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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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爬在地上，浸在血水裏不停撿拾着抹額的魏無羨，王靈嬌的烙鐵拿在手裏本有好一會，剛想再上去補一刀，溫晁啧了一聲，道：“罷了罷了，反正看他這樣子，也活不了多久，随他去吧。人死之前，總是要留個念想，哈哈哈哈哈！”
借此想要繼續發難的王靈嬌卻不樂意了，道：“這怎麽行呢溫公子，他們雲夢江氏和姑蘇藍氏，竟敢背着我們私下聯姻抗溫，不是以下犯上，還能是什麽？就該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才是！”
說着，她便擡起腳，剛準備重重的向着魏無羨流着血的，卻仍緊攥着抹額不放的手踩了下去，卻被溫晁拉住了。
溫晁十分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斥道：“啧，你這人，目光怎麽就放不長遠呢，淨做這些不痛不癢，打蛇不着七寸的事！”
說完他朝着一旁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将魏無羨架起來，道：“看看他這樣子，現如今是連嘴皮子都耍不動了！”
他邊說着，邊對上魏無羨的眼神，只見他已經由原來的目眦欲裂、猙獰兇狠，變為空洞麻木，輕蔑不屑，仿佛在他面前對他百般折磨的人是個無物。
溫晁喝令手下人抓住魏無羨，溫逐流走了過來，将他從地上提起。魏無羨勉力擡頭，看着這個殺了江楓眠、虞夫人、毀了江澄金丹的人，把他的臉、他冷漠的神情都牢牢記在心裏。
溫晁素日裏高高在上，受人追捧，懼怕他的人也很多，他平日裏也最喜歡看那些在他手底下，受他折磨，露出那些或恐懼或憤怒，卻又反抗不得的人們的表情，這樣虐殺起來，才更快樂。
魏無羨這幅無視他的模樣，讓他十分暴躁。
他怒道：“哎喲，這是什麽表情啊？當我不存在？可惜啊，你現如今再怎麽不滿，也注定是要死在我手裏，再也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了。不如你叫啊，叫啊！看看和你結親的那位姑蘇藍氏的相好，究竟會不會來救你啊！”
方才的溫氏修士沖上去把魏無羨再度架了起來，藍忘機半跪在地上，傾身撲到魏無羨的面前，就這樣在半空中虛抱着魏無羨的身體，好像這樣就能替他擋得住接下來難以預料的劫難。
溫家衆人帶着他禦劍而起，小鎮和深山漸行漸遠，魏無羨垂着頭，鮮血順着心口流到腳邊，他如今全身都失了力氣，唯有十指攥得極緊，一旦他卸了最後的那口心氣，恐怕魏無羨就再也握不住手裏的抹額了。
藍忘機霍然而起，避塵出鞘，也顧不上什麽名士風姿了，直接對着虛空中除了魏無羨之外的人就是一同亂刺，藍曦臣急忙上前，卻發現自己抓不住這個弟弟，急道：“忘機！魏公子現在在夢境之外，如今這一切已經發生了，你且....先冷靜下來.....”
藍曦臣在夢境外并未受傷，再加上他靈力修為本就比藍忘機高出數層，他便輕易制住藍忘機的動作，沖到他面前扶住了藍忘機，卻見藍忘機滿臉淚痕，露出和魏無羨一模一樣的空洞表情，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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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曦臣垂頭，難掩面上痛色，輕聲道：“忘機，這，許是天命...方才那位姑娘，既有心讓我們知道這些，就是要聚集我們的力量，來改變魏公子的命運，如今魏公子仍在，你回去以後，再好好待他，或許...”
