懶散地靠在沙發上,背對着她沒回頭。

“你門怎麽都不鎖?”王潔換好鞋,愣了幾秒,“我草,你在修仙嗎?”

通向後院的門窗長時間緊閉,煙霧缭繞間能看見茶幾上的藍黑色建盞,堆滿了煙頭。

“跟你說話嘞。”王潔繞到他面前,甩了一本圖冊過來,“老路挑的,計劃明年開始拍的。”

老路并不姓路,是個貨真價實的美國人,名字裏帶了個很土的路易斯,是他和王潔搞拍行的同夥,簡稱老路。

姜清晝起身把煙摁滅了,沒什麽表情地開始翻東西。

“不急,還一個多月才明年。”王潔說着,打量着他的表情,“你這幾天在忙什麽?”

姜清晝懶散地敷衍她:“沒忙什麽。”

“不忙為什麽不去海華開會哦?”她确認完姜清晝的精神狀态,坐在他對面,“不會是因為于叢受傷了不去公司吧。”

“不是。”姜清晝否認。

“我想也是,姜大師想見人哪要去公司,直接上樓敲門就行了。”王潔感覺不出他的情緒,追問:“見了這麽多次了,怎麽還沒和好。”

姜清晝安靜了幾秒,睨她:“你以為賣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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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潔臉上全是對人身攻擊的不滿。

“張張嘴就能和好。”姜清晝自顧自說完。

王潔看着他,嘆了口氣:“那你先張嘴啊。”

姜清晝眉頭皺得很緊,伸手又要去摸打火機,扯開話題:“老路讓你什麽時候回去?”

“當然是等你辦完展。”王潔往前探了探,把還剩小半的煙盒推得遠了一點,“你回國的時候可是跟他打了保票,他還等着你弄完展賺錢,少抽點,別嗆死了啊,大師。”

“……”姜清晝坐了回去,臉色不太好。

“還有,老黃那天打電話給我了,海華找他幫忙應該塞了不少紅包,還說當天一定去。”王潔說正事時很嚴肅,“估計還是看你的面子,花錢請不來,我想着什麽時候請他吃個飯,你看行嗎?”

“行。”姜清晝點了點頭。

客廳裏的白煙散了一些。

“給你點了外賣,吃點吧小姜。”王潔送完資料,拍拍手準備要走,“別餓死了。”

姜清晝翻了兩頁畫冊,沒說話,擡起胳膊揮了揮算說拜拜。

王潔把自動鎖門開了,搭着把手又回過頭來:“不過于叢複工了哦,不知道是恢複得很快還是怎麽樣,開會都在。”

空中晃蕩着的手頓了頓。

她有點惡趣味地笑了一聲,拉上門。

立冬當天,沙龍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波高峰。

A花花的微信被造型預約塞滿,甚至沒來得及化妝,戴了個口罩就出了門。

小區裏靜悄悄的,氣溫驟降,早起閑聊的老人家都不愛出門。

她拉開門,看見姜清晝揚到一半的手,似乎正要敲門。

入戶門不算大,姜清晝往那站着,壓迫感十足。

“姜老師。”陸路花震驚,“也不用這麽早過來吧?”

姜清晝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毛衣,看上去有點凍。

陸路花低頭翻手機,一邊碎碎念:“我看看,姜老師你約的幾點啊?我怎麽沒收到你的消息呢?”

姜清晝摸了下鼻子,嘴有點發白。

“哦,原來不是來剪頭發的。”陸路花表情木然,把手機收好,“于叢應該馬上醒了,楠哥出差不在家,挺好,挺好的,姜老師,我要遲到了。”

“不好意思。”姜清晝給她讓路。

陸路花口氣毫無波瀾:“謝謝姜老師,于叢現在能走路,不用擔心。”

姜清晝沒看她,低着頭往門裏移動。

“偶爾也來消費一下吧。”陸路花十分潇灑地從臺階上往下跳,“五萬塊呢!”餘音随着身影一同消失。

于叢睡得天昏地暗,揉着臉一瘸一拐地進洗手間。

走到一半,發現姜清晝穿了件灰撲撲的純色毛衣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

他有點迷茫地撓了撓頭,看了眼,又拐進去。

于叢刷牙刷到一半,總覺得有些不對,慢吞吞地從衛生間裏往外望,半個身體都露出來。

姜清晝還在那裏,十指交叉坐得很穩,沒什麽表情地看他,不像是做夢。

于叢的冷汗刷地從後背冒出來,發憷地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姜清晝的表情有了點變化,很冷靜地解釋:“不是你在群裏說今天開會?”

