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第30章 30
李小溪進屋就開始掃視工位,想看是誰替她扛起了守門人的責任,接着就看見年度大客戶有點搞笑地毛衣配圍巾,在于叢的旋轉椅上坐得很直。
她尖叫了一聲,姜清晝回過頭來,臉上沒什麽表情。
“姜,姜老師?”小溪臉色有點驚恐,“不是說後天再交修改方案嗎?”
于叢冒出個腦袋,正坐在他對面,被擋得很嚴實,帶着點鼻音說:“是後天。”
“吓死我了。”小溪輕聲自言自語,開了電腦準備點外賣,“催死我了,催死我了。”
屏幕亮起來,映着她被吓醒的臉色:“姜老師,喝咖啡嗎?”
姜清晝比了個手勢:“不用,謝謝。”說完,轉過頭去看于叢算賬。
于叢霸占了對面同事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戳手機計算器,筆記本側放着,能看見桌面上的一堆軟件。
“你不玩游戲了?”姜清晝忽然問。
于叢表情茫然,沒理解:“什麽游戲?”
“就是你大學的時候很喜歡的那個。”姜清晝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再次提到了以前,什麽預告都沒有,“圖标是一個字母。”
于叢臉色變了點,歸于某種平靜。
“很久沒玩了。”他沒讨伐姜清晝提了以前的事,平和地回答。
“哦。”姜清晝松開抱在胸前的手。
打字的聲音停了一會,小溪端着咖啡走過來,好像在表演雜技,另一只手還捏着份訂好了的文件:“姜老師,喝咖啡,于叢,合同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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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晝如常接過品質不穩定的咖啡,看着于叢埋頭在紙上寫信息。
小溪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等着于叢寫完:“诶,于叢,你怎麽不用章啊。”
于叢沒擡頭,含含糊糊道:“忘記帶了。”
“不是一直在公司嘛?”小溪歪着頭看他寫字,“還帶出去哦?”
于叢咬了咬嘴唇,字寫得飛快,胡亂把紙遞還給她:“你去找佳姐蓋公章!”
李小溪感受到了某種暗昧的羞憤和惱怒,接過東西無聲無息地挪回前臺。
于叢把頭埋了回去,伸手把筆記本電腦轉正。
姜清晝目光沉沉,盯着他沒說話,對他屏幕裏的帳沒什麽興趣。
手機屏幕裏顯示計算器的指令錯誤,跳出來一行錯誤提示,他只好全部清零,重新摁數字。
“什麽章?”姜清晝問。
于叢沒看他,說:“海華的公章。”
“你管公章?”姜清晝往後一靠,雙臂又抱了回去,臉色很冷,下巴隐在柔軟的毛線圍巾裏。
于叢無力辯駁,有點兒絕望地發現,姜清晝這人永遠都學不會與人、與過去和平相處。
“名字章。”于叢回答得自暴自棄。
姜清晝面無表情,挑了下眉:“名字章?”
“嗯。”于叢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刻的,特別好用,方便,不行麽?”
“……”他居然從這段話裏感覺出了點委屈,于叢語調不高,看起來要和人拼命,“可以。”
姜清晝不再追問,安靜地等着于叢氣消。
大門轟地響了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吳四方脖子上換了根看上去更沉的金鏈子,容光煥發:“姜老板!姜老師!來了怎麽不說一聲呢!”
海華的會議桌久違的坐滿了人。
于叢定了搭建的公司,投屏在說硬裝改造的事,分了幾種場地情況,不緊不慢地介紹。
吳四方向來不管業務的細節,小溪只負責創意概念和設計,鄰桌的同事是來蹭會的,姜清晝…姜清晝缺席了前好幾個會議,根本不清楚進度。
“如果是室外的樓梯……可能要換一種支撐的材料。”于叢說到一半,感覺全桌人都心不在焉,“那個,王潔老師今天不來嗎?”
姜清晝反應了一會,問:“怎麽了?”
“沒事。”于叢說得有點累了,往後翻了幾頁,跳過了細節上的內容,繼續說重點。
姜清晝反應過來,從沒事裏察覺到了點于叢對他的嫌棄,垂着眼睛給王潔發消息。
[姜:之前海華開會都說了什麽?]
[真三一:什麽東西?]
[姜:于叢跟你說什麽了?]
他發了問題,看向坐在對面的人,于叢語速有點慢,聽起來不慌不忙,表情柔和得偶爾能看見從前的稚氣,以及絲毫沒變的專注。
[真三一:……]
[真三一:大哥,就只說了你的展,都不知道怎麽說你了,是戒備心還是占有欲啊?]
[姜:展都說了什麽?]
[真三一:你等等,我給你發記錄,怎麽了,這點事你也要管了。]
對話框裏丢過來兩個在線雲文檔,姜清晝還沒來得及點開,王潔下一條消息已經跳出來:“管管好,研究研究,你的小于搞得真的很好,牆面就搞了好幾版,給我看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流。”
姜清晝悶在胸口的氣散了,毫不留情地回複:“緬懷在新天地給前女友刷牆的日子了?”
“……”王潔停頓兩秒,飛速打字:“姜清晝你他爹的!”