藍忘機沒有說話，魏無羨是一直在他身邊，可已經與之前全然不同了。
就在衆人都沉浸在悲傷裏，一直觀察着溫晁動作的金子軒忽然急道：“溫晁，他....想幹什麽？！”
魏無羨的耳邊響起呼呼風聲，可他只是微微顫了顫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禦劍飛行了一段時間，雪白的雲層忽然被一道黑色的蒼山破開。
這座山散發着一股不祥的沉沉死氣，猶如一具龐然的千年巨屍，光是遠遠看着，都令人膽寒。
溫晁就在這座山的上方停住了。他道：“魏嬰，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他桀桀笑道：“這個地方，叫做亂葬崗。”
聽到這個名字，一道寒氣順着魏無羨的背脊爬上了後腦。
溫晁繼續道：“這個亂葬崗就在夷陵，你們雲夢那邊肯定也聽過它的大名。這是一座屍山，古戰場，山上随便找個地方，一鏟子挖下去，都能挖到一具屍體。而且有什麽無名屍，也都卷個席子就扔到這裏。”
劍陣緩緩下降，靠近那座黑色的山峰。溫晁道：“你看看這黑氣，啧啧啧，戾氣重吧？怨氣濃吧？連我們溫家都拿它沒辦法，只能圍住它禁止人出入。這還是白天，到了晚上，裏面真的什——麽東西都會有的。活人進到這裏，連人帶魂，有去無回，永遠也別想出來。”
他抓起魏無羨的頭發，一字一句，獰笑道：“你，也永遠都別想出來！”
“什麽？！”衆人大驚失色，紛紛叫着魏無羨的名字。
全無反抗之力。
魏無羨看着上面蔚藍的天，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嘲的笑了笑。
他已經沒有力氣叫喊出聲了，只感覺心口的鮮血還未流盡，絲絲怨氣就順着四肢纏上了他的軀幹。
下面已有一些怨靈兇鬼們，在對着他竊竊私語。
“喲，又有人被丢下來了~”
“看樣子還是個活人呢~不過這血味重的，夠新鮮，我喜歡~”
“活人又怎樣，看他這樣子，怕不是馬上就死了...诶你們怎麽回事？給我留一口啊！”
怨靈兇鬼們對着魏無羨一擁而上，藍忘機再也忍不住，沖上去緊緊抱着魏無羨，可還是未及他下落的速度，就見一只伥鬼把手伸進魏無羨的心口，不住地向內翻攪着。
藍忘機雙目赤紅，斥出避塵，朝着那只鬼就刺了過去，怒喝道：“滾！滾開！”
意料之中的落空。
這是藍忘機此生，第二次說滾這個字。
藍忘機第一次說滾，是魏無羨同他在藏書閣裏抄書的最後一天，那時藍忘機正心煩意亂，而且，他還不知，是因為身邊的魏無羨在一旁笑着吵鬧煩心，還是這魏無羨說他從此以後。再也不來雲深不知處的藏書閣而煩心。
魏無羨将那本替換成春宮圖的佛經，大剌剌的擺在藍忘機面前的時候，藍忘機只覺得自己被迫目視了這世上最污穢不堪的東西，羞恥的讓他恨不得想自戳雙目的同時，立刻，馬上，希望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魏無羨，盡快帶着他那□□，滾離藍忘機的視線。
藍忘機以為這樣，就能自欺欺人的掩蓋住，他已經對魏無羨動心的事實。
明明嘴上說不要魏無羨靠近，心裏卻很想同他在一起。
而現在，當藍忘機終于确定自己深愛魏無羨，并且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時候。
上天，卻不再肯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那伥鬼翻了好一會兒，遺憾道：“哎呀，這小子竟然是個沒了金丹，心口又受了重傷的廢物！”
另外一只兇鬼見此罵罵咧咧道：“什麽？這次被丢下來的居然連金丹都沒有？！一定是你翻的時候，偷偷把它藏起來了！我不信，你起開，讓我去找！”
兇鬼撞開伥鬼，動作粗魯的把魏無羨腹部剖丹的傷口，瞬間撕下一塊血肉，又在裏攪弄了好一陣，道：“靠！竟然真他媽什麽都沒有，我呸！”
被衆鬼圍困住的魏無羨，在鬼手破開腹部的時候，痛的猛縮了一下，衆人這才看清，魏無羨丹田處的傷疤足有指長，原先溫情在上面所加的，珍貴的止血藥物和繃帶，被當作廢料一樣随便丢棄在地。
溫情眼眶微紅，合目嘆息。
鬼手在魏無羨剖丹的傷口來回攪弄了好一會才放開，而怨氣順着魏無羨心口的劍傷，源源不斷的湧進魏無羨的身體，他又痛又冷的打了個哆嗦。
魏無羨費勁力氣睜開眼睛，唇瓣動了動，無聲道：“藍湛...”
