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第35章 35

寰宇集團事實上還算個家族企業,終極大老板年過七十,暫時還沒有要退休的跡象,賺錢之餘熱衷在各個區最适合休息的地方買房子,只買不住,常年還是呆在老巢裏。

姜董事長,也就是姜清晝的外公,早年就把老巢安在了靠近城市西邊的山腰上,兩千多平米的花園,一棟西班牙風格的別墅,中央圓柱體改成了超前的露臺,架了臺造價昂貴的天文望遠鏡。

全家族沒人會用。

姜清晝開着車進了停車區,面很生的管家很不專業地露出意外的表情,甚至沒上前幫他泊車。

他幹脆自己停好車,辨認了幾秒,才找到拐進主樓的旋轉石梯,花裏胡哨的。

剛進門就被門邊的人逮住,姜郁善穿了深色的旗袍,批了件淺亮的皮草,有點奇怪地看他:“怎麽穿這樣?”

姜清晝的羽絨服和行李箱還在車裏,毛線衣看起來有點皺。

“怎麽樣?”他沒什麽表情地反問。

姜郁善語塞,往他手裏塞了個小盒子,壓低聲音:“我都說給你訂幾套西服,過去跟外公說幾句話。”

她話沒說完,一個穿着白色衛衣的人從他們面前晃過去,頭發還有點卷,因此看起來亂糟糟的。

姜清晝隐約記起他,跟他一樣所謂不務正業的表弟,姜郁善頭疼他的時候偶爾會用這個表弟自我安慰。

“……”姜郁善有點無奈,“快去吧。”

他沒開口,從姜郁善手裏接過東西,往一樓的餐廳走。

八層蛋糕做成了五顏六色的聖誕樹,高得好像随時要塌下來。

白色衛衣的卷毛表弟正坐在角落裏喝果汁,看起來不怎麽要強的大姨正在陪他外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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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姜清晝叫他,“生日快樂。”說完,擡手把有點沉的小盒子遞過去。

姜董事長還咧着嘴笑,看起來和新聞裏完全不同,表情很驚喜:“哎呀,清晝!”

姜清晝還有些疲倦和混亂,勉強笑了一下。

脾氣看起來很好的大姨給他讓了個位置,扶着椅背說:“來,清晝過來坐。”

姜清晝坐了過去,很老套的寒暄就彌漫開,很久沒見了,是不是又長高了,藝術家更帥了,這次回來多久,熱切得讓他有點懷疑。

他外公笑着看他,半晌才說:“見你一面不容易。”

姜清晝愣了愣,露出點窘迫。

“買你的畫比見你多。”他笑着補充。

其實他并不反感回這棟建了有四五十年的祖宅,外公連同家族對他過去十幾年的學習和事業沒有過多幹涉,甚至偶爾也自豪地誇他一句藝術家。

但姜清晝與這個地方通過姜郁善連結,是無法逃避、不可避免的。

他含糊地應付了幾句,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大姨夫就走了進來。

後頭跟了兩個人,陣仗很大地給他外公送賀禮,坐下時還瞪了他表弟一眼。

姜郁善緊随其後,氣氛陡然微妙起來。

“清晝。”并不姓姜的大姨夫開口,坐姿像是在開會,“好久不見。”

“嗯。”

“怎麽打算啊?”大姨夫笑着問,“什麽時候來幫你媽媽的忙啊?”

姜郁善不怎麽友好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有點尴尬。

姜清晝正打算直截了當地反駁,一是懶得應付這種試探,二是斷了姜郁善的想法,他外公忽然開口。

姜董事長沒頭沒尾地問:“我記得你以前很會刻東西,大二的時候給我的那個章不錯。”

那是他最沉迷纂刻的時期。

“後來弄丢了。”外公慢悠悠說,“什麽時候再給我弄一個,別送這些,我用不到。”

姜清晝順勢看過去,看見他媽塞給他應付的盒子被打開了,裏面躺了塊表,銀光閃閃的。

“什麽時候再畫點花鳥。”他繼續說,“我買。”

氣氛被拖了回來,他幹完一杯果汁的表弟語氣幽怨:“外公,買我們的。”

姜清晝想了一會,記不太清這位唯一的表弟具體是做什麽的,依稀記得并不是搞創作詐騙的。

“不買不買,不懂你們互聯網産品。”姜董事長把手表的盒子蓋上,啪的一聲像個開關,四下熱熱鬧鬧地又笑起來。

露臺上的望遠鏡很幹淨,姜清晝彎腰看了眼,鏡片幹淨無痕,就是轉了半天,也找不見一顆星星。

從山裏來的風很冷冽,若有若無帶了點植物的香氣。

他站直了身體,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寒意,拿出手機給姜郁善發消息:“來天臺一下。”

姜郁善踩着高跟鞋跨了進來,有點嫌棄地問他:“跑這麽高幹嘛?”

姜清晝還算平靜,臉色很緩和,轉過身看她。

“你今天應該穿整齊點的。”姜郁善把他準時抵達當成了握手言和的表态,“是太着急了嗎?”