[姜:下次開會你也來吧。]
于叢和他的眼神在帶了點酸澀味道的空氣裏相遇,姜清晝移開目光,眼睛有點熱。
他動作有點生硬地拿起面前的紙杯,咖啡和聞起來一樣,有點微微發酸。
王潔在聊天框裏發了個好,又說:“下周二約了老黃,直接去學校裏接他,你看要不要叫于叢,或者其他合作方什麽的,你想想,我提前一天定位置。”
姜清晝臉色很平,想了想,沒回複。
吳四方打了幾個哈欠,硬是聽到了最後,于叢關掉屏幕時還長舒一口氣,甚至想帶頭鼓掌。
他理着大金鏈子望向姜清晝,滿臉寫着送客:“姜老師,你覺得怎麽樣?”
“很好。”
姜清晝在海華創意策劃賴到了下班時間,感受了整條巷子一天的雞飛狗跳。
于叢的同事請了假,他很不客氣地占了一天的座,期間小溪還跑過來幫他點了外賣。
姜清晝要付錢,被于叢攔住:“你是大客戶,這都是項目消耗裏的,她可以把今天的全報了。”
大客戶聽起來比姜老師順耳。
姜清晝沒再有意見,撐着手看資料,面前是臨時打印出來的方案,他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身上。
午後的日光斜射進來,懶懶地鋪了整桌。
于叢一半身體沐浴在其中,外套已經脫了,看起來暖洋洋的,耳朵有點紅,正擡着頭看他,表情有點呆。
光線很好,姜清晝幾乎能看見他的睫毛,遲疑了幾秒,動作很輕地伸了伸腿,碰了一下于叢的腳尖。
于叢搭了三天車,就被杜楠問罪,陸路花縮在背後吃薯片,眼裏全是對他和大客戶的忠心耿耿。
“怎麽回事?”杜楠壓着嗓子問他,“不是說不談戀愛嗎?”
他一本正經地反駁:“上班,項目還沒結束。”
姜清晝冷着臉,靠在門邊,直勾勾地看着被堵在房間門口的人。
“诶,你別擋着我!”于叢瞪圓了眼睛,“今天請黃院長吃飯!藝術顧問!”
杜楠聽得頭疼,回頭瞅了眼姜清晝陰恻恻的臉,猶猶豫豫地放人。
于叢的腳好得差不太多,走起來很輕盈。
姜清晝揚着下巴,給他讓了點位置。
于叢的肩膀擦着他的胸口,沒什麽停頓地出門去了。
杜楠表情有點惱,沖着姜清晝發不了火,不尴不尬地抛了個假笑,什麽也沒說。
姜清晝沒什麽表情地把門拉上,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
于叢一上車就笑出了點聲音。
姜清晝系着安全帶,問他:“怎麽了?”
于叢樂得眼睛都彎起來,好像聽了八百個冷笑話:“杜楠看你的表情跟以前一樣,真的,特別搞笑。”
姜清晝嗯了一聲,把鎖扣按緊。
車子很熟稔地出了小區,門衛見怪不怪地和他颔首,眼睛又黏回手機屏幕上。
于叢笑了一會,漸漸沒了聲音,表情平靜地看向車窗外。
姜清晝感覺到了藏匿着的、微弱的哀傷。
“他和大學一樣。”姜清晝說,把提從前的問題歸咎于自己,“沒怎麽變。”
“嗯。”于叢幹巴巴地應,“是。”
“感覺你們三個關系挺好的。”姜清晝語氣不鹹不淡。
于叢點點頭,說:“陸路花也是通大美院的,不過小三屆,她是雕塑系的。”
姜清晝不接話,專心地把車拐進高速的路口。
車載屏幕上的畫面靜止着,顯示連接的設備是于叢的手機,開了免打擾,沒有一個新消息和系統提示。
“你很喜歡跟美院的人來往?”姜清晝平視前方,冷不丁開口,“海華的設計也是美院的。”
于叢愣住,呼吸窒了一下,鼻腔裏有種吸了一大口冷氣的感覺,瑟瑟發疼。
“随便亂說的。”他改口,“別理我。”
車廂裏仿佛凝固般死寂下來,直到姜清晝試圖把車開進通大。
正大門的門衛壯得像是拳擊手,鐵面無私地說主校區只能進教室車輛。
姜清晝皺了下眉,于叢就出聲要圓場,邊給姜清晝指路,邊安撫看起來同樣暴躁的門衛:“馬上走。”
原來擠滿地攤和小販的後街搖身變成了标準的商業街,五層的梯形建築,靠近學校的方向刨了個通往地下的坡,标了三四國語言:停車場。
姜清晝恍惚地看着周圍的景色,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沒回來過嗎?”于叢問。
姜清晝打了把方向盤,穩穩地駛過減速帶:“嗯。”
他語調很淡,頗有點物是人非的氣氛。
“我也是前段時間才來的。”于叢輕松地解釋,“去美院。”
“美院變了嗎?”姜清晝沒頭沒尾地說。
于叢口氣平緩:“沒怎麽變,還是要刷卡,那個雕塑換地方了,搬到圖書館了。”
“雕塑?”
“就之前放在一樓的那個,阿佛洛狄忒女神像。”于叢很沒契約精神,又提了一次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