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40 章

40

看到朝自己禦劍而來的藍忘機，魏無羨條件反射的向他伸出了手。

任誰處于這般絕境，都會祈望天降好運，能有一人救自己于水深火熱之中。

此刻落入夢境裏的魏無羨，不似夢外在宴席上吃飽喝足，睡前驚喜發現重新結丹，而是剛剖了金丹從山上下來。兩夜一天什麽都沒吃不說，好不容易移丹成功，魏無羨下山後尋到一家小店，準備買點幹糧果腹，結果好巧不巧就碰上他最不想看到的溫家人，身無靈力被溫晁暴打了一頓，緊接着就被扔進這個鬼地方。

這種明知道是噩夢，但一時半會卻出不去的感覺可真糟糕！

明明夢外的魏無羨剛剛修出金丹，再往前推他可是和藍忘機訂親了啊！

魏無羨雖然朝藍忘機伸出了手，但他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夢裏的這個藍忘機，是否和夢外的藍忘機是一個人？換句話說，這個藍忘機，是否知曉魏無羨正在隐瞞的一些秘密？

魏無羨還在猶豫的功夫，藍忘機已經禦劍到他身側，伸出手将人接了個滿懷。魏無羨的手圈着藍忘機的脖子，臉也埋在藍忘機的頸窩裏，哽咽道：“藍湛，謝謝。”

這麽多年，魏無羨也不是沒有摔過跤，幼年流浪時的記憶裏有太多這樣的場面，他瞥見郊外的樹上有果子也好，為了躲狗倉皇爬上樹也好，有的時候魏無羨跑的太急，爬上樹後沒了體力，上樹容易下樹難，最開始摔下來也都是常事。

長大之後的魏無羨雖然爬樹多是玩笑打鬧，但有了靈力的他，再也不會害怕從樹上摔下來會疼。

可惜，在這之後的幸福時光沒能持續幾年，魏無羨好不容易擁有的新家，就又突然支離破碎家破人亡。

魏無羨不知道他做這個夢的意義是什麽，或許是入睡之前，溫情向藍忘機言明了當年的一些隐情，這才使得魏無羨當年的遺憾被重新在這個夢裏勾起，并有了圓滿修補的機會。

就算這是個夢境如何？這個藍忘機，對魏無羨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全然不知又如何？

至少這回，藍忘機接住了魏無羨，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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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窩在藍忘機的懷裏，耳邊雖然盡是呼呼的風聲和濃郁的黑雲，但魏無羨卻穩穩的被藍忘機抱着，不再下墜。

此刻魏無羨突然在想，臂力大就是好，不然等夢醒之後，射日之征結束回了藍家，魏無羨也跟着藍忘機去練練臂力吧。

魏無羨剛說完謝謝沒多久，藍忘機的手臂就收緊幾分，魏無羨清了清嗓子，聲音喑啞：“藍湛？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雖然這曾經真實發生過，但當年魏無羨落入亂葬崗一事，也只有溫晁和他幾個身邊的親信知曉，溫情看樣子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當時魏無羨只顧逃命，外加想方設法幫江澄恢複金丹，一路上不僅沒能遇上任何聽學時熟悉的面孔，更不用說向對方求助了，哪裏還有心思和精力去想藍忘機。

而且，換位設想一下，藍忘機那時怕是在着手雲深不知處的重建，對魏無羨的事情，即使有心，但也無奈又無力。

藍忘機眼眸微閃，看着魏無羨，道：“我來尋你。”

聽到這話的魏無羨猛地一動身體，驚詫道：“尋？”

藍忘機抱緊魏無羨，穩住避塵後，以眼神示意魏無羨去掏藍忘機的胸口，道：“嗯，尋你。”

嚯，這個藍忘機，怎麽和在玄武洞裏的藍忘機完全不一樣？

不僅允許魏無羨，從藍忘機胸口的衣襟裏伸手掏東西，藍忘機這眼神，怎麽看上去像是喜歡了魏無羨喜歡很久了一樣？

若現在正被藍忘機抱着的魏無羨，還是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那魏無羨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讀懂藍忘機的這種眼神，可魏無羨經歷了蓮花塢被毀、剖金丹亂葬崗，外加射日之征，再加上他已與藍忘機朝夕相處了數月，倆人的關系從同窗再到道侶，如今的魏無羨能輕而易舉的讀出藍忘機的任何一個小表情。