“我馬上要走。”姜清晝猶豫了幾秒,“問你點事。”

“什麽事?”她臉色自然,自顧自說下去,“你看見你姨夫的表情了嗎?真的受不了,寰宇現在還姓姜。”

“我有事問你。”姜清晝對她的态度有點不耐煩。

姜郁善愣了下,嚴肅起來:“你說。”

“你認識通大的老師?”姜清晝問得并不直接。

姜郁善有點疑惑:“認識肯定認識一些的,怎麽了?都多少年了,說了你自己考進去的,我沒給你走後門。”

他沒什麽情緒地看了姜郁善一會,還抱着點僥幸。

“你和經濟學院的很熟?”他繼續說。

姜郁善很明顯地頓住,臉色跟着眼神閃了閃,接着又恢複了某種特有的、抽象的傲慢。

“怎麽了?”她輕飄飄地問。

姜清晝表情一點點冷下來,直直地看着她臉上缺乏具體內容的微笑,好像只為了低調地表達地位。

“于叢大學畢業的事。”姜清晝言簡意赅,“你做的嗎?”

姜郁善眼皮跳了跳,面不改色:“他是誰?”

姜清晝陰着臉,頂了頂腮。

“都多久了。”她壓着嗓音,“你外公生日,別在這裏說些有的沒的,不想跟你吵架。”

姜清晝感覺到了很難抑制的憤怒,聲音很低:“你到底幹什麽了?”

“你幹什麽?”對方語氣尖銳起來,“你現在想做什麽不是都讓你做了嗎?幹嘛說這些不像樣的事?”

“什麽叫不像樣?”姜清晝眼神有點發狠,最後沒罵髒話,“我問你到底做什麽了?”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姜郁善揚着下巴瞪了回去,眼角的皺紋明顯,“你到底想要幹什麽?現在不是什麽都依你了?”

“明明是你什麽都想要。”姜清晝冷笑,“什麽都要別人滿足,不達到你的目的就不罷休吧?”

姜郁善厲聲喊他:“姜清晝!”

他毫無反應地看着自己的母親,臉上沒什麽活氣。

“你現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是沒管你了嗎!”姜郁善語氣軟了點,但依舊強勢:“不是我拉扯,你能長到這麽大,過得這麽自在?”

姜清晝沒說話,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

“你不要再給我搞哪出啊,你不想來寰宇就不要來!”姜郁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愈發遠了,從高傲變成了不明顯的惶然。

車裏沒煙,也沒有打火機。

姜清晝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在開着窗的車裏坐了會,摁了摁喇叭,示意門邊站着的人。

角落裏跑出來兩個裹着風衣的人,替他拉開了高而黑的鐵門。

下山的路不算蜿蜒,兩個車道上的白線清晰可辨,四周山巒起伏,墨黑的蒼穹有朦胧的幾點星星,是城市裏不多見的場景。

路燈間隔很窄,深灰色法拉利的車影飛快地變大又壓縮,光源跳躍着往後跑,自生自滅地消失在盡頭。

姜清晝分出只手訂機票,最近的一班是淩晨十二點半,距離起飛還有四個多小時。

他思緒和臉色一樣木,幾乎靜止了。

訂了票便往機場開,姜清晝開了幾分鐘,心髒猛跳起來,是種遲來的忐忑,越跳越快,有亢奮過頭的預兆。

他想起來昨天的這會,還和老黃在江邊吹風,籠統地把于叢畢業那年聽了個大概。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老黃叼着煙總結,“只知道你媽媽來過,姜總嘛?”

姜清晝渾渾噩噩地折騰了一天,什麽結果都沒得到,可恥之餘又想給于叢發消息。

他把車停在路邊,克制了一會心慌的感覺,手比想法快,打開了和于叢的聊天框。

微信的頁面很沉寂,除了于叢,只有忘記偶爾發來點文件。

他皺着眉打了半天字,又删了自覺得霸道的話。

最後發了句:“你在哪裏?”

新消息很快跳出來,于叢的話裏看不出情緒。

[Y:出差了,不在上海。]

姜清晝盯着那句話,覺得對方輕松得過頭,顯得握着手機的自己更愚蠢了。

[姜:去哪了?]

[Y:不是溯的事,別的項目。]

于叢的回複很生硬,沒有一絲客套和委婉,公事公辦的樣子,仿佛昨天什麽都沒發生過。

[姜:你住哪?]

[姜:地址給我。]

于叢沒回複,似乎斷線了。

姜清晝猶豫了五分鐘才開始的、平和的對話立刻有些張弓拔弩的意思,粉飾出來的柔和轟然倒塌。

他等了十分鐘,臉色很差地通知于叢:“我三點到哈爾濱。”

對方正在輸入亮了兩下,卻沒有新回複跳出來。

[姜:定位發給我。]

[姜:我手機要沒電了。]

姜清晝臉色陰沉,很随意地朝他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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