“藍湛...”
原本早已撲過去抱住魏無羨的藍忘機，在看到魏無羨睜開眼睛的時候，低下身去，動作輕柔的撫摸着魏無羨的臉，生怕他疼了。
魏無羨橫躺在半空中，藍忘機就這樣懸立在一旁，雙手環住魏無羨的身體，視線模糊，滿目血色。
幾滴鮮血，突然落在魏無羨的唇畔，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一只魅鬼飄了過來，撫摸上魏無羨的臉，笑道：“喲，這小郎君，模樣還挺俏，嘴裏好像還在喊着情郎的名字呢，可惜啊，你既進了我們這地兒，要麽與我們為伍，要麽，只能淪為我們的食物，幾輩子，都別想着出去了呢~”
衆鬼們繼而歡呼起來，魏無羨只感覺到，方才本就被刺了一劍的心口，如今愈來愈冰涼，而魏無羨的周身，不知何時，竟纏上了一絲怨氣。
怨氣順着心口湧入，逐漸越積越多。
意識飛速流逝，心跳逐漸微弱，魏無羨拼盡全力，努力扯出一個難看的不能再難看的笑容，随後他好似無力握着雙手，緩緩攤開鮮血淋漓的十指，看向手掌掌心裏，被鮮血染的看不起顏色的條條抹額碎片點點掉落在地，道：“藍湛，來生再見....”
無論他接下來是否就要死在亂葬崗，亦或是同這群怨鬼惡靈們為伍，魏無羨都在也沒有機會和資格再去見藍忘機了。
藍忘機突然就讀懂了，為何在夷陵監察寮的時候，魏無羨看上去是那麽不想同他們碰面。
藍忘機将懸浮在半空的魏無羨整個人都抱入他的胸口，一遍遍地哭喊着魏無羨的名字，哪怕這一切是已經發生過、再無法改變的事實。
就在這時，魏無羨的身體好似動了動。
江澄哭花了臉，道：“他....不會有事的吧？”
只見魏無羨突然将右手深入自己的心口，伴随着衆人此前從未聽過的、比之前被溫晁折磨時更凄厲不忍卒聽的慘叫，他竟将自己的心髒，生生地掏了出來。
藍忘機在一旁，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阻止這一切，卻依舊像剛才共情那般撲了個空。
原本完好的心髒，被溫晁一劍從中間刺穿，創口處血肉模糊，如今還纏上了黑色的怨氣，魏無羨依靠着怨氣入體的力量，手中怨氣不停，剛才還在興奮着讨論該如何分食魏無羨的鬼魂們紛紛四散逃開，只見魏無羨的魂體，突然就從肉身上坐了起來，将方才親手掏出的心髒捧在手裏。
而奇異的是，心髒離體本該停止跳動，可魏無羨手裏的那顆心髒，在怨氣不斷的洗磨下，漸漸褪去了生前的血紅，轉而被煉化成了顏色極其淺淡的純白。
原先被溫晁刺穿的創口，則是将其分為了上下兩部分。
自始至終最讓衆人覺得驚異又可怕的是，魏無羨的心髒竟然從未停止跳動，直到最後，化作了空間內所有人都能聽到的、同心跳步點一致的滴答聲響。
藍曦臣了然道：“這是....魏公子的溯洄？”
藍忘機恍然擡起頭。
難怪，藍忘機同魏無羨同吃同眠，朝夕共處這麽些天，竟然沒有從一開始，就懷疑魏無羨沒有心跳。
藍忘機忍不住伸出手，隔空去摸觸碰不到的魏無羨和溯洄，面上兩道鮮血流向下颚，滴落在白衣，但他全然不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