藍忘機的眼中，分明盛滿了愛意。

得出這個結論的魏無羨，料定藍忘機不會生氣，就把手十分自然的伸到藍忘機的懷裏摸起了乾坤袋，藍忘機就這樣面露溫柔的看着他，甚至還在魏無羨活動身體的時候，牢牢的把人抱好。

打開乾坤袋，魏無羨驚喜的發現，裏面竟然有一個刷了蝦醬冒着熱氣的餅子，還有一壺溫水。

驚喜歸驚喜，魏無羨卻不好意思就這麽在人家胸口吃，這段時間魏無羨穿過幾次白衣服，行走坐卧皆是謹慎萬分，生怕把這衣服弄髒，丢的可是藍湛的人。

藍忘機很是意外，魏無羨的眼睛在見到食物和水之後，眼神中那一瞬間的欣喜分明掩藏不住，可他為何沒馬上吃呢？

不同于年少時的口是心非，想說話卻不得不因多年家規所限，必須保持矜持，藍忘機不解道：“魏嬰，為何不吃？”

魏無羨此刻不僅沒有将餅拿出來，反倒将它和水壺仔細的在乾坤袋裏收好，道：“藍湛，你既然來尋我，那自然是要把我帶離這個鬼地方，找個明亮寬敞能歇腳的去處，我這樣才好慢慢吃啊。”

藍忘機道：“嗯，你說的對。”

魏無羨在藍忘機的胸口蹭了蹭，見對方不僅不反感這樣的行為，好像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收的更緊，于是大膽道：“藍湛，你今晚睡着之前，是不是根本沒想到，會入了我的這個夢裏？”

聞言，藍忘機身形一僵。而被他緊抱在懷裏的魏無羨，自然也感受到了對方這一身體變化，知道這是藍忘機被說中心事，但卻不願言語的身體反應，笑道：“這并不難猜啊，我被溫晁捉住扔進亂葬崗這事，可能也就岐山溫氏的少部分人知道。”

魏無羨從藍忘機的懷裏，探出頭去看藍忘機的眼睛，果不其然從他的淺色眼眸中看到了一點目光的游移，也難怪，藍家人不打诳語，讓他們偶然說一次謊話，心理上的緊張反映到肢體動作或面部表情上，自然會露出許多破綻。

難得見到藍忘機會有小秘密被戳破時的可愛神情，魏無羨忍住想要摸臉的沖動，畢竟現在他二人還在半空中，還未脫離亂葬崗的怨氣，于是他繼續道：“藍湛，你在入夢之前，一定對溫情說的那些事情非常在意吧？”

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回複，藍忘機禦劍抱着魏無羨，飛離了亂葬崗，但他畢竟是禦劍再帶一人，走不了太遠，兩人落到最近一處，看似有人煙氣息的小木屋旁。

不知怎得，魏無羨瞅見那處小木屋，總覺有些眼熟，剛想對藍忘機說，萬一裏面有人，叨擾了人家不太好，就見藍忘機彬彬有禮的先在門口敲了三聲，可屋裏好像沒人，藍忘機見此，道了一聲得罪後，輕輕推開了門。

魏無羨跟在後面，道：“藍湛，你多少有些着急了，萬一一會主人回來了呢.....”

待魏無羨看清屋內的陳設，他頓時說不出話了。

這間木屋還能是哪裏？

魏無羨又怎可能不熟悉？

就算他想用個術法，掩去床板上的血跡，卻是怎樣都遲了，只因藍忘機是先于魏無羨進門的，屋內只有簡單的桌椅床板，可壞就壞在，當年魏無羨剖丹時流了太多血，血順着床縫流向床板，後來他離去的匆忙，又必須把江澄帶離此處，溫情溫寧姐弟為了防住溫晁的突襲，只是把他們的所有東西全部帶走。

因此，只留下這麽一個殘敗無人收拾的手術現場。

不過好在一開始，溫情就選在了夷陵的荒山剖丹，因此這裏平時沒有什麽人，只是桌椅床板處都落了灰，藍忘機沉默的望着這裏，眼眶微紅，一言不發，魏無羨走上前去，頭貼在藍忘機的後背上，手也順着摸向藍忘機的丹田處。

他輕聲道：“藍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情。”

藍忘機默默牽住魏無羨的手，将十指一根根拿開，然後他轉過身，去摸魏無羨的腹部。

魏無羨在夢中的這具身體，同夢境外已被藍忘機的靈藥靈力，溫養了數月的身體完全不同，藍忘機只将手輕輕一碰，透過外衣布料，就摸到了紗布一樣的東西。

魏無羨的身體在藍忘機摸上的一瞬間也因疼痛，微微顫抖了幾下，藍忘機連忙收回手，攬着魏無羨的肩膀，兩人坐在當初魏無羨剖丹時卧着的床板上，藍忘機握着魏無羨的手，一時無言。