于叢含着牙刷,有點呆:“……是,但是你之前都沒來。”

“今天我開。”姜清晝不動聲色。

于叢被吓得徹底醒了,半天才蹦出一個哦,隔了幾秒,腳步不太穩地鑽進洗手間,沒幾分鐘就把自己收拾好。

他習慣性把筆記本塞進冬天用的帆布袋裏,被姜清晝扯着包帶拿過去。

“走吧。”姜清晝理所當然地推開門,不打算解釋太多。

他盯着于叢的腳踝,偶爾往下走兩個臺階。

“你這幾天都怎麽上班?”姜清晝忽然問。

于叢很小心地握着樓梯扶手,随口回答:“打車。”

“哦。”姜清晝悶悶地說。

到了一樓,于叢試探性地伸伸手,沒能要回帆布袋。

“你等一下。”他又想起什麽,下意識地拉了下姜清晝的手,很冰,“我拿個東西。”

姜清晝沉默地看着他往一樓的陽臺邊挪。

裏面伸出一只手,勾着袋包子豆漿什麽的早點,于叢聲音不大:“今天要兩個。”

老板娘嘿了聲,提溜起另一個塑料袋,扭頭往旁邊看了眼:“喲,帥哥,又來了。”

姜清晝僵硬地笑了下,把帆布袋背在肩上。

于叢有點納悶,沒說什麽,把其中一個塑料袋遞給他。

“還很早。”他解釋,“感覺你很冷,要不然先吃個早飯。”

姜清晝面無表情地在法拉利上喝完了兌水的豆漿。

餘光裏的于叢動作又快又安靜,看起來比前段時間長了點肉,露出來的那截手腕不再瘦得只剩骨頭。

他移開視線,感覺胃裏冒出點灼熱的感覺,把車往出口的方向開。

門衛捧着同款早點,動作利索地開杆放人。

姜清晝目不斜視,窗戶裏的人啃着肉包,和他打招呼:“小老板,又來了哈。”

于叢表情有瞬間的迷惑嗎,姜清晝在旁邊說:“導航。”

他看着屏幕,發現手機已經自動連上藍牙,低頭點了幾下,把海華的地址輸了進去。

一路沉默,連過紅綠燈的時候都沒人開口。

姜清晝自如地把車開進了還在風風火火營業的農貿市場,巧妙地停在兩個蔬菜攤中間。

于叢下車的模樣有點滑稽,還偏頭看了看他的臉,小聲叫他:“姜老師。”

姜清晝動作遲緩地擡頭,攥着他的帆布包,指關節發紅。

“感覺你很冷。”于叢裹在面包般的棉服裏,指了下他的臉,“一會到公司,給你拿個外套吧。”

姜清晝不置可否,靠近他幾步,像是拎東西一樣扶他。

海華創意策劃工作室空無一人,門口炸油餅的鍋爐是為數不多響着的東西。

于叢沒什麽避諱,彎腰從塑料花盆下翻開門的鑰匙,右腳在空中晃着,開了門又放回去。

面包服是短款,他彎下身的時候露出點被毛衣裹着的腰,還是纖細而脆弱,姜清晝瞥了眼,收回了剛才對于叢的體重判斷。

九點多,屋裏還是昏昏沉沉,剛剛升起沒多久的朝陽停在牆角歇息,一片令人心安的靜谧。

于叢走得很慢,不像小溪那樣招待人,朝姜清晝比了一下自己的工位:“姜老師,你先坐一下。”

姜清晝不掩飾自己的煩躁:“你能不能別叫我姜老師。”

背對着他在公共衣架上翻東西的人僵了僵,過了一會才問:“那叫什麽比較好?”

“叫名字就好。”姜清晝生怕他開口喊姜總。

于叢被一堆亂糟糟的衣服淹沒前抽身出來,抱了件衣服,上面還團了條圍巾。

姜清晝沒坐下,宛如一塊裏程碑,戳在于叢的座位邊上。

“你要不然穿個衣服?”于叢抖開手裏的風衣,明顯不是他的。

姜清晝臉上立刻浮現出明顯的嫌棄。

“這個是之前拍攝用的,沒人穿過。”于叢解釋了一句,又放棄,“那要不然你戴個圍巾?”

他把卡其色的風衣丢到椅背上,遞過來一條圍巾。

姜清晝下意識地看過去,于叢手裏捧着團米色的羊毛圍巾,又長又厚實,看起來有些舊了,不過保護得很好,沒什麽損壞的地方,連毛球的痕跡都找不到。

圍巾最下方有個精致的刺繡,澄黃的一只小金魚。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感覺喉嚨幹澀,半天沒說話。

于叢擡起眼睛看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一句:“這是我的。”

姜清晝接過圍巾,胡亂地纏在頸間。

毛線幹燥的觸感給人溫熱的錯覺,他緩了一些,才感覺的确有些冷。

他記得幾年前冬天沒有這麽早,于叢不太明顯地笑了下,仿佛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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