但魏無羨能感受到，藍忘機整個人的身體都是顫抖着的，而且感覺比睡前，聽到溫情親口所講當年之事後更加顫抖。

魏無羨平時對于自己安慰人的技巧還是挺有自信的，只是今晚到現在，從現實到夢境，只要遇上剖丹這件事，他真的是一句安慰人的話都說不出來。而且，不知為何，夢外魏無羨只要同藍忘機有身體接觸，就能從藍忘機那裏吸收靈力的特殊能力，在這裏居然完全失效了。

藍忘機好似也想到這一問題，二話沒說，執起魏無羨的手腕就執拗的向他輸送靈力，可同夢外完全相反，靈力輸進去後就如石沉大海，再無任何波動。

藍忘機驚愕擡眸，看向魏無羨，卻發現對方一臉平靜，甚至還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

藍忘機道：“怎會如此....”

我已經分明将你從亂葬崗那般窮兇極惡的環境裏把你救了回來，為什麽...

魏無羨怎麽不知道藍忘機在想什麽，他在藍忘機的懷裏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道：“藍湛，有得必有失，雖然夢外的我能從你身上吸收靈力，但我當初，也實打實的在亂葬崗上待了三個月。如今的你為了彌補遺憾，在夢裏，親自去亂葬崗上空把我帶走，那我這副身體，沒法吸收你的靈力，也很公平啊。”

藍忘機垂着頭，眼睛呆呆的盯着床板上的血跡，沉默不語，魏無羨擡起頭，從藍忘機的懷裏退出來，讓他二人額頭相貼，迫使藍忘機把視線轉向魏無羨的臉，道：“藍湛，你不是一直想帶我回你家裏去？那如今正好，你找到了我，不如接下來把我帶回雲深不知處吧。姑蘇藍氏的藏書閣裏有那麽多書，沒準咱們運氣好，就能找到重新修金丹的古籍呢？”

魏無羨嘴上安慰着藍忘機，心裏卻很清楚，這件事怕是一直是夢外藍忘機的心結，若想解了心結回到現實，那麽能安撫好藍忘機的，還是得靠魏無羨自己。

藍忘機聽了這話，驚愕的擡起頭，道：“你，願意在此刻同我回姑蘇？”

不是藍忘機對自己沒有自信，也不是藍忘機懷疑魏無羨對他的感情，只是射日之征能打三年，而不是在最初的幾個月就偃旗息鼓潰不成軍，很大一部分是要歸于魏無羨所使用的鬼道。如今藍忘機逆天改命，将魏無羨從亂葬崗帶了回來，魏無羨的身體裏沒有怨氣，自然以後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對溫氏進行反抗。

魏無羨點點頭，将整個人都窩進藍忘機的懷裏，道：“當然啊，如今蓮花塢被溫晁占了，外面暫時沒有江澄的消息，想必他應該安全，我沒有靈力，不敢亂走，只好麻煩藍湛你，先把我帶回你家去咯。”

唉，如此想來，要是魏無羨在逃亡的時候直接往姑蘇藍氏跑，說不定夢外真實的自己就不會再有這麽慘痛的經歷了。

可惜啊，這一切，包括這個夢境，都沒法再重來。

藍忘機道：“好。”

直到此刻，魏無羨都緊繃的心神才得以放松下來，他将身體往下動了動，躺到藍忘機的腿上，道：“那藍湛，我先睡會，等你覺得修整好可以出發的時候，再記得叫我哦。”

藍忘機輕輕摸了摸魏無羨的頭，以做回應。

夢外，魏無羨和藍忘機裹在一條被子裏雙雙醒來。

藍忘機的身體本就比魏無羨要好一些，是以他的意識恢複的稍快，看着睜大雙眼，貌似還在回味夢中景的魏無羨，他沉默的将魏無羨往懷裏帶了帶，道：“魏嬰？”

魏無羨長出一口氣，道：“藍湛啊，這個夢真的好長。”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躺的久了，換了個姿勢，手搭在藍忘機的胸口，道：“其實我也說不明白，我們到底是現在這樣好呢，還是你當時，在亂葬崗上空把我找到，直接帶回家了好。”

藍忘機去摸魏無羨的手，道：“怎樣都好。”

無論怎樣，如今的你都在我身邊了。

魏無羨嘿嘿一笑：“确實，無論夢裏的我，還是夢外的我，最後都是要跟你回姑蘇的。不過這麽來看，還是現實的咱們得到的好處更多，你看，我金丹已經修出來了，又和你訂了親事，怎麽說也比夢裏的咱倆要好得多，是不是？”

魏無羨邊說着，邊自顧自的繼續道：“藍湛，我回來之後，做過三個夢。第一次，就是我回來和你睡的第一晚，夢裏我帶你去摘蓮蓬，還好巧不巧的被竹竿老頭發現了，我帶着你瘋狂逃竄，別提有多刺激了。”

魏無羨說的起勁，完全沒看到一旁的藍忘機，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睛閃了閃。

魏無羨繼續道：“第二次，在雲深的藏書閣裏，我拿着小畫書準備逗你玩。說來也奇怪，明明上面的圖是男女，可不知道為何，我一翻開就變成了兩個男人。更奇怪的還在後頭，夢裏咱倆因為小畫書的事，差點親到了一起，然後我就醒了，你說，這個夢若能繼續做下去，那該多有趣...”

藍忘機道：“是你躲開了。”

魏無羨道：“唉，躲開這事确實怪我...诶？等一下，藍湛，你為何會對我夢裏的細節記得如此清楚？莫不是....你不會....”

藍忘機點了點頭，道：“我也做過和你一樣的夢。”

魏無羨怔愣半晌，終于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連連道：“天啊，天啊，早知道，我在夢裏也就不和你端着，直接上去和你貼貼蹭蹭，再親個十幾下，這不香嗎？何至于等到現在，這日子，真是白過了！”

藍忘機輕輕笑了笑，道：“如今，也不晚。”

魏無羨道：“對哦，等射日之征打完，我跟你回了雲深不知處，咱們可以在靜室裏看小畫書，關起門來，你想對我怎麽做就怎麽做....”

藍忘機的耳垂微微發熱，道：“嗯。”

魏無羨繼續道：“不過藍湛，你沒發現，這幾場夢，都有個共同點，無論過程怎樣，它們的結局都是美夢！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竟然能入了我的夢呢？難道說，日有所思....夜才有所夢？”

藍忘機道：“不無道理。”

魏無羨道：“啊，藍湛，所以你是在藏書閣的時候就喜歡我了，那還不早點對我下手？”

藍忘機道：“你只待了三個月，就走了....”

這聲音聽着還有點小委屈，魏無羨連忙仰起頭，在藍忘機的唇邊親了一下，柔聲道：“所以夢外的遺憾，才要在夢裏補呀，藍湛你看，我夢裏帶你去摘蓮蓬，那是因為當時我邀請了你很多回，你都拒絕我，而後來你夢見藏書閣裏我們親親，更是後悔當時沒有把我趕緊撲倒吧？亂葬崗上更不用說，我明白，若是可以，你寧願回到三年前，在我被溫晁捉住之前，就把我帶回你家，對不對？”

出乎魏無羨意料的是，藍忘機竟然微微搖了搖頭，魏無羨有些不明白，憑着他對藍忘機的了解，自己的分析不會有錯，道：“那是什麽？我覺得我沒分析錯啊。”

藍忘機摸了摸魏無羨的發頂，柔聲道：“三年前，蓮花塢受損之後，我就應該前去尋你。”

魏無羨愣了一會，然後将毛茸茸的腦袋往藍忘機的頸窩裏蹭，一邊蹭一邊道：“藍湛，你的小心思可真的多啊......”

魏無羨的聲音說到最後慢慢低了下去，藍忘機見魏無羨已經靠在他懷裏睡着，輕聲道：“魏嬰，美夢終有成真日。”

魏無羨窩在懷裏輕輕點頭：“嗯？嗯....”

藍忘機沒有說出來的是，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更早，早在魏無羨還不到四歲的時候，他一定會拜托青蘅君夫婦，趕在魏長澤和藏色散人遇險之前，找到他們，并出手相助。

這樣，他的少年，或許就會少遭遇幾年噩夢般的流浪了。

不知下一次藍忘機和魏無羨又會在什麽時間，在什麽地點，夢到什麽場景，估計下一次，做夢的地點，應該會是雲深不知處的靜室。

或許藍忘機下一次，就能在夢裏，救下了魏無羨的父母。

哪怕這只是夢。

但雲深一夢，美夢終有成真日。